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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命红绳
通往青城观尽是山路。
音音跑的急,一只鞋子不翼而飞,山道的碎石块划破脚心,痛的她把下唇都咬破了,以保持清醒。
夜里,整座道观陷入死水般的寂静,神像拧目嗔神,犹如罗刹地狱中的恶鬼。音音跌跌撞撞地闯入,大殿中央那樽神像所供奉的便是罗刹鸟真身,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沈宴离真是出了个难题,音音不知该如何毁去这样的庞然大物。
目测神像有丈许高,音音捡了两个石头砸去,铿然有声,说明里面是实打实的。她爬上案台,忍着害怕摸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弱点或机关。
一下失去所有手段和力气。
音音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一双眼睛仔细观察起周围,看见大殿两旁还排列着其他神像。
上次来时是白天,香火袅袅,此刻是晚上,烛火代替了香火,让大殿不至于太暗。其他神像面前都摆着几盏烛火,火苗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音音的眼睛又转回来。
沉思片刻后,终于发现不对劲。
正是烛火!
王道士在别院所摆的方桌上有厚厚整沓裁成小方片的白纸,罗刹鸟所召来的也是纸折的鸟儿。火能烧纸成灰,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樽神像面前才没有摆上烛火……
音音心思活泛,想从案台上下来,取一方烛台试一试。
可因为少了鞋子的缘故,脚底猛地打滑。
“靠——”
音音惊呼,做好扑个狗啃泥的心理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相反的,她觉得自己好像跌入一张松松软软的毯子里,这毯子还自带温热,稳稳把她托举住。
音音摸了一把,手感有些熟悉。
她疑惑起身,看见一双碧绿如炬的圆瞳紧紧盯着自己。
吓!
好一只大老虎!
毛发雪白,细看还间杂着淡银与浅灰的斑纹。巨大身躯如一张拉满弧度的弓,四肢掌踏蓄着势能,不怒自威。
好死不死的,音音刚巧坐在这只白虎背上。
“对对不起!我马上下来。”
见音音想逃,白虎张口,两排獠牙冷光森森,脑袋回转的角度更大,几乎要贴上她的脸。音音连滚带爬地从白虎身上往下跳,忽的,脸上沾染一片湿热,似有若无的倒刺刮的皮肤很痒。
白虎竟然伸出舌头舔了她脸!
几个意思?!
把她当食物的意思!
才从鸟爪底下脱险,又入虎口。
横竖都是死。
音音胡言乱语:“我不好吃的,细胳膊细腿的,塞牙缝都不够……”
不知白虎能否听懂,深红的舌头又舔了她脸颊好几下,就像是在进食前要把食物彻彻底底舔干净。
最后白虎舔舐掉了音音眉间那滴血迹。
沈宴离咬破手指后留下的痕迹。
“我脸上都是胭脂水粉,舔进肚子里不好的!”
白虎停下动作,音音认为它下一步就该是吃掉自己,又要踮着脚跳回地面。
不曾想白虎却顺势伏低了身子,方便音音下来。音音脚踩到地面,一双新鞋立刻被叼过来,白虎巨大的脑袋往她身上轻拱,不时蹭蹭她手掌,似乎想要抚摸的奖励。
“你要我穿鞋?”音音意外,她都准备跑路了。
白虎甩甩脑袋,压抑着嗓子“嗷呜”一声,姿态颇为眼熟。
音音试探地把手放上去,由上到下捋了一把,白虎舒服地眯起眼睛。
音音脑中灵光一闪,昵称脱口而出:“小白?”
“嗷呜——”
音音收回手,不愿意相信。
她那么萌的小猫咪,怎么突然就变成大老虎了?
这换谁接受的了啊啊啊!!
没有继续被抚摸,小白很不乐意,两簇耳朵蔫吧下来。
音音问:“你怎么这样了?还能变回去吗?”
被嫌弃的小白脑袋缓慢点了点。
音音松一口气,但还是不太有勇气去薅老虎脑袋。
沈宴离先前说小白是幻境中的凶兽,体型小时就像只可爱猫咪,可现在活脱脱就是超巨型老虎,怎么都跟宠物沾不上边,冲她撒起娇来画面诡异。
音音想起正事,赶忙穿好鞋,取过烛台靠近那樽神像。
碰到炽热火源,神像外漆的薄金很快显出融化迹象,有从刺耳嘶鸣从遥远地方传来。罗刹鸟的神魂被沈宴离心魔缠住,无法赶赴回青城观,只能以此发出警告。
音音置之不理,以烛火点燃案台幡布,让火势烧得更旺。
嘶鸣声愈来愈烈,山摇地动。
火苗迅速蹿升成火焰,顺着浓烟往上攀,混杂着噼里啪啦的脆响。
音音担忧地往身后看,生怕罗刹鸟出其不意的出现,赶在神像烧毁前神魂归位,变得势不可挡。
小白轻咬着音音衣摆往后拽,要她远离危险的火势。
音音站到一个安全位置:“我没事,小白。”
话音刚落,她余光暗了下来,小白突然腾空跃起,以强大的冲击力扑倒神像,惊扬起一阵烟尘,然后又迅速地从火源正中蹿了出来,风似的回到音音身边。
“小白!小心把毛给你烧秃了!”
“嗷呜。”
小白完好无损,甚至得意地翘起了尾巴。
音音算是见识到了。
小白的猫咪形态虽然萌,但老虎形态的战斗力才是一绝。
这数丈高的沉甸甸的神像说扑倒就扑倒,轻轻松松。
她还真是捡了个宝贝。
神像扑地,火舌贪婪地卷了上去,热浪翻涌不息,灼黑呛鼻的浓烟充斥整个大殿。
与此同时,罗刹鸟的嘶鸣转为痛苦哀嚎,音音就站在火烧的神像面前,这痛苦的嘶鸣似乎能牵引人的心智,令她的头痛再次发作,捂住耳朵不听也无济于事。
音音的右手腕攀沿出一道鲜红的勒痕。
红的有些触目惊心,就像是以鲜血涂画上去的。
小桃身体被撕扯成碎片的画面如慢镜头在她脑海中一遍遍循环播放。
死亡的、绝望的恐惧被放大,蔓延四肢百骸,如坠深渊。
音音脸色苍白,呼吸加重。
小白发现了她不适,爪子急的将地面扒拉出裂痕,又伏低身子要她趴上来休息。
音音维持着最后一次清醒:“小白,带我去找沈宴离……”
*
太守府别院。
对战已演变成了戏弄。
少年每弯唇抬眼,那剑便往罗刹鸟身上刺去一剑,深中要害却不足以毙命,每一剑都映着血光。剑身的阴影流动,并不沾血,如最开始般洁净无垢。
“你说魔族是丧家败犬,现在你又是什么?”
“你说她是你的新娘,那我算什么?”
“怎么不说了,嗯?”
伴随每一句挑衅的发问,都有强大剑意挥去,草木皆兵。
罗刹鸟被斩断左翼,眼眶滴血,嘶鸣桀桀,由半空摔到地面,对少年也从俯视姿态变为仰视。烈火融真身,痛苦噬心,他千方百计要赶回青城观中。
“她是你的!你的新娘,你的祭品——放我走!”
少年轻笑,剑身飞回手中,停下残忍的屠戮。
罗刹鸟窥见一线生机,便要跪下俯首臣称,却有力量拦住他的动作。
“放你走?”少年不紧不慢重复一遍,似在权衡。他不再笑了,嗓音很沉,“你设下禁制,差点毁了这具身体,我为何要放过你?”
罗刹鸟终于明白:“你不是刚才那个废物!你到底是谁!”
“废物?”少年皱眉,漂亮眉眼做出一个相当狰狞的表情。
话音落下,又是一剑斩断了罗刹鸟右翼。
无论心甘情愿与否,他都跪倒在了少年面前。
少年走近两步,微微弯下腰,还是那张足以惊艳尘世的脸。可有什么却不同了,透过他,罗刹鸟隐约看见了一个绛紫衣色的男人,唇角微扬,眼里带着嗜血杀意。
容貌美的不可方物,却有种昳丽的危险。
罗刹鸟从不可置信一点点转为惊涛骇浪的恐惧:“不!这不可能!”
少年轻慢道:“知道他是谁了吗?”
“世间已无——”
“区区邪祟,也信那些名门正派的话?”少年不耐打断,语调蕴着威胁,“我确实不完全是他,可惹了他,你日后的下场未必会好到哪去,明白么?”
罗刹鸟的心理防线已被击溃,疯狂摇头喊道:“我错了!我错了!求你放过我!”
少年笑意温柔,他不看面前下跪的败者,而是将目光移向远方,漆黑眼瞳中如映着看不见的火光:“玩的差不多,该去找她了呢。”
罗刹鸟匍匐着爬向少年:“等等——”
最后一剑,断绝所有话语。
罗刹鸟还想说什么,已无人去听。
少年迈步,忽的眼前发昏,一阵眩晕袭来。
这身体如今还是太弱,承受不住过强的力量。
少年抬手抚向太阳穴,眼尾扫见那柄剑。
“下次再见,我的新娘。”他弯唇一笑,放心地垂下眼睫,把身体的操控权还回。
殊不知,红衣掩盖之下,少年左手腕处爬出一道诡异红痕,红痕渐渐渗入雪白皮肤,缠绕上血脉,如斩不断的永生之花,艳丽荼蘼……
【尊上!】
【快醒醒!】
过了良久,沈宴离睁开眼,扫望四周。
罗刹鸟除去,幻境到了坍圮之际,摇摇欲坠。
【尊上!您终于醒了!】
意识被剥离太久,沈宴离扶额,衣袖顺着动作垂落,他看见手腕处多出的痕迹,眯了眯眸子。
那圈红色正在慢慢变淡,像是马上就要消失不见。
身侧的剑兀地发出一声铮鸣。
【形骸可焚,此心同炉。劫火千焚,不熔同心。】
【这是同命红绳!尊上,快快将吾拔出斩断!】
相比之下,沈宴离倒是淡然许多,摩挲着手腕问:“什么?”
那柄剑声音焦急地解释:【这罗刹鸟着实可恶!竟把同命红绳织进了婚服之中,这样一来,尊上的性命就与那臭丫头息息相关了。他若抵不过尊上,除了那臭丫头也不失为一个计策!】
“性命相关?”
【是了,同命红绳牵制两人心脉,一方死亡,另一方也不得苟活。双方既不能离的太远,也不可一日不见,是为世间那些痴男怨女所炼化出的。】
沈宴离听完,不知想到什么,唇边竟弯出一丝笑意,眸中兴味盎然。
【尊上,快拔剑!】
那柄剑还在催,几乎就要破鞘而出,却被沈宴离死死压制住。
沈宴离直直看着那道红痕消失不见,对耳边的劝告声置若罔闻。
【就算尊上此刻不愿拔剑,出了幻境之后也要尽快找到吾,亲手将其斩断!否则对尊上的性命多有威胁!】
沈宴离嗯了声,也不知是否放在心上。
他是狠绝的,未留后路之前,就宁肯与南音音脆弱不堪的性命绑定在一起,只为有机会出那静山。何况堂堂虚渡宗掌门,岂会让爱女有性命之忧?
他必须赌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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