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九章
夜幕低垂,深宫之中。易辛坐在屋檐下,从国师杀花信、侍卫围剿国师、风疏身负龙气,再到花信带风疏出逃,短短一夜之间,变故横生,跌宕起伏。
宫中侍卫齐齐出动,隔了很远,易辛都能听见甲胄摆动时冰冷的声音。
疲倦袭来,易辛坐在那儿一言不发,随后又默默抬起手掌。
祁不为见她盯着手心看了好一会儿,不知想些什么,又看些什么。片刻后,他拿上药和纱布走到易辛身边。
“上点药。”祁不为言简意赅。
血早就凝住了,除了有些痛,并无大碍。但易辛还是对祁不为认真道谢:“谢谢公子。”
想起国师一事,她又望着祁不为:“方才危及时刻,也谢谢公子赶到。”
“别谢我,”祁不为在她身旁坐下,撑着脑袋虚虚看着前方,“就算赶到了,我也做不了什么。”
话毕,祁不为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看见国师要杀易辛,他反应怎会如此强烈……
四下寂静,只剩易辛包扎伤口时窸窸窣窣的声响。
两人同坐屋檐下,没怎么说话,却有股别样的平和,安安静静,直到天色熹微。
破晓时分,两人等来的回宫的花信。
花信回到皇宫后,众人便知风疏已经出了城,但如水滴入海,不知她去向了何处。
因此,搜捕蔓延至全国上下。
易辛每日帮花信打探消息,后者生怕风疏被抓了,而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只是忽然一日,追兵发现了风疏的踪迹,被她脱逃后,又大肆追捕。
小溪边,停留一队人马。
为首者拨了拨熄灭的柴火,尚有余温。
“被她察觉了,但看这火堆,人还没走远,就在附近,”首领环顾四周,下令,“封山!人马分成三队,分守三个出入口。”
夜里,侍卫守住一处出口,金陵和祁不为等人坐在营地前的空地上。
他们一道进了搜捕队伍。
山间气温低,众人燃起篝火。金陵坐在木桩上,一手拄剑支地,腕间一串佛珠,映着蒙蒙火光。
祁不为坐在一旁,无语仰天。
杨烈接了这桩差事,连累得他整天东奔西走,风疏逃命,尽是往大山河海之地走,忽然离开锦衣玉食的皇宫,他还有些不适应。
虽然他以前也时时下山游历,果真应了一句话,由奢入俭难。
他偏转目光,落在金陵的佛珠上:“这串佛珠,谁送的?”
金陵愣了愣:“想不起来了……好像带了很久,便一直带着了。”
祁不为盯了金陵片刻,玩心大起,抛出一个问题:“若有一日,你脑中忽然凭空蹦出许多记忆,这时你发现,你忘了自己的爱人,你会如何?”
金陵似乎没有多想,顺着他的话问道:“在我忘记她的这段时日,我们还一直联系么?”
“有什么区别?”祁不为问。
金陵:“若我和对方已经毫无交集,凭空想起这些,大约觉得陌生,认为这个人不是我,除了震惊外,也许不会再有其他情绪了。就像转世的人,与前世相比,二者已经不是同一个人,”金陵继续道,“若我和她一直有交集,猛然想起这些,约莫会重新喜欢上她。”
祁不为点头,示意那串佛珠:“我知道这是谁送的。”
“谁?”
“风疏。”
“……你、说什么?!”金陵像是不可置信。
“你和她,是心意相通的眷侣,”祁不为望着金陵,“国师那个妖怪,让你忘了风疏。”
有如雷劈,金陵愣在当场,嘴唇嚅嗫着,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你……在说笑吗?”
祁不为摇头:“我可没骗你。你对她情深意切,但忘了她,还在追杀她。她就在林子里逃命,说不准马上就要被抓住了。该怎么办呢?”
末了,他尾音上扬,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此时此刻,你还有机会,”祁不为加重“机会”二字,虽然金陵并不明白其中深意,“快去林子里,追上她问问吧,年轻人,珍惜时辰吧。”
他能“泄漏天机”,就说明还不到二人登台时刻,金陵若听他所言,追去林子,还能和风疏偷得“半日闲”。等事情重回正轨,这二人指不定要怎么刀剑相向。
整日毫无结果的搜寻,实在无聊得很,人要跳脱出原本的路,才有意思。祁不为心里腹诽。
然而金陵动也未动,震惊过后,竟收敛了所有神色,反问他:“那你呢,你要是发觉自己忘了一个人,会如何?”
祁不为没料到他是这般反应,反被问住了。脑子竟不由自主顺着他的问题去想,顿时闪过易辛的浮光掠影。
“不知道,”他坦承道,沉默片刻,又问,“如果有人杀了你,你死去又重生,会不会杀她?或者说,你尝试杀她好几次,却发现你们之间或许有什么渊源,只是你忘了,你还报不报仇?”
金陵思忖半晌,最后摇了摇头:“重生之后,那人对你而言,应是并未仇恨,毕竟她还没杀你。”
祁不为皱起眉头。
金陵:“至于你们或许有渊源,那便更不能冲动,万一后悔了该当如何?”
祁不为手指动了动,最后一句话萦绕心头,万一后悔了怎么办?
他正沉思着,对面金陵忽然笑了:“想不到你平日还有这些心思,日后宫中的戏,不如你去编排,冲突矛盾都有了。”
祁不为回过味来:“你以为我说你和风疏的话,都是假的?”
“不是。”
“……那你坐在这里,无动于衷?”
“去寻她,反而会错过。”
“你的意思是,她会从这个山口出?”听出金陵的笃定之意,祁不为脑中忽闪过一道光,眉眼渐渐凌厉,“你凭什么这样断定……你知道以后的事?你是谁?”
金陵迷惑:“什么日后之事……我就是金陵啊……若你是风疏,你也会选择这个出口,毕竟按你所言,有‘熟人’在,不是吗?”
有熟人,总是好办事的。
祁不为没说话,金陵所言,有几分道理,但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忽然,林中出现骚动。
“谁!谁在那!”
“是风疏!抓住她!”
祁不为还没说话,便感觉身子向上一提,猛地站了起来——开始“登场”了,闲话时间已过。
金陵对众人道:“留两人守住出口,其余人追进去。”
说罢,他擒了火把,率先奔入林中,祁不为“被迫”紧随其后。
祁不为:“……”
谁说的在出口守株待兔……而他方才和金陵说的话,想必也在后者脑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众人追着林中那抹时隐时现的影子,恰碰上另一队巡山,截住可疑人。
“别动!不准跑!老实呆着!”
“……各位官爷,抓我干嘛呀?我没犯事儿吧……我就上山砍柴,晚了些,正要下山呢……”
金陵根本没听完,从那人开口第一句,便匆匆往回赶。
此人是男子,他们跟错人了,而风疏或许趁着这个机会已经出山了!
“杨烈”见他二话不说就往回走,也反应过来,抬步跟上。
祁不为:“……”
这都是干什么?
等两人到了出口,入目只见侍卫躺倒,不省人事,再抬头一看,一抹影子偷了营地的马,已经离去。
两人骑马跟上,至分叉路口时,金陵道:“你左我右。”
祁不为只得策马向左,没跑一会儿,发现自己能控制身体了——没戏份?说明他追错方向了。
祁不为立马调转马头,追金陵而去,准备当个谁也看不见的旁观者,安静看戏。
不知追了多久,金陵见前方林地上有匹马正在吃草,而风疏不见踪影。
他拉住缰绳,驭马停下,观察周围蛛丝马迹。她躲起来了吗?
祁不为可以解答这个问题,只见一棵树上,风疏正安静蛰伏,待金陵走过时,猛地飞身下扑。
金陵敏锐,翻身躲过,但马匹受惊,迅速跑开了。
风疏擅长奇袭,一招失手,不等金陵反应,又从其他方向执刃刺向他。
金陵躲过几招,恍觉招式十分熟悉,正是他自己的。
“你的招式,为何同我一样?!”
风疏又是一击,不答只打。但金陵对这些太熟悉,不用思考,也知风疏下一步会攻哪里,便趁势反剪了风疏双手,向上一提,只听骨骼喀嚓,伴随闷哼一声,风疏脚软无力,跪在了地上。
“你的招式,谁教的?”
风疏喘着气:“偷学的……你、要杀我吗?”
“皇上谕令,抓住你,斩立决。”
“国师是妖怪,他说的是假话,你听信?”
“他说的是真话。”
风疏顿住,偏头来看他。
金陵书生气太重,此刻看来,不像武将,更像发脾气也很温润讲理的公子,仿佛眼前之人只是说了些不合礼仪的话。
金陵凝视她的双眸:“我看见了,国师当时凝聚妖力想杀你,碰上你的瞬间,妖力全散了,他奈何不了你。你不是修道之人,没有灵力护体,他说你有龙气,未必是假话。”
金陵:“放过你,天启会覆灭。”
风疏笑了,笑得浑身发抖。
金陵拧眉,感觉提着的双臂变重,后知后觉原是风疏撑不住,浑身没了力气,不像笑得发抖,更像痛的。
察觉不对劲,他立马松手,风疏无力地倒在地上,死死按住腹部。
定睛一看,才发现那里染了褐色血迹,衣服颜色太深,他一时没发觉。
“你受伤了——?!”
“正好,不劳你费心……我待会儿就去见阎王了……天启不会覆灭。”
风疏气若游丝,方才打斗,似乎耗尽了她最后一口气。
金陵僵住,面上几番变化,最后抱起风疏:“我带你去就医,撑住!”
风疏搭上他后颈,灰败的眉眼瞬间凛冽,抬手将细针扎入他肌肤里。
金陵一顿,晃了几晃,单膝跪下,再也抱不住她,颓然倒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风疏:“你——”
风疏起身,抬手在他衣服上擦掉指尖染上的麻醉散,再从衣袖里抽出一排银针:“早有准备。”
又指了指腹部:“野兔子的血。”
她将金陵拖走,背靠大树,在他身前蹲下:“让你来杀我,皇帝有些恶毒。”
“论心机,你也不遑多让!”金陵有些怒意。
“你生气了?”风疏笑了笑,很淡,但确实被逗笑了。
笑过后,她敛起眉目,凝望金陵。金陵不能动弹,除了怒目而视,似乎也没别的事能干,看着看着,忽觉风疏俯身,吻上了他。
瞬间,金陵面上一片空白。
风疏贴了片刻,撤身时问道:“要不要和我走?”
“我为何要跟你走!”金陵想也不想便反驳道,脸色却涌了红。
风疏又笑了:“不意外。好好照顾花信。”
话落,风疏起身,捡起金陵落在地上的剑。
见她挥剑的瞬间,金陵脑子一片空白,似是完全没料到会死得如此草率,猝不及防……
下一刻,肩上剧痛。
风疏下手快狠准,长剑穿透金陵肩膀,插入树桩里。
“避开了要害,也不会影响日后习武。这样,你也能向皇帝交差。”
金陵咬牙忍痛,抬头看风疏,女子面目沉静,只有抿直的唇角,才能窥出几分不愿伤人的意思。
“今日我们若斗得不死不休,你执意杀我,我也会杀死你的。”风疏说道。
“所以,回去好好养伤吧,不要再参与这次任务了。”
“金陵,再见。”
林中一声长啸,马奔向风疏身旁。
她翻身上马,像阵风似的呼啸而过。
林间起了雾,树木不透光,越往前,越像踏入黑暗里。
顺着参天大树向上,群山林木之后,红日冒了个尖,金光破云而出,晨光熹微。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