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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旧事（六）
程太医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把药方揣进袖子里，摇了摇头，示意旁人把医案拿过来。
江槿看着赵思瑶最近几个月的医案，之前都好好的，三日前突然就晕倒了，再没醒过。
而且这三日里，气血亏损得极快，比他们在城东见到的那几个人还要严重。
“诸位可想过，或许是中了毒蛊？”江槿自然不能明说她种了妖蛊。
李太医摇头道：“我们也做过推测，可蛊毒万千，实在难以确定成分。”
他们这几日也在尽力翻医书，可暂时还未找到症状相似的蛊毒，只能用基础疗法。
“大人，可否让我们见一见赵娘子？”江槿试探开口，“若能得见赵娘子的，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程太医第一个反对：“症状都写在医案上了，赵娘子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李太医为难地看了一眼钟离：“姑娘倒是可以，只是这位公子…怕是多有不便。”
“不…”
“不行。”江槿抢先一步，钟离本欲开口，旋即沉默看她如何应对。
她往前走了半步，站在钟离前面：“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弟弟医术比我还出色，只是不善交际。”
钟离对妖蛊应当比她了解，她看不出来的东西，说不定他还能看出一二。
她信誓旦旦，目光灼灼，李太医斟酌再三，还是允了她进去。
钟离盯着她的后脑勺，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江槿谢过后，拉着钟离进门。
赵思瑶躺在床帏之中，婢女正小心地替她擦拭额头。
女子神色安然，若是不说，还以为是只是睡着而已。
但她眉心淡淡妖气，果然是鸟妖亲自来下的蛊。
江槿给钟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看看。
钟离掀起帷帐一角，给江槿元神传话：“妖蛊已入经脉，五日不解，等死吧。”
五日？
还有些时间，江槿大脑飞速思考。
赵思瑶一个大门不出的千金小姐，为何能跟姑获鸟妖挂钩。
不对，是跟那抹生魂有关。
江槿回忆起那生魂的过往，生魂名叫蒲秋怡，天生孤苦，父母早夭，一生辛苦操劳，最后所遇非人，丢了性命，死时刚过二十三的生辰。
蒲秋怡明明生在偏远山村，离皇城隔了十万八千里，光是脚程就得花上两月。她不辞辛苦，跑到千里之外的京城，是为了什么。
江槿还在思考，外面忽然安静下来，一道身影从院落踏进。
来人风尘仆仆，身上还穿着来不及脱下的朝服，带进一阵清凉的风，赫然便是卫显。
察觉到卫显投过来的目光，一旁的婢女立刻解释：“这二位是今日从民间来的大夫，李太医说让他们见一面娘子，才好诊断。”
卫显目光在二人身上短暂停留片刻，淡淡道：“是么，看出什么了？”
江槿正欲回答，脑中冷不丁窜过街上的传闻。
卫显出身草芥，原是青山脚下玉浮县的孤儿。
蒲秋怡，也是玉浮县人氏。
“赵娘子此病蹊跷，却也并非绝症，待我同几位大人商议后，再向卫大人呈上药方。”
江槿心中总觉得触碰到了什么关键，但还差求证，面上仍旧波澜不惊。
卫显嗯了一声，意思是他们可以下去了。
江槿退出来时，耳尖听见远处的婢女讨论，卫显刚从宫里出来，就赶回府照看赵思瑶，当真是一片情深。
一片情深…
江槿回忆起卫显的模样，昨日快马加鞭回府，今日也是匆匆赶回来，听说悬赏令也是他的主意，足以证明他对赵思瑶确实上心。
但她总觉得其中还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掉了。
江槿走到李太医面前道：“李大人，我方才试了试，赵娘子虽然昏迷，但对外界仍有反应，可以在房中挂上熏香，再把房中挂饰全换成兰红相间的样式，还可在赵娘子手里放上一枚暖玉。”
“哼！医者治病救人，你说这些不觉得可笑么！”程太医的脸色依旧不好，开口便是反驳。
李太医虽然觉得奇怪，但没有直接拒绝，转而问起缘由。
江槿正色道：“熏香可使人静气凝神，病人对红色最能有反应，但大红太艳，故而选了兰红。玉最养人，放在手心也许能略微缓解赵娘子急症。”
一旁的钟离忽然笑了一声，引来注目。
他微微一笑，水润的黑眸盯着她：“姐姐见识高远，弟弟实在敬佩。”
什么熏香玉养人的，不过是姑获鸟怕气味和玉饰，以此稍作镇压妖蛊而已，难为她顺口胡掐出这么多。
江槿挑了挑眉，顺势反击：“弟弟还小，自然有许多要向姐姐学的。”
她转头继续说出许多解释，还不忘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
李太医赞同地点头：“医者行医，并非一昧关注用药如何，病人身心都应关怀。姑娘虽然年少，看得却比常人透彻。”
他当下便着人去拿器具来调制药香，进去向卫显禀报更换房中被褥一事。
江槿假装闲逛，实际偷偷在赵思瑶的房外布了一道结界，若对方还想再来，她第一时间就能知晓。
卫显因有公务在身，在房间呆了一会便出来，走时嘱咐几位上了岁数的老太医注意身体，还给从民间请来的大夫都发了赏钱。
卫显虽然甚少言笑，但言行举止规矩，待人有礼有节。
“怎么，舍不得走？”
江槿倏尔回神，打量着他，忽然凑近：“你该不会是看见他比你长得好看，嫉妒吧？”
钟离懒得应她，抬脚往外走去。
江槿跟在后面，暗道这人开个玩笑都不行：“我是在观察他。”
钟离慢慢走在前面，讥诮笑道：“观察人家长得好看？”
“这是事实嘛。”江槿丝毫不觉得害羞，同样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卫显就偏偏生得英俊潇洒。
钟离少说也活了几百年，怎么还不及人家一半沉稳。
毒舌又嘴硬，真是难伺候。
眼看身前的人有脚步加快的趋势，她快手拽住他的衣角：“别着急走，我有正事跟你说。”
两人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江槿一一分析自己的猜测。
蒲秋怡同卫显都是玉浮县人。
蒲秋怡死时，卫显正要成婚。
生死簿上说蒲秋怡所遇非人…
“你说，蒲秋怡的死会不会跟卫显有关？”
钟离睨了一眼她的神色：“当过一次英雄，查案上瘾了？”
她的任务是找到蒲秋怡和姑获鸟，至于蒲秋怡的死，与她何关。
上次替崔静安伸冤也就罢了，这次还有一只妖藏在暗处，不比上次好对付。
“那倒不是。”江槿若有所思地摇头，“如果他们俩有关系，或许可以借助卫显，让蒲秋怡现身。”
蒲秋怡虽然死于非命，可至今尚未化成厉鬼，这证明她死前心中执念不深。
“走，去趟玉浮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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