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门

　　过了几天，文原来了。
　　我给他倒了一杯茶，他先慢慢地啜了一口茶，才缓缓问：“不解释一下么？”
　　解释我为什么不杀了无咎？我心情不大好，还无精打采，非常不想说话。
　　他见我不吭声，又说：“你以为砍他一剑就能帮他去掉心魔么？”
　　一听此话，我顿时恼怒了：“左右不过是个堕仙，你抽了他的灵骨便是了，就算再有心魔，他也翻不了天，做什么总来烦我。”

　　我说这话是有根据的，以前神界捉到堕仙大多是如此处理，此次他们却扭扭捏捏，舍不得下手。
　　启壶的惨痛教训还在，神界规矩也不是摆设，我估摸着天尊和天帝保住无咎，是因为神界太凋落，急需补充能打的神仙，可再是惜才，也总得有个保妥的法子才行。

　　或许因为近日心情郁闷，气血不通，我感觉头昏脑痛，便伸手揉了揉。
　　文原见我动作，关心地问：“不舒服么？”
　　我放下手，有气无力道：“无妨。你接着说。”
　　他只好接着说：“知道此事的不过我你几个，暂时倒不用过于担心。天帝的意思是要你我赶紧想办法帮无咎去掉心魔。”

　　天帝待人宽厚，但在大规矩面前却是铁面无私，先前神魔大战中的大功臣某神君的亲侄子闵凉，一次贪玩下凡无意中害了三个凡人，天帝不顾大功臣殿上哀求，下令将闵凉丢到凡间投胎转世三次，以还清命债，末了还将好不容易回归神界的闵凉发配到北地去守上古恶兽朱厌。

　　那恶兽朱厌不仅吞人吃兽，人神共弃。据说只要它出现的地方，战争就持续不断，所以它还是一头不祥的兽。神魔大战时，神仙们将它锁进了北地的归元谷，让它再也作不得恶。朱厌虽力大无穷，但因被镇压住，倒也跑不出来，只是它的恶吼声却能传遍方圆百里，甚是凄厉。闵凉到北地看守它，也不知能否在那惊天兽吼中入眠。
　　闵凉的凄惨遭遇，算是自作自受。但此番天帝竟不顾规矩，开恩于无咎，想来也少不了文原的劝诫和天尊的首肯。

　　虽然如此，我见文原在一旁淡定饮茶，还是没好气地问：“别光顾着喝茶，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帮无咎去心魔？”
　　他垂下眼帘，将茶杯轻轻搁在茶台上：“天尊的意思是，心魔还得心药医。”
　　这个道理凡是修行者都懂，于是我开门见山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文原也只好直白道：“意思就是，既因你而起，自然也要因你才能终。”
　　我很想骂人，可最该被骂的人是我。
　　我已经捅了无咎一剑，还能怎么样？总不能让我满他愿，和他双宿双飞吧。
　　等等......双宿双飞？......莫不成他们打的竟是这主意？

　　我怒瞪着昔日好友：“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他更加无奈道：“昔日启壶因一封号而生嫉恨，至六界生灵涂炭。天帝今日思之仍感痛惜，常跟我说当时若依了启壶，或许神魔大战就不会发生。”
　　我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当年的魔族中，哪个有本事的不想打上南天门？即使没有玉古铭，神魔大战也是避免不了的。哪怕是启壶，也不过是在其中助推了一把，将战争提前了罢。

　　无咎成了堕仙，于六界是一大风险，保不齐哪天就入了魔道，他修为又高，发起疯来怕是比启壶还要坑神，但我总不能真去和他双宿双飞，别说王虚宗颜面还要，这天上天下的神仙大多怕是宁愿毁了无咎这个大才，也不愿我去□□常。

　　文原约摸知道我在想什么，斟酌着又说：“到时天帝下旨赐婚，乃为六界喜事......至于其他，过个百八十年，大家就都忘了。”
　　原来他今天是来当说客的，我手一挥：“滚。”
　　文原依言滚走前，语气怅然：“祈连，我总不会害你。若是换了其他人，我就是拼了这命也要阻挠的，可无咎，他是不同的。”他见我不理睬，又补充了一句：“以后你会明白的。”

　　文原走后，我思前想后，也想不出招来解决这个麻烦事，干脆回屋里躺着去睡大觉。只是这清净未能持续几日，便被无咎打破了。
　　或许神界天医的岐黄之术太过高明，不过短短几天，他就出来活动了。他不敢当面来逼我，于是去逼别人。

　　青阳子和无止就收到了他的书信，然后颤抖地捧着书信来找我讨主意。

　　无咎的信中说，他宣布退出王虚宗，所以我这个王虚祖师不再是他的祖师，更不是他师父，而是仙友。他这是要从名份上和我划算得干净，好摘了他觊觎自己宗门祖师授业之神的罪过。
　　我想无止也是看明白了的，因为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没看来出的青阳子却声声痛骂无咎的大逆不道，骂他成了神就不要师门。

　　我见他越骂越痛心疾首，淡淡安慰他道：“左右不过是个神仙，咱们再出一个就是了。”
　　或许是因为我的淡定态度，让青阳子那因无咎要退出王虚宗所带来的巨大打击消退了些，倒也不再开骂，只是沮丧着脸，神情甚是可怜。

　　无止却有些担心会打击到刚制定出来的揽天下优才为我宗门弟子的大计。
　　我冷静道：“无妨，左右无咎这事只有我们内部知道。”
　　他哭丧着脸说：“祖师，无咎师兄给天下仙门都发了帖子。”
　　无咎竟然这样干，倒真是让人头疼。

　　青阳子听到此话，也终于哭出声来：“祖师，是弟子无德，才养出个白眼狼。”
　　我见他哭得凄厉，只好说：“跟你无关，是我打他了。”
　　青阳子却哭声更大：“祖师对弟子们一向宽仁，此番打他，定是他之过，他却因此要退宗门，实在可恨。”

　　无止抬头看我，一脸体谅。对于我为何打无咎，或许他认为是我终于识破无咎对我的觊觎，忍无可忍出手教训罢了。
　　我也不好跟他解释，又想着要帮他发展广揽门徒大计，于是说：“三日后，我请金虹神君几位来喝茶，你多找些人来看。”
　　他面露大喜，躬身应诺：“祖师放心，弟子一定安排妥当，让那日来王虚山的人都能远瞻神仙们的圣容，明白我宗素得诸神爱护，重燃天下修行者对我宗的信心。”
　　他能凭我一句话就看出我的用心，也不枉当了这么多年的宗门，我很欣慰。
　　无止又问我是否要回无咎的书信，我说：“不必理睬。”
　　无止了然：“祖师英明。”

　　我修了几封信给几位在凡间住世的神仙，着无止派人送过去。
　　到了约定那日，台山金虹神君第一个赶到，很快其他几位神仙也来了。大家团坐在莲池边喝茶，说着到处有妖魔闹事很是烦心，待骂完妖魔，又聊起六界八卦，聊完其他人的八卦，又谈起新晋神仙无咎退出王虚宗一事。

　　大家对此事的兴趣远超其他，我左躲右闪最后躲不过，只好说：“我把他打了。”
　　一个神仙说：“仙子若是因无咎神君修为太高而生了嫉恨，那便是器量小了，青出于蓝乃是佳话，奈何不能容人呢？”
　　另一个说：“此言差矣，即使已成神，被师父打一顿，又岂可因此而弃师恩呢？”
　　......
　　我在一旁陪笑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品评着我和无咎，瞧见一旁金虹神君却是稳稳当当地喝茶，并不插话，心中咯噔一下，心想他此番能按下八卦的兴趣，莫不是那文原已告知了他真相？
　　此时他却放下茶杯：“听说王虚山上灵草丰沛，不如我们去瞧瞧？”
　　我连忙站起来要给大家引路，顺势堵了那几张正侃得欢的神仙嘴。

　　神仙们随着我满山看灵草，顺便还摘走自己喜爱的，他们满意，我也满意。
　　仙障外的凡人们也一个个大惊小怪地对神仙们指点又大拜，想来今日盛况无止也会很满意。

　　神仙们兴致很高，喝茶摘草聊天八卦，最后个个满心欢喜满载而归。我折腾完一天，好不容易送走了他们，金虹神君却不走，而是慢悠悠地随着我回到茅草屋。
　　他打量着已爬到窗棂的白色小花朵说：“普达圣境的小白花，竟长在此处，也算难得。”
　　此花闻着清香，瞧着圣洁，原来出自普达圣境，也不知无咎从哪里弄来的。

　　我很关心金虹神君是否已知无咎之事，他分明也瞧出了我的担心，主动说：“留下来便是要告诉你一声，我知无咎之事必有他情，但我并不知，你可以放宽心。”
　　他这样说，我倒是真放下心来，无咎之事太大，少一人知便少一份风险。于是朝他行礼真诚又感激。
　　他笑呵呵道：“也罢，既然你已放心，我也不打听，我这便走。”

　　可真是担心什么偏来什么，许是无咎见王虚宗久不回信，竟又跑来了，落在我的茅草屋前，瞧着正准备离开的金虹神君眼中分明带上了敌意。
　　金虹神君却满脸兴致地问我：“这就是你那神仙徒弟吧？”

　　我朝他笑笑，算是肯定。无咎却冷冷看他，眼中敌意很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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