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断止渊

　　因为云曦的身子，张肃耽搁了几日才上路。
　　“师父，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呀？”云曦终于忍不住开口，这都走了几天了，一直在走山路，再这样下去，估计他就要夭亡了。
　　“你这小子，师父的小驴子都被你小子给骑了，你还想怎样，难不成还得给你雇辆马车不成，娇滴滴的像个姑娘。”张肃不是不心疼张衍，看着他病兮兮的也不忍心长途跋涉。可是那城山银杏树的丹露百年才结成一次，服用后，修士可以提高修为，凡人吃了可以益寿延年。听闻那树妖只愿意将丹露给有缘人，不管行不行，也得去看看张衍是不是那有缘人。
　　云曦只好闭嘴，张肃也老大不小了，腿脚还不怎么利索。
　　城山的夜晚不是那么安静。那狭窄的山道上闪动着明火，距离或长或短，目的却是一个方向。云曦不由得有些奇怪，难不成是花落白曾经对他说过的——魂狩！不是吧？云曦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幸好有张人皮撑着，不然完蛋了，花落白曾说，道人们魂狩一般都是不问青红皂白，只要感觉到煞气无法化除，直接就来个魂飞魄散；要是遇到妖怪就是杀了取丹，或者直接炼丹；魔人鬼尸则直接消灭。
　　“师父，我们这是去哪里呀？”云曦还是有些顾虑，虽然有了人皮，他也很努力封住了残魂鬼气安养，终还是担心这些世家中难免有人会‘引灵曲’，那可就麻烦了。此时他只是自私的希望世人都是傻子。
　　张肃看了一眼云曦，面色有微微的忧色，“去给你找点药。”
　　这娃儿说起来简直超出他的想象，就说这小驴子吧，以前他才买了的时候根本不让他近身，更别说是坐上去了，一靠近就撅蹄子，要不是他反应快，就要吃了这畜生的亏。他都是用了不少好吃的，才勉强坐上了这金贵的驴子。可这小子呢，只是勾勾手指头，小驴子就半曲着身子迎老爷一样，让他坐了上去，一路走得不缓不急，生怕弄坏了这小子骨架，对他又何曾这么客气，不是不走骗吃的，就是飞快的乱跑让他伤筋动骨，想想就觉得心寒。
　　“咋了，变哑巴了？”张肃见他不答话，瞬间有些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本是他先挑起来的话，每次最后还是他啪啦啪啦一大通解释。这师父之名，也只是个空壳，那小子表面上恭敬，那小眼神写满了不屑。
　　“没有，我只觉得师父这次要找的东西未必如愿。”云曦知道张肃的道行并不是很高，他身上的灵力曾经被重创过。“师父，要不咱这东西就不要了？”
　　张肃知道他机灵，这么多明火在弯曲的山道上，这夜晚简直可以称作白天，可是这也不能说明跑在前面的就是有缘人。他们之所以在最后面是想让其他家修士知难而退，这样人少了，他们去捡个便宜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这个难有很多种解释。
　　“臭小子，怕什么。”嘴上说着，心里也还是没底。
　　云曦无奈的耸耸肩，既来之则安之。一路上看到不少服色不一的道人躺在地上没动静，时不时也有被抓鬼网倒挂的，掉陷阱呜咽的，张肃也没有停止前进，最多实在不忍扔根绳子让其自生自灭。
　　明火最后集中在了山腰上，这里立着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树叶绿油油的，枝繁叶茂，根颈足足四五个人才可以团团包住。银杏一般成群栽种，单独种一棵也是有的，只是单独种了这么大一棵，张衍是觉得奇怪的，这恐怕是哪家宫宇里落下的吧。
　　云曦将小驴子寄放在一棵香樟树下，小驴子本想嘶叫，云曦将手指放在唇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小驴子眼巴巴的看着他委屈的低下了头。
　　张肃的心情是难以平复的，平时这驴子哪会这么安静，早就对着天际‘阿南啊安’乱叫一通，生怕全天下的人不知道这里有头驴子样。
　　张肃没好气的瞪了驴子一眼，就背上道具向着银杏树那边靠近。云曦摆了摆有点褶皱的衣服，然后随着张肃前行。
　　张肃觉得他就是个小少爷，无论何时都不忘记捣鼓一下自己的衣裳，但想来之前也算是小少爷了，想着也就没有说什么。
　　刚才只顾抬头看银杏树，这下子平面看过去，心境就不同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修士，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的，‘哎哟哎哟’叫个不停，也有直接痛晕过去的。总之这不是好兆头，云曦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眼下这情况根本不是这半截入黄土和乳臭未干能够解决的吧。
　　云曦看着张肃，只见他表情凝重，眼睛正盯着对面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那老者虽然有些年纪，但还可以看出几分英气，右侧额角一点绛红丹砂尤为耀眼，衣着绿色金丝围边绣线衣，那胸前绣着是一朵碗口大淡绿色牡丹，绣工精湛，像是活物般，他腰上一把碧绿色长剑，入了鞘也是难掩住环绕的灵气，恐怕来路不凡。旁边跟着的修士也都是衣服上绣着牡丹花，只不过是白色的，衣服样式也普通些。
　　其他修士中比较亮眼的就是身穿青色长衫，绣着白色兰花，手持一把锯齿形状长剑的中年男子，左耳上一只兰花形状的耳饰在明火的照耀下散发着银色的光芒，整个人看起来英俊潇洒，只是似乎性格有些暴躁，他那长剑上沾有几颗红色的凝固了的血珠。
　　再左边一些，是一个身穿蓝色锦袍的女，那衣着布料一看就是上好的丝绸，绣着云月纹，远远看去仿若置身仙宫，还真有几分云月相戏的意味。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张如玉之面，杏眼黑发佩着白玉腰带，嫣红色的唇色犹如点了口脂。她背上背着的佩剑上的宝石散发着蓝色的光晕，应是一柄好剑。
　　突然那老者开了口：“今日之事确实是仙门中人做得不对，但是银青先生已经让他们受到惩罚了，那……”老者没有说完，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张肃偷偷靠着云曦的耳朵，轻声耳语：“说话的是沈家的上一任家主，他都好久没有出现过了，闭关了快二十年；旁边衣服带着兰花的是白家家主白苍行的胞弟白夜行；至于那个云月纹的是庄府老爷老年得女，如今庄丞相庄林的妹子庄珏。”
　　云曦听张肃说过，邵氏之战各派家主均受到重创，难怪这里都是二把手和退休的。不过不是还有大名鼎鼎的陶氏，还有那被张肃吹上天的千枫学院不见踪影。那千枫学院的人向来不争，只以培养人才为主，不来还可以理解，这陶氏不来着实有些蹊跷。
　　云曦点点头示意张肃他已经明白一点了。
　　“做得不对？沈前辈也会觉得有不对的时候？”银杏树下突然多一抹青色的身影，他那头发也带着微微的青光，连同眸子。
　　“银青先生说笑了。”沈元面色有些难堪，人的一生总会犯一些错，可是错就错，如何纠正，当初对疏于也好，对疏樱也好确实是过分了。
　　“既然银青是妖，和你们仙门世家自是除了敌对之外，没有瓜葛，”银青阴沉着脸，“要是动手就快些，这丹露是别想带走。”
　　沈元当初对他和疏于怎可说一个无情，本来他和疏于的姐姐交好，原以为两人郎情妾意，只是迫于沈家的威胁，疏樱背叛了他，还拿走了他过去积累的所有丹露，他差点无法化形，是疏于那个小小少年救了他，可他最终还是自刎在他身边，只为让他放过沈家。说什么如果他只是想看到沈家人流血，能够让他好过一些，那他就给他。
　　他没有去寻沈家报仇也只是因为……其实他也不清楚因为什么，是对疏于的愧疚和曾舍命救他的恩情，亦或是对疏樱的残爱。
　　“银青，那些都是陈年往事了，今日你要是不交出丹露，白某就只有得罪了。”白夜行举起长剑，灵气运转之间长剑上附着绿色的剑光。
　　“行哥哥，莫冲动！”那庄珏快速上前拉住白夜行的手。转向温声道：“银青先生，既然这丹露按照规矩只给有缘人，那疏樱姑娘与你自是有缘之人，虽然其中夹杂各种缘由，但银青先生不愿意给，也是可以收回，可是银青先生却没有。至于沈公子……”
　　不等庄珏说完，银青怒道：“休要提他！”
　　庄珏沉默，比起被疏樱欺骗感情，银青的底线是疏于。
　　原本沉默着的沈元还是忍不住问道：“银青先生，那你觉得今日谁和丹露有缘？”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银青。
　　银青瞪了他一眼：“自是与沈家无关！”其实银青心里清楚，那卦象上显示的少年还是与沈家有些渊源，还跟疏樱也有莫大关联，难道这就是宿命？
　　云曦站了好一会，感觉脚有点麻。“师父，沈家都无缘，你觉得咱们能有缘，还是下山吧。”
　　“你这没骨气的，缘分这东西跟门第有啥关系？”张肃瞪了他一眼，心里也没底。
　　其实云曦很想说，当然有关系，自古以来，连钱都是找伴的，所以富贵的人越富贵，穷人还是穷，能改变的也只是少数，这些都是那些亡灵说给他听的，他本想唠嗑几句，但最后还是闭了嘴。
　　银青感觉得到，那个孩童就在附近，仔细寻找，忽然，他举起了手指：“是他！”
　　沿着手指的方向，众人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那是一个衣着粗衣麻布的小孩，身体瘦削可怜，一阵清风就能吹倒似的，由于脸上没什么肉，黑溜溜的眼睛显得特别大特别圆。旁边跟着一个下等咒仙，穿着破烂道袍，身上也是没什么肉。
　　云曦还不敢相信，一旁的张肃笑开了花，对着张衍洋洋得意道：“我就说缘分这东西是很微妙的。”
　　云曦白了他一眼，眼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他们身上来了，银青趁机溜走也不是不可能，完全是被人利用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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