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的人生

　　颜家这顿中餐比较丰盛。
　　小城地处南方，气候湿热。
　　此处人们食多带辣，而辣有香甜辛酸咸麻之分，小城大多菜系中唯缺甜辣，其他五辣俱到。
　　若是一桌人在一起吃饭，有人食不惯辣椒，怕是食不甘味，只能吃些小菜。无论何种季节，小城吃饭无辣不欢，而且口味颇重。

　　处于南方的小城，文化风俗较为传统，老规矩有点多。老一辈人请客吃饭也有诸多名堂，对饭局名义，来客排坐，菜的数量以及上菜顺序等都各有讲究。
　　家宴不是请客，倒有些规矩，如果没太多长辈，亦也随便。

　　颜宅客厅中，一家三口分坐桌围。餐桌上是新鲜出炉的几样菜肴。
　　台面正中摆一大碗海带鸡汤，色透而鲜浓，浮油上飘着几粒葱花。汤碗周围分别是爆炒酸辣大肠，青椒猪三样，一盘剁椒雄鱼头，满盅带辣粉的茄子煲，一碟腌椒拍黄瓜。
　　六样荤素除汤外，辣源各有不同，尽显本地特色，绝对正宗。正是辣红瓜绿配汤白，菜式虽简，但三人吃饭，略显奢侈。
　　兄妹俩例行问询父亲踪影。颜父每日早出晚归，工作地点位于小城最南端，中午极少回家，今天也不例外。
　　“妈妈辛苦了！”亚枫拿着大瓶旭日升按大小顺序依次给倒满。
　　“亚枫也辛苦了，打个下手比我这主厨还累！”颜母难得表扬女儿。
　　“妈，这么多菜，您先别急吃饭。我先去给爸留菜。”要是平时吃饭，亚枫早已把米饭盛好。今天高兴，菜品多，得加紧食用。
　　“好了，你们随便些，我正有些话与你们说。”颜母要交待些事，兄妹两人停止动作，正襟危坐。
　　“菜已给你爸留了，这吃不完的，晚上等他回来再热。”颜母喝了口饮料，亚枫起身帮她继杯。
　　“够了，喝完这杯就不要了，你们多喝点，但不能不吃饭啊！”
　　颜母说，高考结束颜华成绩不错，她很欣慰。恰逢假期，就琢磨着要回乡。乡下还有长辈，老家的房子得去打理，所以她要回乡住上个把星期，顺带报喜。接下来两兄妹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别太贪玩，她不在家的日子，两人还要准备颜父的晚餐。
　　“亚枫，你想不想去？”儿子考完后学校还有事，颜母不太放心亚枫，还是带上比较安心。
　　“我等快开学再去。”亚枫想留在城里。好不容易才等到母后出巡，心里正美的慌。
　　今年天气不好，往些年过了端午，一家子总会回乡呆上段时日，两兄妹喜欢下个河游泳、抓鱼摸虾，偏偏今年降雨连连。

　　“在家陪陪你哥也好。哦，你不能一个暑假都只呆在家里，帮你报个特长班如何？”
　　亚枫不愿：“不要吧，哥哥读大学很花钱。”她怕颜母坚持，加上点料：
　　“我先要预习下学期的课，正好哥哥可以帮我。”
　　亚枫就读于城北一中，离家不远。
　　“小孩子担心什么钱！学那些也有用处的…你哥就学了好多年，不过读书还是得靠书本。”
　　颜母絮絮叨叨，一餐饭吃的是断断续续。
　　“书画学的很有趣。”
　　颜华反驳无力，不愿顶撞母亲。

　　“实在闷了，也可以出去玩，只能是白天啊，更不能在外过夜。你不能单独和男同学一起。”后面那句却是对亚枫说的。
　　“说多了，你们也烦，当哥哥的管着点她。”

　　颜母还真是尽职尽责。她出发前，留给每人一笔零花钱。所以嘛，颜母话虽多点，但今天特显英明睿智。

　　餐毕，照例是午睡时分，颜母业已出门。恭送母后离宫的两兄妹呆在楼道里消食。
　　“你不去睡个午觉？”
　　父皇狩猎未归，母后摆驾离宫，轮到颜太子监国，他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哥自己怎么不去。”哥哥狐假虎威，亚枫毫无压力。
　　“…随你便，反正你别外出，本太子沐浴更衣去也！”
　　会“平平”嘛，当然先得洗白白罗。

　　亚枫孤身无趣，想回客厅看电视。想到哥哥的说过的奇葩言论，不愿做个傻子，只好做罢。
　　“这大白天的还洗澡，臭美。”
　　看来哥哥下午定是佳人有约，桂花女魅力很大嘛。其人之照亚枫看过多次，脸蛋精致，可身材…嗯，照片是几年前的，如今也不知她长成怎么样了，以后总有机会见到吧。
　　亚枫面露不服气之神态，大有与其一比高下之欲。
　　这段时间她没少进哥哥房间，每次都仔细打量照片。连那本《飘》也翻来看，无奈小说过于厚实，翻几下就嫌头疼，实在没兴趣读。她想不明白，那本小说有何好看，哥哥竟常捧着它入神，简直不可理喻。
　　“对了，可以打电话约人。不让我出去，还不能叫人来家里玩？”亚枫终于开窍。
　　“约人到院子里坐着聊天，或者去围墙那边走走不算是离家吧！”

　　沐浴更衣完毕，颜华头发未干，颈脖围块干毛巾，穿着人字拖，径直坐到沙发上，亚枫正可怜兮兮等着他。
　　“哥哥，好难熬啊，你出门带上我吧！”亚枫套路熟练，日常诉苦。
　　“No way，TV的可以！好了，你少来这套，掐指一算，就知你无故唱冤，我沐浴良久，电话还没被你打爆？还有，不许出门。”
　　“哼，我下院子里。”哥哥也真是，你装个傻，放个水都不行。
　　“你也不怕…晒死？”
　　屋外烈阳高悬，日头正足。
　　“我看桂花去。”
　　“…”唉，现在哪有桂花开？这个监国难当，居然拿哥哥消遣。
　　颜华没空计较，他得先忙着找周公聊聊，听听他老人家有何指教，若何养精蓄锐，蓄意待发，一发而不可收拾。

　　室外炎热，亚枫耐不了高温，郁闷而返。她回到客厅，哥哥已在沙发上睡熟。
　　她打开了吊扇，看了看挂在墙上挂钟。时间才刚过一点，刚才电话里找的几位同学竟都没空。无聊透顶，她也要回房约周公。

　　亚枫醒来，慌忙跑出房间。
　　厨房的门未关紧，吊扇旋转声呼啸而来，她放慢脚步，进到客厅，哥哥犹自沉睡未醒。
　　目标还在就好，她已做好跟踪准备。这次必要搞清楚桂花姐身份。
　　日头躲进了云里，气温也没那么高了，空气中略有些风。

　　颜华的样子看上去很累。
　　哥哥打小孝顺听话，学习刻苦。启蒙开始苦练大字，经年不懈，到五六年级又学习绘画，初中时爱上足球，健身等运动。学习之余还看种类繁杂的各类体载的课外读物。到了高中，阅读量加大，有书就看。
　　他平日里素有规划，学习内容排得紧凑，抽空还同亚枫收集哥特摇滚、美声音乐，漫画等，各种兴趣爱好一点也没落下。
　　与哥哥比起来，亚枫觉得自己真是有负年华。
　　后来哥哥又遇分班风波，在高考冲刺阶段患重病，带病上课，其间辛酸艰苦与内心压力可想而知。直至上午查榜后，绷紧的神经才稍微松弛下来。
　　寒窗十数载，同为学子的亚枫发现哥哥实在太累了！
　　亚枫很心疼。
　　“以后遇到桂花姐，要把这些告诉她，得拜托她要好好爱惜哥哥。”

　　“颜华…才子…才子…颜华…”
　　亚枫正陷思绪，楼下有女声传来，她怕吵醒哥哥，轻步跑向楼道：“桂花姐来了？”
　　这桂花姐也腻大胆，居然孤身来家里寻哥哥。相比之下，送照片的事简直是小儿科，不值一提。
　　或许是高中毕业了吧，不像可怜的亚枫，循规蹈矩。勇气令人钦佩，让人神往！
　　“桂花姐，我去带你！”亚枫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真人现身，恰遇母后出宫。
　　亚枫依着栏杆奋力挥手招呼来人，续而疾步下楼去迎。

　　只见院中桂花之下，来者身姿优雅，翘首而盼。
　　这名女子黑丝平肩，右脑别支发卡箍稳发缕，露出白里透红的水晶耳。左边头发自然垂落，盖了半边脸颊。她双目炯炯，鼻梁挺秀，厚唇抹上淡淡的粉色，桃形下巴微微撅起。
　　这不像是桂花姐啊，几年间哪能有如此大变化？
　　女子上身套件米色长袖中领打底衫，袖口卷至臂弯，衣摆随意塞进腰间裤头，左高右低。一条发白的复古牛仔裤破破烂烂，全是大大小小的洞口，裤脚略为挽上折起，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脚穿厚底梅红色布鞋，现出寸许白棉袜。她的左手吊着简易咖色敞口帆布带，右手拇指扣着裤兜，开朗微笑注视着亚枫从二楼蹦到跟前。
　　亚枫看清来人，凝望之下，惊了会儿，来者一身打扮超然别致。她很确定眼前的这名女子绝不是桂花姐，与照片里的人气质迥异。
　　难道哥哥那天约的是那人明显头发很长啊。想不到平日里规规矩矩的哥哥竟然多情至斯，同时与两个女子约会？
　　哥哥，你也太厉害了，亏我还拿你当榜样呢。
　　眼前的女子洒脱狂野，成熟里带着不羁。

　　“姐姐，你是来找哥哥的吗？”
　　亚枫紧盯陌生女子的傲然胸围，脸上泛起红晕。
　　“是，你好，我是萍萍。”
　　跑下来的女孩稚气未脱，眉宇间有些颜华的影子。
　　“她为何叫我桂花姐，是我刚才站桂花下吗？哈，有趣。”
　　“平平姐，我是亚枫。哥哥还在睡觉，我带你上去。”亚枫上前牵住萍萍。
　　这人，跟以往碰到的女孩都不太一样，很惊艳，让人印象深刻！貌似还很会打扮，穿着随性惬意，开朗阳光，时髦个性，身材又好。亚枫想好好跟她聊聊，学习怎么穿着装扮。

　　萍萍跟着她来到二楼。到了楼道尽头停了下来，正色整理起衣裳，把垂发和刘海别在脑后，双手握住袋绳垂于身前。
　　“姐姐，就我和哥哥在家，你快进来。给你喝，你坐啊。”亚枫接过萍萍的布袋，搁在沙发上，热情过度。
　　她闷的太久，此刻来了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同性客人，身份非比寻常，又是哥哥的“好朋友”。
　　“好，谢谢。”萍萍喝着饮料，打量起屋里陈设，低头瞥向沙发上的摊尸，很想上前去拍一巴掌。
　　“死小子真会装，喊那么大声也不管用？全不把我当回事，都三点多了还睡。”

　　颜才子深梦未央，却不是装的。

　　有男子睡卧在旁，萍萍放不开，顿觉不自在，拉着亚枫来到楼道里。
　　“姐姐，你好靓，我真没想过打底衫能穿外边，裤子也好看。”
　　这般穿着，小城确实少见，特别是牛仔裤，妥妥的社会风格，哪似学生，若是姐姐手里再叼上根烟…
　　果然，亚枫还在遐想，靓女萍萍从裤袋里掏出包烟放于楼道扶台上，让亚枫惊愕得眉头一扬。
　　“…这。”
　　哥哥你确定你能驾驭得了眼前这位？
　　不知不觉中，萍萍已经被亚枫打入到问题女孩之列。

　　“…你不介意吧？”问题女孩点上烟，吸了一口，悠然吐雾，性感而风韵。
　　“不……姐姐你很特别。”
　　好吧，毕竟人家是姐姐，亚枫不好当面评价。
　　“哦，他还在睡…妹妹，你能不能带我进你哥的房间？”萍萍没吸几口便把烟踩灭，掏出个小塑料袋装上烟头压瘪系紧，装入裤兜袋，进而提出一个更大胆的请求。
　　“……这，可哥哥不让人随便进。”亚枫急上心头，哥哥确实不喜欢外人随便进睡房，况且桂花姐的照片还压在书桌上，会让萍萍产生误会的。
　　不过，很奇怪。哥哥把桂花姐的照片这么大摇大摆丢在那里，也不怕母后说道……令人不解。
　　亚枫回味哥哥的一些言行，联系起萍萍的作风，猛然醒悟过来。

　　天哪，原来这名问题姐姐才是真命天女啊，那个桂花女是单……单相思，倒追哥哥的。
　　必定如此！难怪哥哥把照片随意搁置，感情他根本没把桂花姐放在心上。
　　况且萍萍姐还知道家里地址，上来就要进哥哥房间，熟络非常！怪不得，原来如此！
　　可是，我真要带她进去吗？
　　亚枫进退失据，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