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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迅速转身去包里的毛巾和衣服,陆彧修身影明显慌乱,开口掩饰,话都说不利索:“咳,那什么,你、你今晚不先洗了?”
“今天你先洗吧,我还有事没弄。”许呈安没察觉出来。
陆彧修本想问什么事,要不要帮忙,但一想自己的状况,又怕是许呈安的私事,就点点头,抱着衣服一头蹿进了浴室。
拿出电脑,许呈安坐在桌子前开始打字,打了几句话后才想起来还有东西没录,于是又从背包里拿出录音设备。
按下录音键前,许呈安清了清嗓子,一只手按下,平静而温和的嗓音缓缓响起。
浴室里的陆彧修将水放到最大,耳朵连带着颈后一片红,他低头了一眼,闭眼伸手。
过了很久,浴室那边打开门,许呈安按下结束键,将录音设备又装回了背包里。
“我好了。”他朝许呈安说。
许呈安没起身:“嗯,我把邮件写完再去洗。”
“邮件?”陆彧修好奇,见许呈安没太大反应,这才放心走近,“我可以看吗?”
“嗯,”许呈安点头,身体朝旁边稍微侧了些,“准备给我订的那家lodge老板写邮件。”
陆彧修有些意外:“给他写邮件,你怎么有他邮箱账号的?”
“我是去网上搜索了lodge的注册信息,上面有注册人的名字,然后根据他的名字和早期lodge的宣传中找了他的社交账号。”
“刚好他的社交账号下面附上的就是他的邮箱。我想比起账号私信交流,邮件会显得更正式一些,所以准备写一封发给他。”
陆彧修听完有些敬佩:“如果是我或者别人的话,估计就会给个差评,最多在某社交软件写篇避雷帖子。”
“没用的,避雷和差评那些员工都可以操作,并不能改变什么,”许呈安笑笑,“不是说这个世界还是需要一些‘较真’的人嘛。”
“况且不这样做,后面还会有人继续被骗。雨林很美,如果因为这个而让别人产生不那么愉快的回忆,那雨林未免也太委屈了。”
许呈安又想起了亚库那天的道歉,于是更加坚定了写邮件的想法。
“那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吗?”陆彧修问,见许呈安困惑,他解释:“多个人多份力量。”
许呈安想摇头告诉他不用帮,但又怕扫兴,开玩笑道:“那就请你坐在旁边帮我加油吧。”
陆彧修很安静,坐在旁边也不玩手机,有时候目光在电脑屏幕上,有时候在许呈安身上。
看着许呈安写完并发送,在打开剪辑软件的缝隙时刻活动了下颈部,陆彧修站起了身。
许呈安以为他要回床上休息,却不想身后有人捏住了自己的肩颈,手劲很足,肌肉的酸痛感让许呈安又爽又痛。
“怎么样?手法还行吗?”
“嗯,”许呈安真心赞叹,“很舒服,是专门学过吗?”
陆彧修很享受他的夸奖:“没有,看来我在这方面还算有天赋。”
“可以考虑办班的程度了。”
“许呈安,你这样夸我,我会觉得你是想让我多给你捏肩才这样说的。”陆彧修试探,“所以,你对别人也会这样吗?”
这话显然带了点占有欲的质问,可现在他们的关系不过是稍微熟了些的朋友而已,这种占有欲是出于朋友之间,还是其他,陆彧修弄清楚。
许呈安不置可否,这个问题也就没了后续,毕竟再问下去也失去了最初的目的。
剪辑视频的时候,许呈安将在雨林拍到的照片上传。
电脑的云空间和许呈安手机相册同步,选择照片时,图库的各种风景照中陆彧修成了其中唯一且明显的人像。
许呈安突然怔住,看着这几年如死寂的重复生活突然因为陆彧修的闯入而发生变化,许呈安开始反思自己的决定对不对。
从那件事之后他就对于自己所做的任何一种决策失去了判断力。
未知像一个看不见底的黑洞,许呈安站在它对面,永远无法向前迈出一步,因为他不知道即将又会失去什么。
所以他只能往后跑。
思绪很乱,剪辑视频也心不在焉,许呈安啪嗒一下关上电脑,转身拿起衣服去浴室洗澡。
陆彧修躺在床上看到许呈安这一系列举动,他能感觉到许呈安情绪的不对,但又无从下手。
浴室的水声哗哗作响,许呈安的手机在桌子上响起,是一首纯音乐。
陆彧修下床到浴室门口,浴室的门是玻璃门,磨砂玻璃,虽看不清晰,但能将人的身影模模糊糊映出来。
他垂眸,食指弯起,轻轻叩响了浴室门:“你手机响了,应该是有人给你打电话。”
许呈安应了一声:“我这就洗好了。”
从浴室出来后手机已经没再响,陆彧修告诉他应该是看没人接,对方那边主动挂断了。
许呈安点头,在通讯录和微信里加起来都不到二十人的社交圈子里,一个月里打来最多的也就是推销和诈骗电话。
他不以为然,拿起手机看到后才怔了一下,是外婆打来的。
知道雨林里会没信号,在去往伊基托斯之前,许呈安就给外婆打去了电话,告诉她大概四天后才能联系到自己。
今天就是第四天,外婆的电话来得很准时。
伊基托斯和中国的时差大概是13个小时,现在这里晚上十一点多,国内应该是中午。
许呈安走到窗户边,没打开窗,毕竟这边天气热,蚊虫多,一旦蚊子进来两人就遭罪了。
回拨过去没一会儿对面就接通了,许呈安声音放软喊了句外婆,陆彧修默默按下了手机静音键。
“嗯,我从雨林里出来了,现在在酒店里休息……吃过了,您吃午饭了吗?”
“您照顾好身体,我在这边没事,从秘鲁离开后打算去挪威,到时候拍雪景给您看。”
都是一些家常话,陆彧修倒是听得有滋有味,既然许呈安没有避着自己打电话,就说明自己在他心里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想到这陆彧修拨弄手机的速度越来越快,在脑子里他就把自己给哄得飘飘然了。
电话挂断,许呈安朝窗外看了一眼,走到床头给手机充电。
不用再受断电和没信号的困扰,许呈安从原始生活一秒进入了现代社会。
关灯后,两人都没说话,平缓的呼吸声听起来像是都睡着了一样,实际都各自睁着眼睛。
许呈安翻了三次身,在准备翻第四次的时候才想起来没吃药。背包在床对面的桌子上,吃药就意味着要下床、穿鞋、找药。
想要不弄出动静,恐怕很难。
许呈安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心脏强劲有力的声音在不停地敲击他的耳膜,咚、咚、咚、咚,像是对他入睡发来的警告。
必须要找些什么来盖住这个声音,他伸手去拿床头桌上的手机,却碰到柔软且带着同样温热体温的东西。
他转头一看,陆彧修用亮着的手机屏幕照过来,不好意思道:“刚刚吓到你了吧,我也睡不着来着。”
睡不着就来聊天吧,不知道是谁开起的头,两人在晚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我也没兄弟姐妹,那时候计划生育不是抓得紧嘛,况且我爸也不愿意让我妈受罪,说生一个拉倒了。”
说完陆彧修又接着问:“那你呢?”
许呈安:“我妈生下我之后就和我爸离婚了,然后一个人把我带大。”
“阿姨这些年一定很辛苦吧,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能和阿姨一起吃个饭吗?”
陆彧修想见一见那个伟大的母亲,想听她讲述关于许呈安小时候的趣事,想融入他的家庭氛围,体验他曾经的生活。
但许呈安下一句话就打破了陆彧修所有美好的幻想:“她去世了,我大学毕业半年后去世的。”
这句话打得陆彧修措手不及,安慰还是怜惜,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让笼罩在许呈安身上的悲伤消散些。
即便平时能言善道的他,在这一刻也束手无策:“对不起。”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的。”
许呈安闭上眼睛,好像从母亲去世后有太多人和他说对不起,只要每每提起关于母亲的存在,对不起这三个字就会自动被触发。
只是许呈安不明白,明明最该说对不起的人是自己。
最后谁都没再说话,陆彧修转头看向许呈安的方向,他知道许呈安没睡,只是长久地望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月光透过窗子打在许呈安身上,惨白的月光像在他身上洒了一层白霜。
“我能抱抱你吗?”
寂静的夜晚被打破,陆彧修的声音忽然出现,让人产生一种恍惚的不真实的错觉。
许呈安转过身子,床发出轻微的响动,他的声音很轻:“因为我看起来很可怜吗?”
“不是,”陆彧修盯着许呈安的眼睛,“你看起来很孤独。”
因为你和两年前一样,看起来很孤独。
许呈安允许了这个拥抱,具体原因他自己也说不出来,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因为孤独而要抱自己。
他发现忘了吃药真的是一个太完美的借口,因为所有的不确定、说不清的感受和决定,许呈安都可以将其推到忘了吃药这件事上。
他缓慢坐起身,僵硬而木讷地等待着,直到陆彧修慢慢靠近,张开双臂将他拢在怀里,温热的身躯和扑通作响的心跳才让许呈安觉得真实。
很长一段时间许呈安都对自己失去认知,在那场事故发生后他被送往了医院抢救,醒来后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
嘴巴里插着管子,他拼命颤动嘴唇,ICU里除了护士和医生谁也见不到,但他就是知道母亲死了,即便没有人告知他。
起初,强烈的创伤后应激综合症袭来的同时还伴有严重的自毁倾向,于是他被强制在医院进行心理治疗。
舅舅的一句话让他不敢再自杀,于是安静地在刘医生的治疗下日复一日的吃药。
许呈安的很多时候都处于一种解离状态,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表现,大多时间他的精神会从身体里抽空。
在对时间、事物以及自身失去感知后,许呈安只能靠一定程度的疼痛来证明,自己还真实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但今天,许呈安第一次知道,原来拥抱也会让他产生这种真实感。
他想闭眼,想流泪,想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哭到昏厥。
但这样稀疏平常的事对他来说却成了渴求,所有的情绪最终只化为了喃喃:“陆彧修,再紧一点,抱得再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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