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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人已远
郑妍听了这话,朱唇轻启,想告诉他自己没想过这么快,却有些忌惮他的目光,不想让他看扁自己。
于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郑妍哼道:“正好也让本宫尝尝男人的滋味。”
慕琼宁似乎并不满意她的回答,翻身从床上坐起。
当霜白月光透过纱幔照在他的肩头,慕琼宁侧头对着犹躺在原处的郑妍道:“公主若只是想尝尝滋味,为何不多豢养几个面首。如此,也能时常换换口味。”
郑妍不知他为何好端端地提起了面首,不过倒是让她想起一件事,她一个鲤鱼打挺也坐了起来。
“琼宁,本宫知道你最喜欢吃什么了,”郑妍开心道:“本宫方才去问了柏陵,还听他讲了你的诸多事。
“从今往后,你的事本宫都记心里,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公主,”慕琼宁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只是依旧没有笑容,“臣希望你幻想一幅画面。若臣同除你之外的女子同行,你心底会不会有酸涩之感,或有一些异样的情绪。”
郑妍讶然,说实话,她从来没有幻想过。
“你不会。”慕琼宁对于她给出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感,他自嘲道:“你虽知道感情那些事,却始终缺乏一些细腻的心思来感知这其中的美好。
“你知道什么是心动,却不知道撬开别人的心房亦需要时间和契机。
“你知道若要追求一个人,必得先讨他的欢心,却不知道旁人究竟想要什么,自以为是的温柔往往最伤人心。”
“本宫……”停顿了良久,郑妍才出声道:“你说的这些,本宫的确还未参透。”
本宫身为大颂的大长公主,一朝阅尽三朝荣辱,看惯世间数次兴亡,早已明白‘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的道理。是以,本宫从未强求过诸事诸人。
“可对于你,却是例外,即便是这样,也不够吗?”郑妍认真地向慕琼宁看去,眼中有执着铸就的光亮。
慕琼宁望进她眼眸深处,似乎这样便能看清他面前女子的真实内心:“对于臣来讲,本就没有够不够一说。
“臣方才说了,你总是自以为是,以为他人全都在乎你的放弃与否。殊不知,
“公主你可否想过,那些你在乎的人真的认为如此么?”
“若你像本宫一般,生来便是尊贵无匹的金枝玉叶,之后的二十年又一贯尊受着旁人的钦羡与礼敬,如此,你还会认为自己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吗?”
“公主哪怕如今身份高贵,令人望而生畏,也只是一个将将过了双十年华的女子,你的眼界和手段,或许还得不到你所想要的一切。”
”更何况……”慕琼宁垂下眼来:“这世上总有你求而不得的。”
“好”郑研感觉自己越到这种应该歇斯底里的时候反倒越平静,看着眼前那人晦暗不明的背影,她道:“先生说得好极了。
“那看来,本宫的求而不得,大概便是先生了。
“可如果是本宫主动弃了呢?求而不得那便不求了。”
“你弃我?”慕琼宁仿佛听到了一个可笑至极的笑话,又于黑夜中缓缓摇了两下头,接着从房门处走去。在推门之际,他道:“虽说公主的言论幼稚且荒谬至极。不过臣说过,除非臣死,否则你无法与臣断约。
“臣希望,今晚是臣最后一次听到这话。”
这之后,慕琼宁与郑妍便再没说过话。
是以,郑妍觉得烦闷,便跑到宫里来。
被一个杏脯呛走以后,郑妍躲到谭思依府上,看谭思依因为李云戈的南下也时常走神。
“哎,”郑妍料定谭思依不会直接承认,于是打算套她的话:“谭大人在做什么呢?”
“嗯?”托着下巴放空思绪的谭思依像是回过神来,低头一瞧,纸张上被自己滴了一滴墨汁,于是她语气颇为懊恼地道:“哦……只是觉得这案子有些难办,不觉走神了。”
“谭大人……”郑妍读过去谭思依卷宗上的字,不免觉得谭思依是在说笑:“你是说,过去在本宫的公主府里,课业总是名列前茅的谭大人,竟会被一起简单的入室抢劫案难倒?”
谭思依张了张嘴,接着反驳道:“可是这案子里,那个入室的贼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带走,只偷了主人家一个无关紧要的印章,公主不觉得这案子很是棘手吗?”
“大人。”郑妍面无表情地向谭思依指了一行小字,“卷宗上说了,此人是一名印章制作匠人,而那个小贼偷的是某位官员所委派匠人要制作的印章。
“这贼背后明显是有大人物在操控他,说不定这枚印章持有者,与那位人物有纠纷,窃走他们的印章,或许就可以阻止他签署一些协议……总之,这起案子看似是在谋财,实则是在谋权……”
说到这里,郑妍意识到,自己似乎把话题扯远了,于是她清清嗓子,用一种颇为探究的眼神继续追问谭思依道:“所以我们女官大人为何要替大理寺破解案子,而且破的还是扬州的案子?”
“啊?哦……我这不是闲来无事嘛。”谭思依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将卷宗收了起来。
待将那卷卷宗妥帖收好,谭思依突然叹了口气,十分正色地向郑妍讲道:“公主,您也了解我,我一向是一个不被感情束缚手脚之人。可探花实在可怜,不仅被父亲安排了半生的命运,自己母亲还是被亲生父亲害死的。
“而且,还没等他收拾好心情,便很快到了江南,一路上孤立无援的,我实在有些看不过。”
“思依。”郑妍平视着前方,问了谭思依一个问题:“你说母亲对孩子一般是不是都挺好的?”
“那是自然,”谭思依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几乎已经确定好答案的问题,语句中不自觉便流露出一种理所应当来,“李云戈的母亲虽说早已厌倦了李云戈的父亲以及李府的生活,可她从未放弃过李云戈一时一刻。
“就像我母亲,她虽然脾气不好,在家总是训斥我和我爹,不过我心里知道,她其实非常在乎我。如果我母亲不支持我当女官,恐怕我也来不了这天水城了吧。”
“公主?公主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郑妍心底划过一丝酸涩,不过很快就被她制止,她摇摇头,向谭思依表示没什么。
宫里曾有这样一位娘娘,她特立独行,不喜与人交谈。年少时,她因十分反感家里人为她寻的一门亲事,与微服私访的景章帝相恋,从此生活在了皇宫里。
可不久后,她发现自己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走进了另一个牢笼,于是她摔碎茶盏、推翻饭桌,用一种近乎激切的方式逼迫景章帝放自己出宫。
结果是她没能如愿,性子便越来越乖僻,之后甚至不管自己的女儿今日去了什么地方,又是否按时吃了餐饭。
比较幸运的是,她的女儿是景章帝第一个公主,也是宫里最小的孩子,所以十分受景章帝的疼爱,再加上那五公主自小便聪颖过人,这才在她生母被设计进入冷宫之后,不至于随她母亲一同进去。
这之后,她被养在了景章帝的身边。
但父爱与母爱自然还是有差别的。景章帝政务繁忙之际,难免会疏忽她的日常生活。
她整日面对的是对自己恭敬有加的丫鬟太监,无人会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细细去倾听她的苦恼,也无人会在她睡不着觉的时候,哼着儿歌哄她入睡。
五公主虽默默憧憬着这些,但她其实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表露过。
哪怕是在处置她母亲当晚,她与那位性格古怪的娘娘一同跪在景章帝的面前的时候,她都没有因为自己的这些憧憬,而出声挽留过她的母亲。
相反,她替她的母亲求情,让景章帝从轻处理。
可她的母亲大概觉得,冷宫便是她的解脱,一遍遍打断五公主的求情,执意要住进冷宫去。
面对她的无情,就连坐在上位的景章帝看着身形小小的五公主在底下乖巧听话的神色都忍不住心疼起来。
景章帝试图替五公主挽留她,可她瞪着眼转头看了眼五公主,最终还是咬牙,决绝地住进了冷宫。
自此再未过问过她的女儿。
郑妍想着想着,耳畔的风似乎凌厉了许多,誓要将她眼底的晶莹给冻结成冰。
原本她早就忘却了这桩往事,可今日下午与谭思依的谈话恰好使她的记忆破开一个口子,让风灌了进来。
郑妍想,或许盛夏是真的还未曾到来,如今这风吹起来,还是叫人骨子里发寒。
不知不觉,她已经从谭府走回了公主府,回头一看,春桃一干人则牵着马车默默地在她身后跟着,郑妍一愣,正准备叫他们都下去休息,府中却有人走了出来,执了一盏暖融融的灯出来。
“公主您回来了?驸马和他母亲在正堂正等着您回来用饭呢,您赶快准备准备。”
“好,本宫这就去。”
郑妍便快步迈进了公主府,她突然发现,耳畔的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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