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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国启示录(5)
伊塔库亚在雪地里驰骋穿梭,在白茫茫地大地上他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乐趣。滑下山坡的前一刻,伊塔库亚看见一只雪鹰展翅伸爪,低伏林间,像是要捕猎,不过片刻,雪鹰腾出森林,飞向天际。
那片森林有伊塔库亚喜欢的灰霜莺,他知道自然法则里有弱肉强食,但他还是决定前去为鸟儿埋葬。
森林里,悦耳的鸟叫声婉转的传出。伊塔库亚高兴地去寻找灰霜莺,不料他扒开低矮的灌木丛,入目的是一张可怕的鬼脸。
焦黑扭曲的面容上挂着仿若被融化的五官,它的数只眼睛在皮肉凹陷处不断地旋转,此刻正和伊塔库亚直直地对视。
“可恶的鬼东西!敢跑到我这儿!”
他厌恶地手握长斧劈向怪物的手脚,上面悬挂的提灯剧烈的摇晃。怪物躲都不躲地生生挨下这一刀,受伤后呜咽地往后缩去,黑色的血迹渗啊 进雪地。伊塔库亚继续砍向它,怪物却率先胆怯地伸出胸口长出的双手,小心握成空心拳,递向他,慢慢地摊开手。
那是一只灰蓝色的小鸟,扑朔着翅膀,灵动的双眼透露出好奇,一从它手里飞出,便在怪物身上轻巧的跳动。
“你…喜…欢…这…只…小…鸟…”
“我…也…喜…欢…这…只…小…鸟…”
怪物艰难地说清这两句话,忘却了身体的疼痛,开心地和小鸟玩耍起来。
伊塔库亚愣住了,他见过怪物啃食人类。令伊塔库亚感到神奇的是,眼前这个算得上软弱的怪物身上是树木冷冽的气息,不曾沾染血腥味。它一点点靠近伊塔库亚,用难听嘶哑的诡异声音,反复低吟着什么: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我…要…找…”
“我…要…我…要…找…”
“我…要…找…到……”
“卢…卡…巴…尔…萨…”
…………………………………………
…………………
………
一路上听着单调的发动机“哐当”声,凯文止不住的发困。几日以来,他昼夜颠倒的赶来雪国,尽可能缩短路程的距离寻找孤身一人前来赴险的爱丽丝,还好他赶在封城前进入雪国。
公车停靠在车站,一个上下穿的严严实实的人从袖口的绑袋掏出两粒银珠。雪国的货币秩序在社会的底层逐步有了混乱的趋势,为了财产不化为泡沫,普通的国民们用金银珠宝、家禽走兽等等也作为交易的资本。
银珠远远超过了这一趟的车费,但是雪国有些地方已经不认纸币交易了,例如凯文乘坐的这辆公车。
储钱箱的上半部分是透明的,凯文朦朦胧胧中看见银珠滚动时褪去了光泽,变成了两颗碎石子。
“难道真是这几天没睡觉才…?”
困的不得了的凯文情不自禁的想:
——如果有黛米的酒就好了。
靠着透绿车玻璃的凯文被突如其来的刹车,一脑袋磕在前排,彻底给撞清醒了。
司机不客气地怒吼,虽然指责拦车之人的不惜命,但也并未多加刁难。那名拦车人不好意思的掩面道歉,将一对成色尚佳的珍珠制品投进储钱箱。
“去中心城,谢谢您!”
“唉!下次小心点!”
拦车人一身整洁体面,戴着一顶驼绒小帽,柔顺的金发分别扎成两股麻花辫。她没有佩戴首饰,公车车厢内里却有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上了她的腰包。
对此浑然不觉的安妮,还在为登上公车而高兴。
她终于登上最后一班公车!
甘吉生死不明,爱丽丝身染怪疾,艾拉年幼离家…安妮在雪国交好之人不少,有人从恐惧中清醒,知道甘吉不可能独自一人做出惊天惨案,纷纷出门寻找甘吉。还有好心人告诉她在那片专门流放雪原的区域没有发现甘吉的遗体,然而被流放者必定是死绑抛弃,活活冻死在原地。如果死不见尸,那甘吉的结局…不一定是死路一条…
她这才决定一个人前去中心城,只要能和瓦尔登家族的人对上,至少爱丽丝和艾拉的问题能够解决。
——祈求上苍!
能让离散的兄妹团聚,重病之人恢复健康,为正直之人指明生路!
公车上没有位置,安妮因低温和久站而腿疼,不过角落里有个戴着宽大黑帽的男人,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立即的把身边的曼陀林琴盒拿开,腾出他身旁的空位。
“谢谢!”
没想过对方会特意留给她靠窗的位置。安妮侧身,拢好衣摆坐下,腰包挤在内座,让另一人无从下手。
在安妮上车到现在还算安全,没有外来的难民冲上路中间打劫、没有设有路障或陷阱来盘剥车上人的钱财、没有主动求死的可怜人、更没有被前车已然压扁的可怜人…安妮松了口气,从上车地到中心城来回有六个小时的车程,她为留下艾拉和爱丽丝感到十分抱歉,眼下她能做的最好的准备就是给她们放置充足的、干净的饮水和食物。
凯文借着帽檐遮掩,观察对方。这就投银珠作车费的人,一身打扮简直是装在套袋里的人,他露出的手指上满是皲裂的厚茧,缝隙和指甲熏的焦黑,根本不是能拿的出来银珠的样子。
“套中人”在偷瞥安妮,余光扫过她身边的陌生乘客,不料和陌生乘客一双炯亮的眼睛猛然对上,那双眼睛里满含不可忽视的威严和警告,仅一眼,就足够镇住他。
安妮觉察出“套中人”时不时瞥来的眼光,抬头看去时,“套中人”闷声低头,不敢动歪心思。
车厢里,一位离凯文较远老妇人摸索腿边放置的行李,她摸了个空。恰好,到了新的站点,“套中人”准备急忙下车。
凯文一跃而起,踩在前方空位跳到车厢中央,“套中人”来不及反应,粗粝的长鞭像一条有意识的毒蛇缠绕上他高抬的手臂。凯文扯紧鞭子,反过方向往“套中人”背后勒紧,趁他失去平衡,另一只手支撑地面的时机,凯文一脚用力地踩向他的尾椎。
“套中人”急急求饶,指了指窃取的行李位置。凯文还想抓着他不放,不料下一刻,车门打开,“套中人”连滚带爬的下了车,他身上的钱袋子从车门一路滚落下车外地面,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碎石子碎石块在袋子洒落。
“…”
车门忽地合上,凯文见此作罢,把行李箱放到老妇人的原位。
瘦瘪的老妇人感谢凯文的帮助,双手合十,耷拉的眼皮遮住了眼底苦涩的情绪,她的声音明亮而高亢,以悲凉的歌声,唱起雪国某位诗人的短诗:
——我谅解无心的迷途人,
他们的过失很莽撞,
可他们的内心
毕竟闪着悔罪的光芒。
…
我谅解一切弱者,
小酒鬼,邋遢鬼,
可总是有人喜欢
别人的厄运或恐惧。
…
心与心的贴近,
自然远胜于无情。
我不善于道别。
我已学会了谅解。
………
这段诗歌让凯文回想起过去的经历。晨曦柔软的光芒透过浑浊的绿窗投进车厢,除了老妇人的歌声,不再有别的动静。
“谢谢你,先生。”
安妮正视前方,小声道谢。凯文讶异她的道谢,这说明她早已知道被盯上的事儿。
“不用谢,是我该做的。”
安妮不免愧疚地垂下眼帘,叹息道:
“真是惭愧…”
“哦?为什么?”
“连我也有这种想法了,我该向您道歉。”
凯文纳闷安妮前言不搭后语的道歉,安妮羞愧地遮住脸:
“我在想,方才他偷偷用刀片想要割开老妇人的外口袋,所以我在注意到小偷收回刀片,转而拿走她行李箱时…便认为小偷没有伤害老妇人的性命…就足够好了。”
“唉…正是善良步步退让,才让邪恶寸寸紧逼。”
车窗外的景象继续闪变,二人开始互相介绍彼此。
“我叫安妮.莱斯特。”
“我叫凯文.阿尤索。”
雪国本地人都拥有淡金色、白金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和浅蓝色的眼睛。即使后来有和外来种族通婚,他们的后代,外貌上也具有以上的几个特征。
除了骨架小,安妮别的看上去还挺像,凯文倒是很明显来自异国他乡。
…怎么觉得她这么眼熟…?
“莱斯特小姐,我们是否见过?在别的地方?”
凯文的气质、性格、乃至容貌全透着端直正气,想起病倒的爱丽丝,和一个人在家的艾拉…安妮还是默默起了防备的心思。
安妮思索半分,摇摇头:
“我曾经在布拉格居住过一段时间,然后搬来雪国,此外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凯文没有死盯着安妮打量,仅看了一眼安妮,转过头回忆着起什么。
“你是不是认识爱丽丝.德罗斯?”
“啊?…”
“我的笔名是‘月光下的安吉丽娜’,爱丽丝和我一起写过信给你,你回了一张抱着小羊的照片。”
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安妮确实知道“月光下的安吉丽娜”和爱丽丝曾经一同合写一封信给她,没成想,“月光下的安吉丽娜”是五大三粗的男人?
“你不是女人?…啊,原谅我的措辞。”
“哈哈哈,安吉丽娜是我重要之人的名字。”
凯文从内衬包里取出一个空钱包,摊开它给安妮看。
上面左右有两张照片,一张是黑眼睛黑头发的清秀少女,她的笑容腼腆羞涩,她旁边则是眼神温柔的凯文。另一张照片一共有六个人,爱丽丝.德罗斯站在中间,她身边是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凯文站在他俩后面。
“我是来找爱丽丝.德罗斯的。”
“这真太巧了!”
安妮的愁绪因凯文的出现淡了几分,他们讨论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回荡着轰鸣与杂音的车厢里显得微不足道。
“对了,爱丽丝她…为什么没和你一起?”
“阿尤索,爱丽丝在我家里,说来复杂…眼下我得先去中心城。”
“我们同路,下车谈。”
“好。”
安妮靠着窗,低头不语。
许久之前降下的大雨使河流上涨蔓延至街道,退去后留下厚厚的泥浆。这几日又在下雪,白雪和污泥混合,人们踩进雪里就会陷入淤泥。车窗外风景变换,安妮看见有人掉进塌陷的路面深坑,隔的太远她看不清溅起的是血点还是泥斑。可惜车开的算快,那人或生或死?这个场景在安妮心里留下一个开放性的结局。
公车继续开着。
“快拉我一把!”
坑底的奈布.萨贝达冲着上方叫嚷,范无咎站在坑边,脚上沾满了黑泥。
“方才哥哥便让你小心点路,非得往前冲,怪得了谁?”
“我看有人跟踪我们,没成想他跟踪着跟踪我…我太心急,反倒是成了我追他了。”
“唉,别说了,”谢必安踢了踢低矮的路面,把梯子扛到坑边,范无咎下意识帮他撩起后衣摆以避免拖地。谢必安弯腰将梯子放了下去,“你快点上来。”
奈布单脚踩在一块突兀的砖石上,两只手扶住一边暴露钢筋的桥面,汹涌澎湃的河流在他身边掠过,阵阵白雾在他的发丝上凝结成水珠。他略显艰难地搭上梯子,在踏上梯子马上爬上路面时,脚下忽地一空,谢必安眼疾手快握紧奈布的手,一只手便将他拎起。
“七爷…你的力气还挺大。”
“基本功。”
“怎么学的?”
谢必安本来不想多说,范无咎倒是很主动的向奈布提及:
“当然是拜师傅、入宗门。”
“听不懂。”
“你肯定听不懂,毕竟你是野路子闯荡出来的。”
“你别打趣我。”
谢必安拍去身上的尘埃,出声打断他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
“算了,人跟丢了,我们快去前几日打听过的踩点地。”
“是得抓紧了,”奈布抬头望向纷纷扬扬的雪花,在黯淡的蓝空下,它们显得格外美丽和脆弱,他不由得慨叹,“天黑的真快。”
在奈布.萨贝达真正步入成为上流社会的雇佣爪牙前,他的家乡下了大雪,母亲安慰他那些萤火虫还会再次出现来年夏天的田野,不过,他再也没回去过了。
“雪国的夜晚,又要到临。”
因意外从奈布手中逃脱的“络腮胡子”已记清了奈布的路线。恐怕连奈布怎么猜想“络腮胡子”是强盗、扒手、窃贼,都没想到他是过去不起眼的手下败将。
“络腮胡子”更早的来到了他要找的地方,还带有数个帮手。
他们绕过画着白色飞鸟的小正门,在楼屋后分散站立。攀爬这样的建筑对他们不是难事,其他几人用工具卸下整块玻璃窗,悄然无声地层层接递,确保不会发出过大的声响。
“大鼻子”和“三角眼”率先翻进窗户,进去后屋内并没有什么动静。他们向窗下的伙计招手,“络腮胡子”他们会意,立马四散遮掩身形。
楼上的“三角眼”搬来沉重的柜台堵上前门,蹑手蹑脚寻到后门用泥浆灌进锁眼,整个屋子他只留下二楼窗户作为出口,但凡有人想逃通过二楼窗户逃出去,就会被下面藏起来的人解决。
做妥这件事后,他和“大鼻子”会面。“大鼻子”没有找到其余人,二楼的房间无法打开。“三角眼”着急交代,他已将屋内生路尽挡,赶向窗口挥手,示意事情完成。
还没走上楼梯,“三角眼”顿觉身子麻痹刺痛,“大鼻子”同样如此。楼梯最上方传出脚步声,一颗猿猴头颅悬浮在半空中,迸发出惊异的光芒。
迟迟不见二人动静的“络腮胡子”计算着时间,短暂的回想起和奈布结下的仇怨。
如果不是在和奈布.萨贝达的对决中惨败,他不会经历那段卑贱屈辱的日子。玛门家族的领头人早已更迭,奈布.萨贝达还能保全自身,不付出任何代价轻易离开?
从过去,萨贝达不曾因上位者喜怒无常而胆战心惊,现如今,他还有让“那个人”重回玛门家族权力中心的价值。
“络腮胡子”是来完成任务,同样,是来报仇。
“你们这些蜱虫!”
没等他多想,一道森然冷漠的女声在“络腮胡子”头顶响起。他抬头一瞧,发现是一张熟悉的脸。
“帕缇夏.多里瓦尔…”帕缇夏不在“络腮胡子”的计划之中,他强装不屑,挑衅道,“让我想想,你怎么能混进雪国?是坐的运奴船吗?”
眨眼间,帕缇夏的手掌流出的血液滴在手咒像的顶端,刺眼的光线让“络腮胡子”等人惊颤,可貌似并未造成别的影响。听着帕缇夏还在不停念着生涩绕口的咒语。
“你会后悔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因为它们都将成为你临终的遗言!”
传闻她熟知最古老最强大的毒咒,催生毒咒同样需要咒术师感知同样的痛苦。正因如此,“络腮胡子”料定帕缇夏不会使用咒术。
心口泛起绞痛,“络腮胡子”才惧怕起眼前这名神出鬼没的咒术师。
“络腮胡子”强忍疼痛,掂量着手里的□□,对准二楼与一楼之间的窗户,恶狠狠地投掷进去。
帕缇夏不知道他们还要接着放火,中断仪式,收回咒像。“络腮胡子”他们知道帕缇夏的厉害,留下烂摊子给她,飞快的逃走了。
烧塌的杂货柜中冒出的滚滚浓烟,红色的火焰是音符,洁白的窗帘是乐谱。音符在乐谱上跳跃,噼啪作响出催命的曲声。
昏睡中的爱丽丝被浓烟呛醒,被寄生体不断汲取生命力的她身体虚弱的厉害。强撑着保持身体站立,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屋外的艾拉的哭喊声。
帕缇夏原本的想法是砸开门,让屋里的人带着知道躲在城堡里逃过一劫的女孩离开。可屋内女子金色的竖瞳,和眼白上蔓延的黑线不是安全的信号。
手边的女孩抗拒突然出现的帕缇夏,她强硬地扯过女孩,让她不要接近对方。
“快跟着我走!”
“我不认识你!”
……
高温蒸发了空气,热浪扑在爱丽丝的脸上,她害怕光和火。她该庆幸普罗米修斯将二者带到人间,使她因灼烧而未失去神智。
即使爱丽丝不认识这个打扮奇特的女子,但她能看得出对方不是坏人。爱丽丝对她报以歉意的一笑,冲出房间,纵身跃下唯一的出口。
火势愈演愈烈,一阵阵震人心颤的铃声响彻这片区域。
安妮在凯文的帮助下顺利赶路回家。他们并肩走在大街上,渐渐地,她认识的那些街坊邻居们陆陆续续从远处跑出。安妮在逆行的人群中,望见了房屋上方升腾的黑烟,黑烟的来源正是安妮的玩具店。
数十个衣衫褴褛的流浪者不要命地冲进玩具店,将珠光闪闪的器具抢出。火势蔓延,他们试图趁乱抢劫隔壁商店门铺,一边救火的雪国居民纷纷上去和他们理论,纵使流浪者人多势众,也终究惧怕返回家中取出的火枪那几位居民。
这些生活在雪国底层,以他人残羹剩饭为食的流氓们没有尊严,他们就是如蟑螂般的外来物种,平常看似不会掀起什么风浪,一旦有机会,他们必定乌泱泱地一拥而上,把所有生灵吃的连骨头也不吐。
他们怒嚎着把抢来的器具再次丢回火场,揣着并不值钱的小物件,一溜烟逃窜进错综复杂的小路里。
一个身着黑袍黑裙的女子对上安妮的眼睛后,迅速隐匿于阴影处,直觉告诉安妮,这个黑衣女子并不简单,但她来不及多管,爱丽丝和艾拉去了哪里比陌生女子的注视更重要。
火光冲天,玩具店背靠河岸的护栏与砖墙被连带着烧毁垮塌。艾拉挣脱陌生女子跟随爱丽丝,在遮阳棚上缓冲,摔进了河里。她小腿生疼,河面的冰层融化,它踩着脚下冰面往下沉去,无路可逃。
死神名为塔纳诺斯,睡神名为修普诺斯,修普诺斯会赐予死者永恒的沉眠,塔纳诺斯会在死者安眠后收割他们的生命。
而眼前,彻骨的寒意向她预警死亡的到来,恐怕睡神还没来得及引渡艾拉的生命,死神便提前到临。
回忆播放起走马灯,艾拉回到了童年的某次夏日陪哥哥在湖边写生,她为了追寻蝴蝶翅膀的轨迹,失足坠入湖中,波光粼粼间,是哥哥艾格捞起了她。
童年的场景和眼前似乎重叠交融,艾拉哽咽地向水面的幻影呼唤:
“哥哥——!”
谢必安破开黑澄澄的水面,他单手托起昏厥的艾拉,浓烈的火光染红他半张脸。一圈一圈荡开的涟漪翻涌着浮动的碎冰,倒映出他一如既往挂着柔笑的清隽面容。身后滚滚的黑烟,难以遮掩他眼底显露出的几分阴鸷。
范无咎连忙为兄长盖上斗篷避寒。谢必安探了探艾拉的鼻息,确定她还活着,指挥着他摇着船往岸边划去。
他们要抓紧去和奈布汇合。
另一边的奈布在火场穿梭,滚烫的烈焰与他擦肩而过。他确认火场中并无爱丽丝的身影,疾速扑出坍塌梁柱间的缝隙,在翻滚一圈后蹲跪稳住身形,缓慢地站立。
火星点子在他的衣角处留下灰烬。奈布掸去黑尘,一侧身,一双琥珀绿的眼睛贴近他的眼前忽闪着奇异的光彩,着实让他一惊。
“奈布.萨贝达,跟着我离开!”
那是一个褐色皮肤、深邃眉眼的女子。奈布见过她,他不会忘记她让人印象深刻的奇异的白色面纹。
“跟你走?帕缇夏.多里瓦尔,我干什么和你有关系吗。”
帕缇夏敏锐地注意到奈布摸向腰后的动作,她不屑去防,对他厉声喊到:
“你不记得了?桑加留斯!”
奈布没有松开握着刀柄的手,疑惑地问她:
“你怎么——?”
“我和你曾是玛门家族的手下,你要是还记得‘桑加留斯’这个名字,就不会忘记你以前的雇主。”
“我记得可不代表我要跟你走。”
“你不跟我走?你等着被安插在雪国的线人解决吧。”
“放火的是他们!?”
帕缇夏双手环胸,随意打量了几眼奈布,十分不解:
“才想明白?里佩尔怎么还重视你?”
里佩尔这三个字不用解释,奈布猜到是他在雾都的那位雇主的姓氏。疑云密布在奈布心中,帕缇夏拢了拢身上的斜垮的黑袍,不予多言。临走前,她对他说:
“我不会逼你,暗中保护你是他给我最后的任务。你要找的金发小姐跳窗落进了河里,快去找她吧。”
“…你狂妄的口气真是…我还是得谢谢你。”
奈布顿住了,帕缇夏挥挥手,一转身轻跃下桥墩,消失无踪。
——同样谢谢…雇主?
听进帕缇夏指引之言的奈布沿着河岸一路寻找,眼尖的看见爱丽丝躺在一块浮冰上。
他没花多大功夫,扛着爱丽丝爬向河岸。凭借火光的照亮,爱丽丝手上的黑须清晰可见。
奈布一眼看出黑色的触须和仪表盘上的黑手是同种东西,以为是河里有不干净的东西附着在了她的手上,旋即掏出小刀试图割离二者。
奈布首先割的是触须上方,没有碰到爱丽丝本人,触须的横切面是密集的孔洞,喷溅出的黑血沾染上了他的掌心。黑血粘腻,散发出腐臭。
在被切割后的下一秒,触须内部增生出新的肉芽,甚至比原来更长了些,在空气中摇动,发出微弱的、瘆人的鸣叫声。奈布知道它是寄生在爱丽丝身上的有害物,对病毒一无所知的他,还简单的认为只要用小刀切除,爱丽丝就能摆脱它。
在奈布还要动刀时,爱丽丝猛地惊醒。
悬在眼前的刀锋和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足够让爱丽丝想的最坏。
刚靠近奈布和爱丽丝,范无咎在在不远处跳下船。岸边还有被火烧伤的流氓们在哀嚎,他们本想趁大火搜刮居民们的财产,没成想自己引火烧身,险些丧命。
范无咎嫌恶的捂住口鼻,谢必安望着他们,笑得眸光闪动。
在奈布的刀尖下,寄生体趋利避害的天性在刹那间让爱丽丝得到了反抗的力量。不过奈布压制住她仍易如反掌。
在他“轻敌”的一瞬,手中的刀被她抢去。
奈布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爱丽丝的眼白再次浮现出黑色的线条,看似柔弱的她整个人力气猛地变大,握着刀背向他刺去。
“八爷!”
谢必安闪身想将奈布拉到旁边躲刀,爱丽丝却感知到天敌般转换了目标,反手扎向另一边的范无咎,一刀下去差点捅进范无咎腹部。
就算范无咎重塑肉身,不惧怕死亡,痛感还是扎扎实实的存在。谢必安见状,猛地拽起一边压瘸腿而无法逃脱的流民,一脚踹到范无咎面前,硬生生接下这一刀。
“范无咎…?”
流民在爱丽丝手下成了亡者,嘶哑的喊了几声,躯干摇晃着倒在她脚边。
因手沾人命而恐惧的爱丽丝逐渐恢复理智,看清来人容貌,脱口而出他的名字。谢必安神色柔和,比起这些细节,他倒是更在意爱丽丝手里那把靠近范无咎的小刀,是否能够控制好距离的力度?
“老熟人,爱丽丝.德罗斯小姐,可不要动粗呀。”
“谢必安…先生?”
他自然看见了爱丽丝手上的伤,扯出一张裂帛,客气地包住爱丽丝拿刀的右手,使她从范无咎面前挪开。
“他…!”
爱丽丝指了指奈布,又转身去看谢必安两兄弟,踉跄地退后捂着头,发出痛苦的呜咽。
“哥,你看,她的手!”
“我看见了,”艾拉还在谢必安的怀里惊厥颤抖,略显烦恼的摇头,“这一大一小的…把她俩先带回旅馆吧。”
谢必安托着艾拉准备离开,奈布注意着身后双手分寸,背上爱丽丝跟在两兄弟身后。
“你们去哪?!快把人放下!”
安妮气喘吁吁地冲出滚滚黑烟,站在桥边对谢必安等人高声大喊。不过,她手中的精美又古旧的火枪不是谢必安回头正眼看她的原因,而是她身边的熟面孔。
“小姐!你的枪口朝着天上了。”
“那我呢?你再仔细看看!我的枪口有没有对准你的脑门呢?”
凯文大喝一声,宽大的帽檐下是他严肃冷峻的神情。
奈布不认识这个半路跳出来的人,可谢必安立刻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凯文.阿尤索?”
“谢必安?”
看清谢必安与范无咎的容貌,凯文确定了他俩的身份,立马没个正形的咧开嘴笑,迅速竖起枪管放在脚边。安妮难免疑惑,却也犹犹豫豫地跟着他放下了枪。
凯文翻下桥边的护栏,激动、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谢必安不像他那样兴奋,脸上的表情却也带着高兴。
像多年前他呼喊凯文一样。谢必安相信凯文会给出他想要的回答。
“凯文,跟我们走。”
像多年前他答应过这对兄弟一样,凯文信任他们,这次的答复一如往常。
“好。”
…………………………
……………
在谢必安怀里的艾拉做起了一个噩梦。
艾拉分不清梦与现实。她梦见沉入水底的那一刻有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在向她靠近,怪物没有伤害她,小心托着她的脚底往水面游去。当她被人捞起,怪物便匆匆地藏回河底,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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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国篇是佣兵个人线,教化院的其他角色还会写,也会有个人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