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耳秋的夏至

　　现实拉回，徐正伟呆站在原地，耳边是儿子怒喊的质问。

　　“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徐至夏摸一把眼泪，转身就要离开这个冰冷的家，结果在门口就被闻声上来的爷爷拉住，“臭小子，又要搞离家出走那一套。”

　　徐爷爷死死拉住像头倔驴的孙子，冲儿子没好气地喊：“你就非要在今天特殊的日子里和我孙子吵架吗！？”

　　徐正伟瘫坐到椅子上，表情冷淡说：“我正常教育儿子。”

　　“哼！”徐爷爷哼一声，冲儿子没好话喊：“那天不行，非得在我孙子最难受的一天教育，有你怎么当爸爸的吗。”

　　徐至夏声音沙哑地嘀咕：“我没有爸爸。”

　　“至夏！”

　　尽管徐爷爷拦得及时，可还是惹怒了徐正伟。

　　“徐至夏！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徐正伟站起来，快步饶过桌子走到被徐爷爷挡在身后的徐至夏，指着浑身不服管的徐至夏吼，“有本事当着你妈妈的遗像，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徐爷爷低吼儿子：“徐正伟！你可以了！”

　　“爸，你别老护着他。”徐正伟抬手就要去拽徐爷爷身后的徐至夏，“你再护着这小子，这小子就废了。”

　　徐至夏故意气徐正伟，专挑老子不爱听的话戳心窝子：

　　“我就算废了，也和你没有关系。”

　　“你以前不管我，现在想管我，晚了——”

　　“想用父慈子孝那套哄我，门都没有！！！”

　　徐正伟撸起袖子去抓转身就走的儿子：“徐至夏！你今天要是刚出这个门，以后就别回这个家了。”

　　徐至夏背对着他，脾气倔强喊：“不回就不回！”

　　“行！你厉害！”徐正伟声音微微发颤，吼叫声越拉越大，“你翅膀硬了，老子管不住你了，你有能耐，以后就别认我这个爸。”

　　徐至夏冷冷转身看着眼底没有温度的父亲，听到他语速缓慢地说：“我徐正伟和你徐至夏彻底断绝父子关系，你滚吧！”

　　彻底断绝父子关系！

　　呵！
　　他以为父子俩早就断绝关系，没想到此刻还要走一下流程。

　　“徐正伟！”徐爷爷怒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不知道吗！”

　　徐爷爷站在父子俩之间，被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地戳心窝的话彻底气昏过去。

　　“爸！爸你怎么了爸！”徐正伟接住昏倒的徐爷爷，急声冲楼下喊：“周姐，快叫救护车！！！”

　　徐至夏蹲下来，神色变得害怕，抓着徐爷爷的手祈求：“爷爷，爷爷你别吓我啊……”

　　徐爷爷是徐至夏最后的心理防线，要是这道防线也塌了，他可能会和徐正伟拼命的。

　　何嘉慧去世的七年里，何家父母因为思念女儿一前一后在第二年就离世了。徐家这边，徐奶奶走得早，家里就只有徐爷爷一个年长的长辈。这几年里，徐正伟一直忙工作很少关心徐至夏的成长，只有徐爷爷关心挂念孙子的情况，所以徐爷爷是徐至夏唯一的理智存在。

　　…

　　晚上七点，方家客厅里，一家人围坐在方桌前吃饭，方母努力找话题缓解低沉的气氛。

　　“耳秋，新学校适应的何如？”方母笑着给低头只吃白米饭的陈耳秋夹了很多菜。

　　陈耳秋看着放在窝里的菜，小声说了一声“谢谢”后，回了外婆问她的话，“挺好的外婆。”

　　方母笑着说：“好就行，外婆就怕你到了新学校不适应。”

　　“同学和老师对我都挺好的。”陈耳秋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外婆，余光瞟到一直表情严肃盯着对面方婷看的方父，头下意识又低下去。

　　过了一会儿，方父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正在给陈耳秋盛汤的方婷，厉声问：“方婷，既然回了林榆，那婚姻大事就上点心。”

　　方婷表情平淡，语气随意回道：“我不着急。”

　　“啪”的一声响，方父重重地拍在桌上，动作大的连桌子上的碗筷都移动了位置，“你今年都三十九了，明年都四十了，还不着急呢！”

　　“方婷，这都十七年，你还要为了陈耳秋耽误自己几年。”

　　陈耳秋默默低下头，将自己缩在狭小的白瓷碗里。

　　方婷对上方父发怒的眼睛，直言说：“爸，我今天就明确告诉您，这辈子我不打算结婚了。”

　　“你发疯了方婷！”方父推开方母按住他的手，指着态度认真的方婷吼，“你就为了一个和我们方家断亲生的外姓人，一次次顶撞你的父亲。”

　　方婷站起身，喊道：“爸！话别说这么难听。”

　　“难听。”方父冷哼一声，冲着全程沉默不语的陈耳秋大声喊：“陈耳秋，你告诉我，你还要祸害我们方家到什么时候！？”

　　陈耳秋耳边电流声“滋滋”响。

　　方婷拉上陈耳秋往外走，“我们先走了。”

　　“小婷。”方母起身想喊住人，就被方父拉下来怒喊一声：“让她走，最后以后都别回这个家。”

　　方母看着方婷拉着陈耳秋走出门，等到门闭上那刻，方母摸着眼泪责怪方父，“都怪你，小婷好不容易回一次家，你非要说些她不爱听的话，干啥呀！”

　　方父冷哼道：“爱回不回，最好和她那个姐姐一样，一辈子都别回这个家！”

　　方母不想和倔驴一样的方父说话，带着哭声回了卧室，只留下方父一个人在满桌菜肴前不断叹气。

　　谁也没想到，方家教师出身的家庭，两姐妹现在都叛逆的很。方静从小就是一副混的模样，方家父母也对她不上心，变成什么样都不管。可方婷不同，从小学习第一，各方面都好，妥妥的好孩子形象，可自从有了陈耳秋这个存在，方婷比方静还要叛逆，各种方面和方家父母对着干。

　　而这也是方父最不待见陈耳秋的重要点，方父痛恨陈耳秋的出现让他失去了一个完美女儿。

　　回去的车上，陈耳秋沉默地看着窗外，方婷一直握着陈耳秋泛冷的手，也没有说什么，就这么保持着沉默回到家。

　　进家后，陈耳秋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方婷也没有去打扰她，回到卧室给方母打了一通电话，一是安抚方母的情绪，二是提了以后不会再带陈耳秋去方家，但自己会隔段时间回一趟家。

　　卧室里，陈耳秋看着窗外大大的月亮发呆，手机上突然收到唐小糖发来的【中秋快乐】。

　　陈耳秋和唐小糖聊了一会儿，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想着今天是中秋节，就分别给章可依，徐至夏，秦思宇，贾鸿发送了【中秋快乐】。

　　消息发出后，只有徐至夏没有回复她。

　　过了一会儿，章可依又发了一条，【耳秋，可别给徐至夏发中秋快乐，今天是他妈妈忌日，他从来不过中秋节的。】

　　完了完了完了！！！

　　陈耳秋看着发出十分钟的消息自责起来。

　　怪不得徐至夏不回她，合着是自己说到人家痛楚上了，这下是彻底完了。

　　陈耳秋正抓耳挠腮地准备补救时，徐至夏突然回了她，内容出乎意料。

　　徐至夏：【中秋节快乐。】

　　“是快乐的吧？”陈耳秋小声说，看着那条回复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另一边，徐至夏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看着屏幕前自己回复的【中秋节快乐】陷入了沉思。

　　七年了，徐至夏从未听过“中秋节快乐”这五个字，可他却在陈耳秋无意间发给他的消息后，诧异地回复了那五个字。

　　徐至夏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回复陈耳秋，可能是此刻孤寂的时刻收到了一条消息吧。

　　第二日上午，守了一夜的徐至夏被徐爷爷赶回家休息。病房门关上一分钟，一直躲在走廊拐角那的徐正伟看着儿子坐上电梯，才走出来往徐爷爷病房走。

　　徐正伟刚要推开病房门，手又顿了几秒还是放了下来，就那么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徐爷爷。

　　不一会儿，徐爷爷虚弱的声音透过房门传出来，“既然来了，就别躲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徐正伟整了一下一夜未换的西装，调整好情绪缓缓推开房门，入眼看到父亲面色担扰地看着自己时，徐正伟轻轻关好房门，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儿一样坐到父亲病房前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喊一声“爸”。

　　徐爷爷看着儿子疲惫不堪的样子，一点狠话都说不出来了，小心问儿子：“去看嘉慧了。”

　　徐正伟神色一震，扣着手低头“嗯”了一声。

　　昨晚，徐爷爷病情安稳后，徐正伟就去了何嘉慧的墓地，一坐就是一晚，直到清晨第一束光亮起，徐正伟才恢复一点正常人的模样来了医院。

　　徐爷爷看着儿子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小心训斥，“正伟，你就不能和至夏好好聊一聊吗？”

　　“……”徐正伟低头沉默。

　　“至夏变成现在这样，你责任最大。”徐爷爷长叹一声，“爸知道嘉慧的离世对你打击很大，可至夏是你们的儿子，你不能逃避你作为父亲的职责。正伟啊，嘉慧要是在天有灵知道，她最爱的两个人因为她变得反目成仇，嘉慧会在天上急死的。”

　　徐正伟神经紧绷，话语有点颤抖：“爸，对不起，我……我无法面对至夏。我只要一看到至夏，就会想起嘉慧、嘉慧去世那天的画面，一想起那天，我就会发疯……”

　　徐爷爷注意到儿子说话时双手在抖，眼睛慌慌张张地乱瓢，语速断断续续越来越哽咽，就知道儿子病情又加重了。

　　“正伟，”徐爷爷握住儿子控制不住发抖的双手，语气像安抚小孩儿说，“算爸求你，我们别再折磨自己了，去看看病可以吗？”

　　徐正伟终于扛不住压力，握紧父亲的手将头埋进病床里，放声大哭起来。七年了，徐正伟的心理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他分不清现实和幻境，一直困在没有何嘉慧影子的幻境麻痹自己。

　　这七年里，徐正伟搬出有何嘉慧影子的家，逃避和徐至夏的相处，尤其不敢直视那双和妻子一样的眼睛。
　　徐正伟把自己困在自己编织的幻境里，只要不去接触和妻子相关的一切，现实就不现实。

　　可徐至夏不理解，为什么从前疼爱他的父亲，会和离去的母亲一起消失在他的人生里，因为他不知道他的父亲已经病得很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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