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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
过了几天,到约定时间,庄明恙被辛午带去了人间。
感觉到迎面扑来一阵潮湿的热气,庄明恙睁开眼,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倒退了一步,腰狠狠撞到洗手台上。
因为他只是一个鬼魂,没有撞倒桌上那一堆瓶瓶罐罐的能力,但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影响的,挂在装饰壁画上的铃铛突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从他的脚边滚到浴缸里的男人垂在地面上的手指。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动不动,庄明恙视线艰涩地顺着手臂往上滑,定格在岑序的侧脸。
他闭目仰头靠在浴缸沿,被水打湿的头发往后撩,微微皱着眉,平时因为气质显得温和的眉眼此刻透出本身的锋利。
在热气的熏陶下,一粒水珠从他的下巴滑落,滚过喉结和胸肌,汇入水面。
再下面……
庄明恙咽了下口水,脸颊瞬间泛上热意,连忙捂住眼睛背过身。
感觉鼻子痒痒的。庄明恙赶紧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有什么可疑的红色液体。
罪过罪过,阿弥陀佛,庄明恙在心里忏悔。
虽然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没有见过岑序披着浴袍露出一截锁骨和胸肌的画面,但是现在和那时总有点不一样。
那时他光明正大盯着,岑序也不会有意见,但现在他仗着自己是鬼在偷窥人家洗澡,而且是一丝no挂的。
庄明恙正赶紧要离开,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庄明恙”。他的脚停在半空,缓慢转过头,看见岑序睁开了眼,头微微偏向他。
不,准确来说,只是偏向他站立的方向,因为他眼神没有焦距,正在放空。庄明恙往身后看了眼,挂在壁画上的流苏被热风吹拂,正在轻碰晃荡。
如果周围都是静止的事物,放空的人总是会无意识地盯着唯一运动的事物。那串流苏在岑序无意识的目光投射下缓缓地摇晃。
他刚刚……在叫我吗?就在庄明恙怀疑自己的耳朵的时候,岑序又轻轻地呢喃了一声,随后重新闭上了眼,这一次庄明恙听得真切了些。
音调很平,每个字的尾音都在往下坠,一字一顿,好像在思考咀嚼着什么,确确实实是他的名字。
他难道在想我的事?
庄明恙抿了抿唇,动作很慢地转过身,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住。
岑序忽然撑着缸沿站起身。
庄明恙猝不及防,眼睛被烫了一下,立马转身回避。
脚步混着水声由远及近,来到他的身后,很近的位置,因为浴室空间狭小,庄明恙几乎能感受到岑序身上挥发出来的热气。
岑序的体温一直比他稍高一些,或许是岑序有锻炼的习惯、身材也比他结实。
在冬天的时候,庄明恙特别喜欢岑序用温热的手心碰他的脸。
有时候用两只手用力地揉搓他的脸颊,有时候捏捏鼻尖,有时候从下巴滑落下去,不轻不重地按着后颈。都给庄明恙一种囤满了过冬食物可以随时冬眠的安全感。
“吱呀——”
水龙头拧开的声音让庄明恙停下胡乱发散的思绪,他想起自己此刻应该赶紧离开浴室,但身体还是做出和心理截然相反的举动,偷偷回了头。
水流顺着背肌的沟壑往下淌,岑序手臂撑着墙,庄明恙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半截下巴。
但是这半截下巴也让他心动得不行……不行不行,作为一只鬼,他应该遵守职业道德。他这么想着,脚步一点点往外挪。
在这时,背后传来不一样的声音。一阵窸窸窣窣的身体摩擦的声响,很规律,很快速。
庄明恙当然不敢回头,凝神听他在干什么,听着听着,慢慢觉察出不对劲,僵住了。
他……在……?
莫名的畏惧抑制住他强烈想要回头的欲望,他像一只水银温度计,整个人从脚烫到了头顶,简直要爆炸!
他跑到门口,想要推门出去,却听见岑序又喊了自己的名字。不是“庄明恙”,而是——恙恙。
“恙恙。”
带着叹气的喘息。
即将要碰到门把的手直接穿过了门把,垂落在半空。
那声音像小羽毛轻轻挠了一下庄明恙的耳朵。
我是不是又听错了?他叫我……恙恙?是不是又在做梦?难道是我死后的幻想?
他有点脚软,就这么背着身,听窸窸窣窣的动静,和一声声沙哑,又温柔的“恙恙”。
他的乳名是小恙,身边的人会喊他明恙、庄庄,乱七八糟的称谓,有些人还会叫他谐音“妙妙”,但从没人喊他“恙恙”。
为数不多关于“恙恙”的记忆,好像都在岑序这里。
一次是醉的不省人事,他抱着树干耍酒疯不肯走,他看到那人在刺眼的光下俯下身,无奈地喊了声“恙恙”。
还有一次是他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摩挲着自己的脸颊,他抬起脸追逐着那双温热的手,听到一声带着笑意的“恙恙”。
大概还有几次,他记不清了,好像总是在那些不那么清醒的时刻,才能听见这句比任何时候都要亲密的声音。
这一次,除了温柔和熟稔,还多了很多显而易见的不一样。沙哑、性感,带着忄青谷欠,就好像从背后抱着庄明恙耳语。
岑序的手指在水龙头下冲洗。
啪,浴室灯熄灭,岑序已经不在浴室,庄明恙蹲在地上缓了很久,等到脸没有这么烫了才走出去。
普通的一居室,被精心设计过的灯光角度和色调。岑序看着笔记本电脑,手边放着一杯香槟色的酒。
这里不是他们的家,看布局像是某个连锁酒店,大概又去哪出差了。
庄明恙出生在律师家庭,对律师的工作强度心知肚明。他小时候几乎是半个留守儿童,因为他爸总是忙于出差工作,回家吃顿饭的功夫能听他打两三个工作电话。
而岑序和他爸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待在岑序旁边做助理的那两年,他最高记录一天飞七八次,会议从早上开到晚上,一日三餐几乎都在应酬桌上度过。
庄明恙无法想象一个人在长期只睡四五个小时的状态下还能开这么多会,出席这么多法庭,换做庄明恙一天也忍不了,岑序真不是一般人,他似乎更加喜欢这种被工作填满的生活节奏,但是又不是为了钱权名利。
庄明恙还有点尴尬,没有立刻走过去,哒哒地在房间里漫步。
岑序的脸在屏幕光下一如既往平静,和他姐处理事务时截然相反。他姐总是紧锁眉头,遇到难搞的会大骂一声脏话。但是庄明恙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从没见他有其他表情,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打字机器人,根本没法从他表情上推断出手里案子的情况。
所以庄明恙以前也一直认为,岑序根本没有人类的情感和欲望。
房间终究还是有限的,他摸着墙走了一圈,还是走到了岑序身旁。
往他屏幕上扫一眼,一片空白,手边堆放的文件夹也是空空如也,庄明恙就知道了,是自己的案子。
岑序左边有一把椅子,庄明恙便坐上去,趴在桌上看着他。
真帅啊,这张脸他看了四年依旧很喜欢,以前只能偷偷看,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花痴,啊不欣赏。
一趴在这,庄明恙就条件反射开始犯困,打了个哈切,眨掉溢出的生理泪水。忽然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拿出来一看。
辛午:“时间快到了。”
……糟了!他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他一看时间,已经快过去一个小时。辛午明确说过每一次能在人间停留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不然会加剧这具没有魂魄的□□的损耗,百害而无一利。
都怪岑序!弄那个,咳…弄这么久,害得他脑子里一片黄色,竟然完全把此行目的抛之脑后。
算了。庄明恙咬咬唇,破罐子破摔,干脆多看几眼吧,毕竟像现在这样还能看着活生生的岑序的时候不多了。
于是他又趴了回去。
给岑序做助理时,岑序给他在自己办公室里划出一块独立办公区,在岑序的斜后方。
庄明恙转动眼珠就能看到他的侧脸。岑序给他的任务很少很简单,一个小时有四十分钟可以用来摸鱼,所以无论是偷吃抽屉里的零食,还是刷手机刷到打盹,亦或是盯着岑序的侧脸发呆,都不会被发现。
庄明恙看得眼睛都有些酸,直到困意一阵阵涌来……
也许因为他此行平淡,回到阴间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晕眩很久,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到辛午在面前晃荡的小短腿。
辛午问:“怎么样了?”
挠挠鼻尖,庄明恙避开他的视线:“对不起,我忘记用了……”
“忘记用了?”辛午重复一遍,“那你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
“……看着我。”
“不可以……”庄明恙气虚道。
“你又介入了别人的因果?”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骗你我下十八层地狱!但是……但是就是不能给你看。”庄明恙感到无比愧疚,辛午把自己的工作内容告诉他,他却以此躲避检查,实在辜负了对方的信任。他的头垂得更低了,“对不起。”
辛午静了几秒钟,妥协道:“那好吧,等五分钟。”
五分钟后,船停岸了。
辛午在前面带路,头也没回地和他说:“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回到人间的机会比你想象的还要珍贵,不要不以为意。世界上没有‘永远可以’。”
庄明恙心一下子被提起来:“有次数限制吗?几次?”
“等到你身上的人气完全散尽,你就彻底回不去了。”
“彻底”两个字点起了庄明恙的恐慌:“我拿功德抵也不行吗?”
“你以为这是什么以物换物的公平游戏吗。”辛午嗤笑道。
“那我身上的人气……还有多少?”
辛午回头看了眼:“别担心,只要你不挥霍无度,在你人气消耗殆尽之前,必然可以找到你要找的东西。”
庄明恙不说话了。
下一次回人间的时间定在两个星期之后。
来的时候看到岑序伏在办公室阳台上抽烟,他没敢多看几眼,径直捏碎寻梦珠。
这一次他看到了趴在办公桌上呼呼大睡的自己,和靠着桌沿,边打电话边垂眸看着自己的岑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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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明恙:偷偷吃个小饼干,肯定不会被发现嘿嘿(?▽?)っ?
岑序:他吃第四包饼干了,晚饭该吃不下了,要不要阻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