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睚眦
栾骤河看清被自己倾轧在身下的人是安翊庭,似乎并没有立刻要放开对方的意思。
“栾大人,放手啊!”安翊庭一对肩膀被他压得生疼,皱眉推了推他的胸口。
栾骤河略放轻力道,瞥见他手中举着的白瓷罐,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鼻子压低靠近他的嘴巴一嗅。
“饮酒了?”
安翊庭倔强道:“那又如何?栾大人将它带进来,难道是想自己偷喝不成?”
“我不饮酒。”
“那就是专门送给我喝的咯?这样岂不是犯了戒?”
“不会。你不是我军中将士。”
安翊庭嗤笑一声,讥讽他道:“难得啊!栾提督不说‘你不该这样,不该那样’,反而带回酒来给我喝,我是不是该感激涕零啊……”
“你不该……”栾骤河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道。
“唔?”安翊庭也下意识地瞪大眼睛。
“在北台的时候,你不该给谢守久擦鞋。你,不自重。”栾骤河声音不大,最后三个字尤其低沉,像是忍耐了很久,终于不吐不快。
“我不自重?”安翊庭觉得万般委屈,他瞪着栾骤河,一字一句地逼问:“你是堂堂江北提督,我只是一个要替罪臣服役的小郎,你又怎懂得我的处境有多艰难?比那更不堪言的事,我也做过,你要不要听?”
栾骤河沉默了。他不敢听。
“既然你说我不自重,那我就再不自重一回。栾大人,不如与我一同犯次戒吧!”他说着,已打定主意要报复他。随即仰起脸来,将罐中米酒一饮而尽。浊白色的酒液沿他的嘴角流淌至脖颈,他喉结滚动着,发出“咕咚咚”的声响。
栾骤河一时看得呆住。
就在他以为安翊庭将酒全部入喉之时,黑暗中,他看到安翊庭的眸子突然一闪,朝他看过来——他这才意识到安翊庭要做什么。耳边回响着他那句“一同犯次戒”的话语,安翊庭的一只胳膊已经钩住了他的脖颈。
与此同时,安翊庭的手用了些力道,上半身随之抬起,趁栾骤河神魂涣散之际,他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唇狠狠捉住了对方的。
他探出舌头,不十分费力,便轻启了栾骤河的齿关。
二人舌尖相抵,酒的醇香迅速蔓延开来。
不知是的确不胜酒力,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栾骤河的脸陡然间红了。却没有立刻推开安翊庭,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昏了头了。
见栾骤河被自己戏弄得方寸大乱,安翊庭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仍眼神迷离地觑着他,唇间一片猩红。
此刻的栾骤河,从脸到脚,均是从未有过的一副窘态。他局促地掖着被子一角,呼吸急促,一脸的不可置信。
“安翊庭!”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便说不出其他话来。
安翊庭没有料到他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不过是一个吻,怎么会让一个睥睨天下杀敌不眨眼的栾骤河无所适从到鼻息都在颤抖。
“栾大人,行营期间染了酒,可算是破戒了。”说完,借着酒意,带着几分好奇,安翊庭试着去掀他的被子。
栾骤河一把将他的手摁住,目光如锥地瞪着他道:“你还要做什么?”
安翊庭不语,视线扫过他全身,似乎猜到了什么,嘴角带一抹坏笑道:“看来大人也非全然不解风情之人,只是平日太过压抑自己罢了。我劝你,不妨适度纾解,不要一根弦绷得太紧,反而易断。”
“不劳你费心!”栾骤河在他面前竭力维持着一丝体面,将身扭转向另一边,无奈又躁恼道:“可胡闹够了?”
安翊庭好久没这么肆意开怀了。他其实不胜酒力,加之喝得太猛,一下子放松下来,突觉疲惫困倦不堪,竟然连话都没有来得及回,便一头倒在了毛毡上,头还枕着栾骤河的一只胳膊。
栾骤河定睛望他半晌,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见的确没有动静,才确信他不是在恶作剧。
胳膊被压着,他试着想抽出来,又怕吵醒他更加麻烦,索性就任他这么枕着睡去。
寂静月夜人心不静,栾骤河轻叹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一束阳光耀亮安翊庭的脸。他醒过来,眯着眼睛用手遮挡阳光,缓神半晌,才发现自己是躺在毛毡上,身上盖着两床被子:贴身的一床是栾骤河的,外面的一床是自己平日盖的。想必是栾骤河起身后,怕他睡在地上着凉,从床塌上又拿了被子来给他盖上。
他努力回想着昨夜的情形,脑中却一片空白。直至看见立在角落里的米酒罐,才顷刻间如梦方醒。
昨夜,自己的种种放浪形骸,栾骤河被强吻后的窘态,似乎还有,对方身体某些不可言说的反应……
一幕接着一幕,情态混合着味道,全都想起来了。
此刻,他懊悔地拍了拍脑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条命没交代在北台的刑房,却要丧还给当初救下自己的人手里了。
那栾骤河,是何等的冷傲不容冒犯;而自己昨夜的行径,又是何等的令他狼狈难堪!即使一切只发生在他们二人之间,栾骤河也是不可容忍的吧?
穿戴整齐走出营帐,他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两名骑兵的严厉阻挡。不想,却是看起来已候在门前多时的文虎。
“公子,昨夜睡得可好?晨食是现在就用还是稍候片刻?”见他目光呆滞,唯有两唇红得异常,又问:“公子唇色红得厉害,可是上火了?”
安翊庭下意识地遮了嘴,问他:“栾骤……提督大人哪里去了?”
“栾大人天不亮便赶回明京,听说有极要紧的事。”
走了?看起来也并没有要惩罚自己的意思?安翊庭不免诧异。
“他没说什么?”
“说了,一再交代让公子你歇息一日再画。”
安翊庭追问:“可说了何时回来?”
文虎摇摇头:“这个倒是没说。大人只带了玄通回去,褚力和兵士们都留在这里,护卫公子周全。”
难得安翊庭乖乖听话,歇息了一日没有碰笔。他有些坐立难安,说不清是为自己的前景忐忑,还是担心栾骤河的突然返城。
这样急切地赶回去,难道是栾飓川又发难了?
* * *
自打那日在仁祥宫被丰正帝斥责,栾飓川跪了整整一夜后,人就遽然病倒了。
丰正帝不放心,让他就宿在先勤宫西暖阁,又命御医馆的御医和太监悉心照料,望闻问切,煎药喂服。
一天一夜后,栾飓川终于可以坐起身。
只是,瞪着两只眼睛不认人了。
丰正帝这下可有些急了,命御医所再次问诊,群策群力,同时,诏令栾骤河即刻回城。
栾骤河星夜兼程赶回明京,入皇宫见到栾飓川的一刻,也是暗自心惊:栾飓川披散着头发仰坐在塌上,脸朝着窗外,两颊凹陷,双眼无一点神采。与他临行前所见的判若两人。
“兄长。”他不敢大声,又怕对方听不见。
栾飓川反应十分迟缓,将头慢慢转向他,看了半晌,才认出是他,哑着嗓子说了句:“离倏,为兄不配为你兄长。”
栾骤河的眼泪几乎落下。他不想再让对方伤心,用力忍了回去。
一旁贴身侍奉的太监小声对他道:“之前栾大人是不认人的,说的话也听不大懂。提督大人来的正是时候,不然走火入魔久了就叫不回来了。”
栾骤河横眉立目看了那太监一眼。
那太监吓得连忙低下头去,不敢言语了。
此时,一名御医进来换今日的药方,见栾骤河也在,先问安再呈上药方。
栾骤河接过药房,迅速从头浏览至尾,却不交给那太监,只对御医道:“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外间东暖阁,栾骤河站住,一脸严肃问道:“兄长是何病症?”
“领侍卫内大臣应是风寒未痊愈,又急火攻心,才有了中风的征兆。”
栾骤河实感意外道:“明明我离开时还好好的。因何急火攻心?”
御医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这……”
“如实回话。”他加重了语气。
御医只得道:“回大人,个中原因在下也不甚明了。只知道领侍卫内大臣生病的前一夜,曾因故在仁祥宫跪了整宿。”
仁祥宫。必然是与丰正帝相关联,难怪宫中人见了他,都一脸的讳莫如深。
栾骤河明白这样问不出所以然,将药方递回给对方道:“换个太监在跟前侍候,要话少些的。”
御医应承着,接了药方去了。
玄通上前讨主意道:“大人,这事可有些蹊跷?”
栾骤河慎重道:“只有盼着兄长早日痊愈,一切才有眉目。”
玄通皱眉道:“看栾大人的样子,怕是病得不轻。”
“病得奇怪。”他扭脸对玄通道:“你去外面打探一下,不要问什么,只管听。出了这样的事,总会有人议论。”
玄通得令去了。
他回到里间西暖阁,打发那太监出去,一步步走到床榻前。
“兄长,你可有什么要对我讲?”
栾飓川反应依旧迟滞,半晌,才语气中充满无助道:“我想出去,可皇上不准。离倏,皇上……他……”
他吞吞吐吐间,外间响起了脚步声。随后,只听得王如雷高喊一声:“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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