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笙不语

　　江洹的国庆下了两场雨。
　　一场连绵秋雨，一场桂花雨。

　　街上的秋寒进不到超市里，恰好今天又逢中秋节。
　　超市里是节日限定布置，月饼货架更是一眼望不到头，不少顾客们都在商量和挑选。

　　国庆前清理过冰箱，所以今天需要大采购。
　　闻声笙按照手机备忘录的提示，和初弦在生鲜食品区挑选，岁岁手里揪着几片保鲜袋，方便随时给声笙补给。
　　几人身后，宋符姿态悠闲的推了辆网格手推车。

　　酒水零食区。
　　Laurent选了几瓶感兴趣的酒，折身放到应少冲的推车里。
　　“这款气泡酒不错，度数不高还是甜口，闻老板应该会喜欢。”
　　应少冲挑眉，“你不是选了一套酒杯做生日礼物吗？”

　　“如果我不带酒，酒杯又有什么用呢？”Laurent理所当然道：“酒杯又不是瓷器，当然只有使用才能展现价值。”
　　很有道理，应少冲无法反驳。

　　双方汇合时，Laurent被宋符推车里的月饼礼盒惊到。
　　大概有六七盒，摞在推车里相当可观，他看向还在挑选月饼的闻声笙，“闻老板，你这么爱吃月饼吗？”
　　如果是这样，他就把酒杯换成月饼，反正还没送出手。

　　闻声笙：……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Laurent的思路很清奇。
　　她在手机上新建备忘录，输入后展示给他看。

　　【月饼既是食品，也是节日礼物。】
　　Laurent明白了，“礼物？这么说闻老板买月饼是为了送人，邻居还是亲戚。”
　　【算是亲戚。】
　　Laurent认得字，但又好像没看懂，这种情况下他会做出高深表情，微微颔首表示装懂。

　　背过身又问应少冲什么意思？毕竟据他了解，亲戚是具有父系或者母系血缘关系的人，可闻老板那句‘算是亲戚’什么意思。
　　有点血缘关系但不多？
　　还是给对方献过血，所以叫做‘算是亲戚’？

　　应少冲顿了顿，有点庆幸Laurent没有当众问出口。
　　“Laurent，献血是个人行为，无论是公益献血还是商业献血，都不会在献血者和受血者之间，建立任何形式的血缘或亲属关系。”
　　“更何况，直系血亲禁止输血。”
　　“‘算是亲戚’是指两个家庭没有血缘关系，但交情很不错。”

　　不是亲戚胜似亲戚的话还没说出，超市前方零食通道交汇处，有促销员热情推销产品，带着微笑邀请大家试吃。
　　“我们这款新品无核阿胶蜜枣，采用独立包装，口感软糯香甜，还能补气血促睡眠，欢迎大家试吃。”

　　宋符率先附和，用透明水果牙签叉起一颗蜜枣，用手掌托着递到闻声笙嘴边，“姐姐尝尝？”
　　他一脸追忆。
　　“记得小时候，闻姐姐你就特别爱吃蜜枣，还说长大了要种蜜枣树，等到蜜枣成熟，就能天天吃到甜甜的蜜枣。”

　　闻声笙不想吃枣，只想捂脸。
　　这种年少轻狂时候的志向，就不用拎出来怀念了吧？

　　她那时也不知道，世上根本没有蜜枣树，更不知道蜜枣是青枣加工的。
　　只以为蜜枣和红枣一样，是树上结的果子，等果子成熟摘下就能吃。她会梦到站在蜜枣树下，两手摘得满满当当，又舍不得离开，干脆踮脚用嘴去够最低的蜜枣。

　　童年是可以贪心不足的。
　　但是闻声笙早已经长大，她还会做梦，但不会做蜜枣树下的美梦了。

　　短短几息，思绪万千。
　　闻声笙顿了顿，从宋符手里拿过水果叉子，把那颗蜜枣投喂给岁岁。
　　小姑娘‘嗷呜’吃进嘴里，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感受到蜜枣的软糯甜腻，好半晌都没开口说话，看起来相当有嚼劲。

　　像只仓鼠。
　　初弦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戳了戳岁岁脸颊。
　　闻声笙一掌拍掉她的手，眼神里都带着警告，怎么能戳岁岁口水袋呢，万一她以后一直流口水怎么办？

　　初弦自知理亏，悻悻收手去选月饼礼盒。
　　虽然不知道月饼什么口味，但这礼盒真是五花八门，这家是毛绒绒的飘带玉兔，那家是古典的唐制襦裙美人，还有前面那个……
　　就近看看。

　　Laurent看乐了。
　　跟应少冲小声交流，“我以为闻家是初律做主，没想到闻老板也这么威风！”
　　彼时促销员又复述着推销话术，什么补血什么益气的，一副这不是普通的蜜枣，这是王维诗里的……咳咳，这是有食补功效的蜜枣。

　　宋符收回余光，慢条斯理试吃后，表示买一袋。
　　促销员更加热络，指着货架方向道：“先生您好，我们新品上市，又正值中秋国庆，活动力度很大，现在买两袋送一袋，您要不要……”
　　宋符抬手打断她，桃花眼里满是认真，“你可以给我拿一袋，或者我一袋都不要。”

　　Laurent在想要不要试吃，就见应少冲走向蜜枣货架，还以为他要买两袋送一袋，结果应少冲空着手折返，继续握住推车。
　　这是三十六计的哪一计？

　　往前走了几步，应少冲才道：“我看了眼配料表，虽说阿胶补血红枣益气，宣称能补血滋阴、润燥止血，但是含糖量过高且阿胶含量低，实在是夸大其词。”
　　“即便是食补，也讲究辨证施膳，血虚者补血，阴虚者润燥……”

　　Laurent听得脑壳大，忍不住犯嘀咕。
　　“怪不得去你家药膳馆，每次都得先诊脉再点单。”
　　应少冲不置可否，药膳馆实行的就是辨证施膳。他不经意侧头看货架月饼，余光扫过身后场景。

　　闻声笙牵着岁岁跟了上来，宋符从旁推着推车，眉开眼笑的朝她说着什么。
　　两人关于过去，有太多共同回忆。
　　那种默契是旁观者的他无法介入的，毕竟如今的闻声笙，只认识应助理，不记得应少冲。

　　超市不远处，有家本地知名连锁面包店。
　　Laurent想趁机拿生日礼物，主要是让秦川送过来，找了个逛面包店的借口，拖走了应少冲。

　　等两人按照微信提示，找到家属院的闻声笙家，一进门就闻到股酸香味，岁岁招呼两人洗手，而后到客厅餐桌就座时，宋符端了两碗汤面出来，热情招呼道。
　　“上车饺子下车面，这是闻姐姐拿手的酸汤面，客人先尝。”

　　酸汤面酸香扑鼻，飘着翠绿的葱花。
　　Laurent接过岁岁递来的筷子，看向厨房方向，“我们不用等大家吗？”
　　岁岁坐到他对面，初弦给她端来小碗酸汤面，小姑娘抄起筷子捞面条，“当然不用等啊，因为声笙和初律这就出来了，呶？”

　　说着，闻声笙、初弦和宋符人手一碗酸汤面上桌。
　　宋符另一只手放下辣椒罐，熟门熟路往碗里舀辣椒，“在外这么多年，还是家乡辣椒最好吃，简直就是魂牵梦绕。”

　　Laurent看了眼红彤彤的油泼辣椒，眼底闪过一抹光芒，又努力压制住兴奋，低头认真吃面。
　　只是一口，唇齿间迸发的开胃酸辣感，就让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右手边，这味道……

　　应少冲头也不抬，不疾不徐吃着面，仿佛丝毫没收到信号。
　　直到吃完面，初弦端出来水果放到客厅茶几上，示意宋符招待Laurent和应少冲后，闻家三口拎着月饼礼盒出门，流水线去送礼。

　　临出门前，宋符不放心，想跟着一块去，正好碰上楼上邻居王奶奶回家。
　　老人家惯性打量，忽然定睛看向闻家门口，好家伙，就没见闻家这么热闹过，还有一二三……三个男的？

　　王奶奶两眼冒金光，清了清嗓子问道：“声笙，这是要去……家里有客人？”
　　好八卦的转折，闻声笙眉头猛跳，先是点了点头，又举起双手月饼礼盒示意。

　　“嗷嗷，是去送月饼？那得抓紧时间了，我就不……对了声笙，家里这几位客人是？”
　　王奶奶戳了戳手中拐棍，发出闷闷的声响，他眯着眼睛仔细打量门内三位客人，初弦正要介绍，最前面的宋符扬起笑脸，跨出门槛热切问候，“王奶奶，您仔细看看，我是小符啊。”

　　“小符？”王奶奶仰着头打量，好半晌才拖着长音，褶子里都是惊讶，“哎呀，我想起来了，是那个从小跟着声笙的小符，这好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啦！”

　　“不是我还能是谁？奶奶，我扶您上去吧。”宋符伸手搀扶，王奶奶却执拗看向门内的Laurent和应少冲，“声笙，这两位是客人吧？”
　　闻声笙点头，初弦介绍。

　　听到是岁岁学校医务室的工作人员，身份不是医生也不是老师，应该没编制，长得能当饭吃没编制也不行啊。
　　王奶奶微微摇头，大写的不放心。
　　于是看向声笙道：“声笙，景和那小子怎么还没动静，不像是没良心的啊。你放心，奶奶待会就给你易奶奶打电话，把这事催一催，怎么着也得在年末把婚定了……”

　　大可不必！
　　闻声笙满脸绝望，可是王奶奶已经被宋符扶着上楼了，老人家心里有气，恨不得用拐杖把水泥楼梯戳个洞，闻声笙看向初弦，初弦耸了耸肩。
　　“不着急，先去送月饼吧，王奶奶那儿回头再说。”

　　也只能这样了。
　　闻声笙拎着月饼礼盒率先下楼，初弦对着Laurent和应少冲点头，这才拎着礼盒跟上已经下楼的岁岁。
　　Laurent却顾不得别的，只盯着应少冲感慨道：“我现在终于确信，你和闻老板是旧识，毕竟你俩做的酸汤面味道简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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