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登门
面对宁绍,桃桃下意识的感到恐惧,方才的嚣张气焰全然不见,她垂着头,僵硬地杵在原地。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倒茶?”
身后的李洛水走过来,瞥了桃桃一眼,“是要本县主亲自动手吗?”
桃桃依言告退,卫溪舟将视线转回来:“你倒是威风。”
“不威风些,哪能震得住这帮下人?”
好在对于桃桃的死而复生,对方并未发难,李洛水赶忙岔开话题:“还说呢,好些天不见你人影,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又病倒了。”
宁绍笑起来,靠近两步到了她身前,“你担心我?”
“你我是盟友,当然是要齐心协力的。”她顿了顿,“再说了,宫中变故横生,你迟迟未归,我怕出了什么意外。”
宁绍退开少许,转头看向凋敝的池水,半晌道:“如果我说,那一夜未归,是在找你呢?”
那夜他找翻了整个皇宫,每找到一具尸体,内心的恐惧便多上一分,拖着病弱的身躯,在萧瑟寒风中找了她一宿。
那是宁绍生平第一次后悔自己的决定,如果不是那场刺杀,如果没有将她带进宫,她也不会下落不明。
失魂落魄找了一宿,却在黎明时接到宁家递来的消息,说李洛水已经回了宁府。
殿前司的史统领告诉他,三更时分亲眼见到殿下亲封的县主,和镇北王世子姿态暧昧的同坐一辆马车。
宁绍看着自己那双翻过无数具尸体的手,满目疮痍,破天荒的觉得自己像一场笑话。
初升的暖阳融化了一地冰雪,在太监宫女的惊叫声中,他终于栽倒在地,一病不起。
“那日我见宫中戒严,心中害怕,便寻了个由头提前离了宫。”李洛水搬出一早准备好的说辞,“没能及时告诉你,是我的不对。”
“是吗?”
李洛水点头,“千真万确。”
宁绍自嘲一笑,“你是觉得我很好糊弄是不是?”
“……”
她咬唇不语,事关好友性命,就算被宁绍怀疑,她也不可能多说半个字。
“这次是我不对在先,事已至此,你想我如何补偿?”她妥协道。
话未说完,已被对方一把扯过,清冽药味钻入鼻尖,宁绍一只手揽在她腰侧,另一只握住女子纤细的手腕,以一个蛮横的姿势将她箍在怀中。
“宁绍!”李洛水动弹不得,怒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你不是说要补偿?”
宁绍的脸色如同他的声音一般幽沉,混着无处宣泄的怒意,“李洛水,你就是个骗子。”
他低头缓缓靠近,却被身后赶来的琴书打断:“公子,宫里来人了。”
李洛水好不容易挣脱开,退远两步,满脸警惕地看着他,宁绍眼中晦暗不明,问:“来的是谁?”
“是……太子殿下。”
没想到她刚乔迁新府,第一个上门恭贺的,竟然是太子萧弈。
萧弈带来的东西摆满了整个院子,见到同李洛水一起出现的宁绍,他一愣:“宁表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许是方才的怒气还未消,宁绍看向这位表弟,只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声招呼:“太子殿下,这么巧。”
简单寒暄两句后,宁绍便离开了,全程没往李洛水的方向看过一眼。
目送他远去,太子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对李洛水道:“他就这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李洛水笑了笑,“不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说起这个,萧弈的折扇摇得更起劲了,指了指院子里那些大箱子,“啊,那什么,上次你救了孤,这些算是孤的报答。”
“殿下客气了。”面对满院的奇珍异宝,李洛水的神色依旧淡淡,“殿下贵为一国储君,换了旁人,自然也愿为殿下舍身忘死。”
再说了,要不是怕流莺铸成大错,她才不会冒死出手,救下萧弈,纯属意外。
可萧弈不这么认为,那夜以后,他满脑子都是她拿枯枝去接弯刀的清瘦身影,伤愈之后,便马不停蹄地来登门道谢。
“不一样的,孤知道,你和那些人不一样。”萧弈笑起来,忽然靠近,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的心思,孤其实早就知道。”
李洛水一愣,“我什么心思?”
“你不就是喜欢孤吗?”
太子自以为风流的摇着折扇,“清蕖都来找过孤了。”
李洛水更不明白了,这和沈清蕖有什么关系?
“她和殿下说什么了?”
萧弈拿食指挑开额前碎发,一副了然于胸的口气说道:“能说什么,女人间争风吃醋那点事儿呗,我在宫里见多了,她越是说你坏话,便证明——你越是喜欢我。”
李洛水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殿下,世间女子并不只有后宫争宠那一种。”
“那不然还有什么?争风吃醋就是女人的天性,再说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啊。”萧弈说着,便要来拉她的手,“不如我将你也娶了去,你做大,她做小,怎样?”
“不怎样。”李洛水退后一步,“我已经说过了,上次相救,只是举手之劳,殿下若是再纠缠,我只好去找皇后娘娘评理了。”
“找我母后?”萧弈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封你这个便宜县主,不过是为了彰显父皇仁德,顺便堵一堵天下的悠悠之口,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宝呢?”
李洛水的声音也冷了,“殿下说得是,那便将今日这出强娶的闹剧传扬出去,看天下众口如何评说。”
“你!李洛水,你别不识好歹!”
“时辰不早,殿下请回。”
萧弈被拂了面子,气得甩袖而去,临走时又让人搬走了全部箱子,偌大的院子再次恢复了空荡荡。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位道贺的客人,大多都是京中女眷,言语间满是巴结讨好的意味。应付了一天,终于送走了所有客人,李洛水满身疲惫地回到房间。
桃桃一早备好了热水,直到整个人浸泡在浴桶中,她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有片刻的放松。
太累了。
当县主累,当假县主更累。
似乎看出了她的疲惫,桃桃主动上前替她捏着肩膀,蒸腾的水汽间,她看向桃桃那张圆润清秀的小脸。
“其实你不杀我的时候,还蛮可爱的。”她说。
桃桃没说话,手上却加重了力道,捏得她痛呼出声,“好好好,不说这个,说说琴书吧。”
捏在她肩膀上的手一顿,桃桃抬起头:“说他干什么?”
“当然是说他以为你死了,偷偷在院中给你烧纸钱啊。”
“你……”
李洛水靠在桶边,声音透过弥漫的水汽,显得有些不真切,“我当时就在想,凭你一个人,是怎么将我放进棺材的,直到回府那天在书房外看见琴书。”
“那不甘又愤恨的眼神,简直和你如出一辙。”李洛水笑起来,声音悠悠的,“不过他可没你有出息,只能看着我风光,却什么都不敢做。”
“够了,别说了。”
“我偏要说。”她扬着头,专挑对方痛处戳,“你也真就狠心的,他都跟来县主府了,也不肯出去见他一面……”
“我叫你别说了!”
肩膀上的那两只手猛地往下,掐住她的喉咙,桃桃眼中闪过恼怒,加深了手中力道。
李洛水挣扎着,颈间的力道却突然一松,桃桃面色痛苦的倒在地上,蜷缩着四肢,整个人不停地抽搐着。
“我说你别装了。”
“这里又没有外人。”
“桃桃?”
意识到不对,李洛水飞快地穿好衣服起身,见桃桃脸色煞白地倒在地上,她问道:“怎么回事?”
桃桃嘴唇发白,豆大的冷汗在额尖滚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离我远点……”
李洛水知道自己玩大了,连忙找来一层厚厚的被褥裹在她身上,又将她的头枕在自己膝盖上,约莫过去半个时辰,桃桃的情况总算有所好转。
“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你想知道?”
桃桃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嘲讽,“不如去问你那位好世子。”
李洛水沉默,她今日有意试探,结果真如她所想,这一切都和卫溪舟有关。
“好了,今日是我不对,我不该激你。”她倒了杯茶递过去,“你脸色不太好,喝口水吧。”
桃桃沉默着接过,半晌突然开口:“方才我差点掐死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还有上一次,她其实一直不明白,明明是她下药将这人装进棺材,死里逃生后,对方却放了她一马。
“这是第二次。”李洛水说:“算上葬礼那次,你一共被我连累了三次,就当是我还你的。”
桃桃嘲讽道:“你还真是个大善人。”
“……闭嘴,再多话,罚你去外面跪着。”
桃桃当真不说了,手脚麻利地将屋子收拾干净,临走时被李洛水叫住,“等等。”
“县主还有事?”
“明日你从后门出去,到羡春楼替我送个口信。”
附耳交代了一番,桃桃点头,又问:“为何要走后门?”
“看见白天院子里那些洒扫的丫鬟和小厮了么?”李洛水道:“都是来监视我的。”
桃桃微微睁大眼,随即明白过来,“是,我知道了。”
“嗯,明日一切小心。”
桃桃退下后,李洛水一个人坐在窗前发起呆,从窗子往外,正好可以看见院子里那棵梨花树,光秃秃的枝头在冬日的寒夜里显得格外萧索。
前方仍是未知的黑暗,而她被困在在这片金色笼子里,殚精竭虑,如履薄冰。
熬过漫长的寒冬,梨花尚且能等到一线生机,那她呢?
她的生机又在哪里?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