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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欢欢喜喜下山访英台凄惨悲凉苦楼台相会
楼台泣血断情缘,生死盟誓刻心骨
“梁山伯一心要把英台访哪,英台访哪;离了书庄下山岗,下山岗…”
轻快的曲调在梁山伯心头反复盘旋,胸腔里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那种即将见到心上人的兴奋,让他浑身都透着轻松与畅快,脚步也不由得加快,甚至带了几分飞奔的急切。沿途的风都似裹着甜意,他脑中不断回放着十八相送时的一幕幕:怪不得她那时说“为妻子下山岗”,原来从那时起,她便将自己许给了他;池中的比目鱼、成双的鸳鸯、渡鹊桥的独木桥,全是她在暗喻夫妻相守的美满;还有那被她笑作“呆头鹅”的自己,竟没听出她口中“雌叫哥哥”说的就是她女儿身;送子观音前的戏言、月下老人的追问、塘中倒影的“一男一女”、赶黄狗时的暗示、牧童牛背旁的“大笨牛”……桩桩件件,都是她情深切切的表白,可自己当时竟半点都没察觉。英台说得没错,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牛!
一路狂奔伴着翻涌的回忆,不过一日光景,梁山伯的脚步便再次踏入了草桥镇的长亭。他坐在英台当日坐过的位置,指尖摩挲着怀中的白玉环,心头满是憧憬:即将与她在楼台相见,不知换回女儿装的她,会是何等倾国倾城的模样?越想越是心痒,越想越是激动,他连声催促四九快些赶路,此刻的心境,真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她的妆台前。
而此时的马府书房,气氛却压抑得近乎凝固。
“少爷,盯梢的人有回信了。”家丁躬身禀报,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那梁山伯果真兴致勃勃下了山,看势头,是直奔祝府去找祝小姐的。”
马文才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正好本府缺个书童,他来得倒是巧。去,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妥当。”
“可他们二人总归是要见面的,若是见了面,怕就再难分开了。”家丁面露难色。
“缘分到头,见一面也是应该的。”马文才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先让他得意几日,接下来……”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他对梁山伯的恨意,早已积攒了无数个日夜——在尼山书院,祝英台为了这个穷书生,不惜与他翻脸绝交,甚至闹到誓死不往来的地步;那些人为的诬陷,本是想离间二人,到头来却让他在英台心中彻底失了信任。梁山伯就是破坏他与英台感情的罪魁祸首!如今到了他的地盘,新账旧账,也该一起算了!
“还有一事,”家丁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从书院那边还打听到,这梁山伯下山是来提亲的。祝小姐早将白玉环托付师母做媒,想来他已是知晓了八九分实情。”
“好啊!”马文才猛地拍案而起,怒火瞬间冲昏了头脑,“他不仅毁了我与英台多年的情分,还想将她独占!哪有这般便宜的事!”祝英台这辈子,注定只能是他马家的妻子!无论是从小定下的指腹之盟,还是青梅竹马的情分,都容不得旁人觊觎!新仇旧恨交织,他彻底失去了理智,眼中只剩夺回一切的疯狂。
另一边,梁山伯已穿过草桥镇、跨过南山,远远望见了祝家庄繁华的城郭。打听祝公远的宅邸并不难,只消报出祝英台的名字,便有人指引了方向。左拐右绕穿过几条街巷,那烫金的“祝府”匾额赫然悬挂在朱红大门之上。梁山伯按捺住满心的欢喜,轻轻叩响了门环。
可他不知道,此刻的祝府大厅,正掀起一场轩然大波。祝公远正因女儿私定终身的事大发雷霆——马文才早已先一步登门,将梁山伯要来提亲的消息添油加醋地告知,气得祝公远当场便将祝英台斥责了一番。
“私定终身,成何体统!”祝公远指着女儿,气得胡须乱颤,“传出去,你名声尽毁,将来还怎么嫁人?上流圈子谁还会容得下你!”
“爹爹此言差矣!”祝英台却丝毫不惧,昂首辩解,“梁兄秉性温厚纯良,又肯发奋读书,哪一点配不上女儿?三载同窗,他待女儿的好,银心可以作证!”
“是,老爷!”银心也连忙上前,不顾祝公远的怒意,躬身道,“梁相公性情极好,对小姐更是一心一意。从前为了救小姐,他险些坠崖丧命,哪里是旁人能比的!况且小姐与他私定终身,也是因结拜情谊与三载同窗的深厚情分,绝非儿戏!”
“可我早已将你许给了马家文才!”祝公远重重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你们自幼青梅竹马,情同兄妹,这门亲事从小便定下了!”
“您说什么?”祝英台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脸色瞬间煞白,“爹爹将女儿许给了谁?”
“马文才!本就该早些告诉你的,若非公主省亲的事耽搁,乞巧节便是你们的大喜之日,如今改到了八月十五月圆之时,也是难得的好兆头。”
初夏的风本该裹挟着闷热,可祝英台却觉得浑身冰冷,仿佛脚下的地面都已被寒冰铺满。她从满脸的不可置信,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死死拽着祝公远的衣角苦苦哀求:“爹爹,万不可将女儿嫁入马家!就算儿时情谊再好,也请您念在女儿已有心上人,退了马家的亲事吧!女儿此生,非山伯不嫁!”
“荒谬!”祝公远勃然大怒,扬手便给了女儿一个响亮的巴掌,“四书五经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枉你在杭城读了三年书,竟为了个穷小子忤逆父命!我告诉你,婚期已定,容不得你半分置喙!省亲过后,你只管老老实实上花轿!”
“爹爹!”祝英台还想再辩,老管家却慌慌张张地从门外跑进来,脸色惨白:“老爷,门外来了个姓梁的书生,自称是小姐的故交,求见小姐!”
姓梁?是梁兄来了?祝英台与银心对视一眼,皆是大惊失色。祝公远强压怒火,冷声吩咐“请进来”。
梁山伯一进大厅,便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晚生梁山伯,参见伯父伯母。”
“你就是梁山伯?”祝公远上下打量着他,眼中满是不屑,简陋的衣衫、朴素的行囊,果然是个穷酸书生,比他预想的还要不堪,怒火不由得又添了几分。
“正是。”梁山伯坦然应下,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祝英台身上——那是他第一次见她换回女儿装,一身素雅罗裙,发髻轻挽,眉眼温婉,竟如天宫仙女下凡,美得让他失了神。他定了定神,继续道,“晚生此番前来,是为拜访结拜兄弟,也就是您的女儿,祝英台贤弟。”
“结拜兄弟?”祝公远冷笑一声,“祝英台是女儿身,怎会与你这男子结拜?”
“伯父有所不知。”梁山伯忙取出怀中的白玉环,双手奉上,“当初草桥镇相识,我不知贤弟是女红妆,因志趣相投结为金兰,三载同窗朝夕相伴。后来师母告知,贤弟是以九妹之名,将此玉环为信物与我定亲,还望伯父成全!”
祝夫人一见那玉环,顿时变了脸色——这是她在英台生辰时亲手为女儿戴上的,竟被她用来私定终身!
“成全?”祝公远一把拍开玉环,声音里满是讥讽,“我早已将英台许给了马家公子,指腹为婚,岂能更改?你无财无势,拿什么让我女儿过上好日子?”
“晚生定会发奋苦读,求取功名!”梁山伯攥紧拳头,语气恳切,“他日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娶英台过门!”
“等你求得功名,黄花菜都凉了!”祝公远不耐烦地摆手,“念你远道而来,英台,带他去你绣楼,把话说清楚,从此斩断情缘,天涯陌路!”
绣楼之上,窗棂半掩,晚风拂过,却吹不散满室的愁绪。二人对面端坐,久久无言。银心沏好茶,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只留他们独处。
许久,祝英台才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满是苦涩:“对不起,梁兄,爹爹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贤妹……无能为力。”
“我不信!”梁山伯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不甘,“伯父为何这般反对?是嫌弃我家贫,给不了你安稳生活吗?还是……”
“不怪你,都怪我。”祝英台强忍泪水,指尖攥得发白,“此生能与你结为金兰,已是三生有幸。若有来世,我们再……再做夫妻。”
“来世?”梁山伯如遭重锤,使劲摇头,“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这就回去苦读,早日金榜题名,定要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一切都晚了。”祝英台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从小定下的亲事,谁也改不了。梁兄,你回去吧,好好孝敬伯母,早日寻个名门闺秀,安稳度日,好吗?”
“就算是九天仙女,我也只认你一个!”梁山伯红了眼,掏出白玉环与贴身的蝴蝶坠,摆在桌上,“我们有媒有聘,大不了私奔!去山中隐居,过我们想过的日子!”
“别傻了!”祝英台哭着拉住他,“马家势大,我们私奔,只会连累家人!你不能只顾我们,也要为他们想想啊!”
“难道我们此生,真的只能天涯陌路?”梁山伯的声音里满是绝望,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得他心口生疼。
“梁兄,”祝英台轻轻覆上他的手,掌心冰凉,泪痕满面,“就算做不成夫妻,我们的情谊也是永恒的。我不会忘了三载同窗的点点滴滴,忘了我们‘地久天长,生生不息’的诺言。哪怕他日嫁入马家,我的心,永远是你的。”
“英台!”梁山伯再也忍不住,将她紧紧揽入怀中,积攒的辛酸与苦楚,尽数化作滚烫的泪水。不知过了多久,银心端着一壶酒走进来,轻轻放在桌上。祝英台心头一颤,却还是强作镇定,为二人各斟了一杯。
梁山伯望着杯中酒,只觉满心凄凉,长叹一声,仰头饮尽。烈酒入喉,却猛地刺激了本就虚弱的身体,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喉咙一甜,一口鲜红的血迹骤然喷出,落在洁白的手帕上,刺目惊心。
“梁兄!”祝英台失声痛哭,慌忙替他擦拭嘴角的血迹,跪倒在他膝前,梨花带雨,“都怪我,是我害了你!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苟活!”
“别这样,不怪你……”梁山伯忍着剧痛,轻抚她的发顶,声音微弱却坚定,“今生缘浅,不怨天不怨地。他日你在马家若受了委屈,只管来找我,就算豁出性命,我也护着你!”
“你要保重自己!”祝英台哽咽着,“回去好好备考,金榜题名,娶个好姑娘,一定要幸福!答应我!”
“我……会的。”梁山伯只觉眩晕感愈发强烈,身体沉重得几乎站不住。他挣扎着起身,不愿再拖累她。
“梁兄,你抱病含悲,怎能赶路?留下歇息片刻吧!”祝英台急得去扶他,脑中忽然闪过尤大夫的话——他最多只剩一年性命,如今又气急攻心,可如何是好?
“我不能拖累你……贤妹,保重。”梁山伯的脚步踉跄,却依旧执意朝门口走去。
祝英台望着他单薄的背影,悲痛欲绝,忽然上前一步,死死抱住他,在他耳边泣血立下誓言:“梁山伯与祝英台,生不成双死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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