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雨季终于结束了。对于在北温带长大的秦可儿来说，忙碌到脚不沾地的时候还好一些。像这样大雨小雨不停下的天气，她真的不怎么喜欢。特别是当她看见远处的患者冒雨前来，总是有些难过。同时也有些欣慰，欣慰于自己选择的正确，欣慰于帮助了没有办法治疗疾病的森林族人。自从医院开诊以来，已经有无数的患者得到康复。难产的妈妈，心脏疼痛的老人，摔断骨头的年轻人，长着巨大肉瘤的中年人，等等。
　　不过，还有些事情，让她每每看见，或者想起来也会感到心塞。比如说不管她怎样努力，每天都有看不完的病人，治不完的伤患。虽然医院里的医生又增加四个，也像正规医院一样分出骨科、妇科、内科、皮肤科和外科。面对着很多的疾病还是会显得束手无策。可以说清楚病情症状的成人还好，遇到只会痛哭的婴幼儿，往往就会感觉非常的棘手。她向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和中国红十字总会，都申请过几次，到现在还是没有儿科医生的到来。
　　好在用作病房的一排房子，雨季前就已经建好，来不及诊治的患者，住院的病人，都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并且随着医院逐渐地完善，她的心情早已不是来到这里之前的那样。现在的她，笑容总是挂在脸上，即使每天都忙忙碌碌，甚至吃饭也不能按时按点，体重却意外地增加十几斤。
　　就像这一天，太阳的光芒再次笼罩大地，每辆医疗车里的医生，都面对着患者。医疗车南边的大门口，还有更多的患者在候诊。他们不只是河西与河东两族，还有林西族和更远的人们。
　　这家有中国红十字会、红十字国际委员会、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欧洲慈善基金会共同援建的医院，虽然开诊时间不长，早就以极低的收费，杰出的治疗效果，闻名于整个梦罗镇。也正是因此，才让几十公里以外的人们跋山涉水前来。
　　更让人高兴的是，随着人们的越聚越多，医院和学校的外边慢慢地形成集市。虽然很是简陋，只有一些销售生活用品、简单工艺品或吃食的商贩，也足以让河西族的长老们笑得合不拢嘴。他们都认为，再过些年这里的繁荣程度一定会高过梦罗镇。秦可儿和她的爸爸，倒是不在意这些，他们只是希望能够教好学生。希望能让来到这里的每一个患者都康复。
　　面对着各族的患者，秦可儿反而感谢新任酋长的大度，她可是非常清楚，斯奎酋长和加沙原本是要建设一个让本族人就医，或者让本族人优先就医的医院。当然她也知道，河西族的长老们一开始是有一些微词。慢慢的他们也都默认了。甚至加沙比以前来得次数更勤，更多。就像现在。她又看见加沙局长傻乎乎地看着自己。也看见爸爸拿着翻译机，走过来问，“加沙局长，你们警察局里今天下午又没有事吧？”
　　秦可儿一边检查患者伤口的恢复情况，一边听局长回答说，“现在全镇就数这里最危险，每天都有这么多的人围着可儿，我得保护她。”
　　秦可儿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自从收到那张图片之后，她的心已经死了。自然不会对加沙的殷勤做出反应。就像此时，她平静地为患者重新包扎伤口。又拿出翻译机准备对患者说一些注意事项，恰好从欧洲来的法语老师走进来。秦可儿就用英语对她说，“爱丽丝，正好你来了。帮我给她说一下注意事项。”
　　爱丽丝二十多岁，刚刚大学毕业不久。是一个热心的非裔姑娘，她在教课之余，总是会来到医院帮忙。也在外科唯一的护士去管理病房之后，接替一部分工作。秦可儿看她给患者说着本地语，自己便走到门口对爸爸说，“下一个。”
　　她的爸爸看着她，对她说，“可儿，要不你休息一会。已经忙一个上午。”秦可儿回答说，“没事，今天很顺利。没有感觉累。”她的爸爸点点头，走向分诊台。秦可儿伸伸懒腰，又回到桌子旁。这个时候，刚刚的患者已经离开，爱丽丝对她问，“今天从早上到现在，看过几个患者？”
　　秦可儿回答说，“今天的患者，最麻烦的病情也就缝几针，人数倒是比较多。”她说着，一个男人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急急忙忙地走进来。秦可儿又想起自己的申请，在心里说，什么时候可以来一个儿科医生。
　　她想着，拿出翻译机问，“他怎么了？”男人回答说，“我们也不知道，昨天夜里他刚睡着一会，就哭着醒过来，然后就一直哭，天亮也没有停下，还不吃东西。去看埃塞俄比亚来的医生，他让来这里。”秦可儿听他这样说，知道他刚刚去的是内科。她看着男孩脸上的泪痕，感觉是他的胃里积食。拿出听诊器听半天，也不确定。她知道这方面自己经验不足。就问男人，“他昨天吃了什么？”
　　“昨天陷阱里捉住一只猴子，很凶的猴子。我们感觉孩子吃了有力气，就杀吃了。”秦可儿等翻译机里的声音说完，知道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这里的人们什么动物都吃。早已见怪不怪。她听着男孩肠胃里蠕动的声音也算正常，在心里估计可能是吓着了。她拿出一颗棒棒糖，剥开包装袋递给男孩。男孩没接，张开嘴哭起来。她捏着糖棒，尝试着把糖塞进男孩的嘴里。她发现，男孩尝到糖果的甜，慢慢地停止哭泣。她知道怎么了，拿出糖，对男人说，“他没事，可能是被猴子吓着了，你把这个棒棒糖喂给他，再给他找点吃的，慢慢就好了。”
　　她说完，听到男人说，“我们是勇猛的勇士，怎么会被猴子吓着。”还没等翻译机里的声音结束，她又看见爸爸拿着卫星电话，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对她说，“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的电话。”
　　她理解这个男人的愚昧，对爱丽丝说，“你给他解释。”她说完，就接通电话，听见詹姆斯的声音说，“你好秦医生，我是詹姆斯，我们刚刚确认一位医生，他是美国著名儿科专家，可以去帮助你们。”
　　听到终于有一个儿科医生，还是专家。秦可儿高兴坏了，急忙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到达这里？”
　　“我们已经为他安排飞机，四十八个小时以内就可以到达。”
　　听到还有两天新医生就到了，秦可儿的身心只感觉到一阵轻松，她笑着说，“太好了，谢谢您。”
　　“不客气，秦医生再见。”她也说，“博士，再见。”
　　她挂断电话，看见爱丽丝还在用本地语给男人解释。她关着翻译机，听不懂，也就不知道不管爱丽丝怎么说，男人都是不相信。直到爱丽丝气愤地说，“是魔鬼，是撒旦吓到你的小勇士。”男人这才将信将疑地走了。
　　男人的愚蠢，气得爱丽丝没有脾气。秦可儿倒是笑得更加开心。她听见爱丽丝说，“我可是一个无神论者，却在用宗教的语言给人说话。”
　　秦可儿不知道她和那个男人说过什么，只是自己心里高兴，看见她生气的模样也感觉很可爱。秦可儿的笑容，让爱丽丝看得莫名其妙，也让她问，“发生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秦可儿听到问话，终于不笑了。她回答说，“红十字非洲总干事刚刚说，他们找到一个美国的儿科医生。马上就要到。”
　　“太好了，咱们这个医院的科室终于齐全。要是能再来几个护士就更好了，最起码我能休息一下。要知道在来之前，我被人称为黑天鹅，这几个月已经瘦成黑小鸭。”秦可儿听见她的玩笑话，再一次笑出声。刚刚走进门口的病人也不知她们说的是什么，看见她们笑了，自己也跟着笑。
　　秦可儿看见她的病人笑出白牙，自己的快乐又多几分。
　　两天后，来自美国的医生到了。秦可儿算着时间，提前让加沙去机场接他，也算着时间和爱丽丝一起在门口等他。结果等车门打开，他们看见从车上下来一个手提布包的白人男性。也看见他目光呆滞，表情木然。上半身的白西装充满褶皱，裤子上更是被咖啡和食物汁液染成花色。秦可儿看着他的颓废，在心里说，我是不是高兴得太早。她正狐疑，也听到爱丽丝向自己询问，“这个人行不行啊？”
　　秦可儿的心里，也从满怀期待，变成没底。听到爱丽丝的问题，也只能说，“不知道，我听詹姆斯说他是著名儿科专家。”
　　她说着，看见爸爸迎上去用翻译机说，“你好，我是秦天瑞。请问如何称呼？”她看见爸爸问完，儿科医生点点头，淡淡地回答，“你好，我是乔伊.葛龙德。”
　　秦可儿看他说完，又对着自己和爱丽丝点点头。就自顾自地朝着医院内走去。
　　秦可儿看看爱丽丝，明白她不停摇头的意思。抬脚和她一起，跟在爸爸和葛龙德的身后。
　　她们走进挂满木牌的医院大门，便停在分诊台的旁边。然后看着爸爸和葛龙德经过一辆辆的医疗车，到达最里边坐北朝南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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