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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已修)
盒子里一根鎏金刻花摩羯纹银簪,梅夫人想要以此为礼物送给冷时。银簪为赠礼是江左十分常见的习俗,但是如此华贵的舶来品并非等闲之辈可以接受。自己不过是来萧山书院一趟,就拿了如此贵重的礼物,实在是说不过去。
冷时断然回绝:“簪子实在太过贵重,请恕我无法接受。”
“家里没什么别的首饰,我担心这是过时的样式。”梅夫人把簪子盒往她手里一塞,“子衿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来,我还真是高兴。”
此话一出,总算能明白这古怪的气氛。自己以为是见朋友家人,实际上大家这信息接收不太一样。梅夫人可能以为庄卿年纪稍长,却始终没有心仪的人选,所以把自己误当作是庄卿选定的命定之人。虽然她也乐意见得这样的误会,但是闹到父母面前就越界了。
“您可能误会我了,我只是因为案件才得幸来一次萧山。”冷时把盒子轻轻地放在桌角,“如此厚礼,实在是收不得。”
梅夫人倒是开门见山:“我之前和子衿谈过几次他的婚事,他总说在等一个人。我一直怀疑是他的托辞,后来他父亲偶然在他的书房里看见了一些物件,我们才知道是沈园的姑娘。”
梅夫人这话确有其事。过去庄含去庄卿书房视察,看到一盆有些新鲜的文竹,,再加上纸上有“卿卿”这样的称呼,自然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后来冷时出走长安,庄卿倒是换了一根红色的头绳,夫妇二人一猜自然是和送的人有关。七年里,庄卿一直洁身自好,虽然对于冷时避而不谈,但是在外人面前,对于冷时的名声多有维护。
这样的作态不像是黯然情伤,倒像是两个人在莫名闹脾气。梅夫人是过来人,自然对于这样的少年人心事颇有心得。冷时这个姑娘过去偶然见过一面,虽然有着世人所谓的不祥之兆,但是在萧山书院求学的时期表现得异常出色。
庄含和梅夫人都是开明的父母,对于庄卿的婚事希望自然是两厢情愿。于是她很早之前就在拾掇所谓的见面礼,结果哪知道今日才得以相见。
听了梅夫人的这席话,自己装什么情比金坚是装不下去了,冷时正想回应“过去之事恍若昨日梦影”,但是一想到茶室相见的情景,只好改了口气:“我和庄卿还没有把事情说明白。”
梅夫人信誓旦旦:“你放心,他和我说明白了。”
这簪子是如何都退却不了,于是回到庄卿书房的时候,冷时的怀里多了一个盒子。看到庄卿蒙着脸,坐在一堆布满尘埃的档案里,冷时忍不住质问他:“你不是说我俩是情比金坚吗?”
庄卿居然给了她回旋镖:“你不是要名分吗?”
冷时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巧舌如簧:“你父母到底是怎么认识我的?”
庄卿把书桌上的书给收拾到一边,给冷时腾出查档案的位置,衣服上已经被档案弄脏。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布下传出来:计划本。”
慈安塔下提名处,我与卿卿共头筹。所以那些暧昧得拉丝的语句,想必是已经过了庄含的眼睛。冷时从地上绝望地站起来,扬起一地的灰:“我还是走吧,我在你们家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人肯定是不能走的,毕竟关于镜空的档案信息还是要查的。庄卿难得地宽慰她:“不必放在心上。”
冷时把看完的一本学生信息档案“啪”的一声放进地上的青木盒中,幽怨地回应:“我和你那叫情趣!这能一样吗?”
一个母亲要是看到儿子带个女人回来,撞到两个人坐在厅堂上调情,以萧山书院的条规就不会留他俩今晚上吃晚饭——尤其是这个女人过去还伤了儿子的心。
冷时捂站到一边的墙角把档案上的灰拍掉,突然转了话题:“镜空像一个被放逐的读书人。”
“放逐?”
如果是萧山书院求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家世显赫或者是天纵奇才。萧山书院的学生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而庄卿对这个镜空却没有一点印象。也就是说,镜空是在过去是属于萧山书院的人,但有可能因为罪罚而受到了流放。
流放之人,皆记录在萧山书院的档案里。
“如果是被抹杀的呢?”冷时望着跳跃不停的烛火猜测,“身犯要紧之事,比如坏了风雩阁规矩的人,恐怕是不会在你们家留下档案痕迹,反而只有风雩阁知道。”
按风雩阁的规矩来看,确实是有这种可能。身犯十恶,大辟之罪,自然就会引渡到风雩阁的内部去处理。
室内只听得香炉里的木材噼里啪啦烧裂开的声音,偶尔还有灯花“啪”地炸开的声音。突然,一个不合时宜的浑厚的声音响起:“子衿,你说的那个人——”
来者居然是庄卿的父亲庄含。冷时马上坐直身体,站起来行礼:“庄先生。”
庄含摆摆手示意免礼:“不必行礼,我是过来和你们说一声关于你们查的那个叫镜空的住持。”
“我们萧山书院和风雩阁很多年前合作的时候,其实合作了两方面。”庄含端起雨前茶喝了一口,“一方面是大家现在都知道的教育。也就是为风雩阁培养人才。另外一方面是修史。”
“修史?”冷时重复了这个两个字。
之前的修史活动是风雩阁和江左郡一起修。但是后来,江左郡实在不够专业,因此就让萧山书院作为江左郡的代表。萧山书院一方面作为最高学府,拥有最顶尖的修史人才,另外一方面,萧山书院一直都是奉‘风乎舞雩咏而归’的目标为天下的大同之梦,所以风雩阁对于萧山书院这个志同道合的机构也格外信任。但是后来,修史被不明人士破坏,风雩阁为了保护史料,于是把修史权收归风雩阁下面的鹿梦馆,萧山书院仅仅是每年派遣部分学者前去帮忙。
现任史官应该是文鹄,号桑苎翁。这位老人也是庄卿的典籍老师,与萧山书院往来密切。
“这和镜空有什么关系呢?”冷时不解地问道。
“修史的史官的档案我们萧山书院是没有的,子衿说他的书架上有很多史类书籍,如果他是萧山书院的史官,那么档案很有可能在风雩阁。”庄含解答道。
庄含扶了扶胡须,“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早点休息。不必送我,外面风大,当心着凉。”
二人站起身,目送庄含出门远去。
“我发现一个问题。”冷时突然严肃地说,“你家的茶我也喝了,你父母我也见了。我家那边沈缨你也见了,我家你也去过了。我俩抱也抱了,动手动脚的事也做了,请问我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庄卿一时也被她这番话给震住了,在冷时亮晶晶又期待的眼神中,把话推回去:“同僚。”
“怎么能是同僚?那自然是两情缠绵,群仙相妒,破镜重圆,经年才见,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神仙眷侣啊!”冷时用上一串夸张的成语,大言不惭地说道。
冷时此人极其敏锐,能精准揣测庄卿的心理状态。庄卿能同父母提起自己的身份,自然是有所考量,只是碍于过去的经历,如惊弓之鸟,实在不敢再轻易尝试。
所以冷时又真心实意地剖析道:“和我再试一次吧,我这次不会再欺骗你。”
庄卿思前想后,最后只能回应:“应挑个良辰吉日。”
“又来了,你的良辰吉日说。”冷时想到他过去也有过这种提议就头疼,对于之前那次良辰吉日定情定亲的事情,她深感后怕。
庄卿看着她异瞳良久,终于给她一颗定心丸:“这次板上钉钉。”
冷时兴高采烈地随手从庄卿桌子上拿出一张纸,“口说无凭,不如立个字据给我。”
庄卿倒是没拒绝,他摸了摸纸的材质,摇摇头起身去一边干净的博物架上拿了一张上好的宣城纸过来,研磨,裁纸,这才拿起湖笔在开始写字。
他下笔遒劲,很快就写好了《郑风·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后面还加了一句话“如有失约,雷霆不赦。我心如磐,众喙不更。”端端正正地用萧山书院的印章落款之后,他又在下面花了一只靠在桂花树下的狸花猫。
两个人看着这张字据都沉默下来,冷时也没有想到庄卿会写这么严肃的誓词,于是勾勾他的小指:“你何必这么认真呢?也不是什么很正式的字据,你随便写写哄我就行。”
庄卿也反手握住她冷冰冰的手,“不要再骗我。”
“雷霆在此,自然不敢造次。”冷时蹲下身,鼓起腮帮子吹了吹墨。
抬眼弥望向窗外,居然已经是昧旦之时。扶疏的树林间透出一点东方的鱼肚白,很快太阳就要乘着它的金辇出来,紧跟着绚烂的云旗和霞旌。霁华的弩末,照在那张上好的宣城纸上,只有窗外的君子兰看到他们一直紧紧交握,不愿放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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