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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父慈子孝
“报！！！”传令官火急火燎地跪在帐门口。
“讲！”宿醉刚醒有些头疼的朱温披袍起身，大手一挥。
“赵严、王嵘、罗俾钦、康凛、段峰铎五位将领昨夜被枭首了！”
“什么！李！克！用！”朱温大怒，酒彻底醒了。“二世子呢？之前那支奇袭晋军就算了，最近他这防线都被穿成了筛子。“
传令官颤抖了一下并不敢言。
朱温不悦地扫视了他一眼，让继续禀告。
“冥王已经派玄冥教水火判官清缴营中奸细，还有三支通文馆的敢死队夜半在各营房流窜，专杀将领。昨夜冥王亲临缉拿到一队，通文馆的三门主李嗣昭重伤已被擒，其余贼寇被杀，但是他们掩护的那个人得到接应跑了。”提到冥王传令官说得又急又快，吐字却还是很清楚。
朱温眉毛一跳，“李嗣昭以命相护？跑掉的那个人难道是他胞兄通文馆圣主李嗣源？谁接应的?”
\"不清楚，是个白衣将军。“传令官道。
“去向呢？”朱温问。
“李嗣源回了晋军大营，那个将军……应该是孤身入城了。”传令官这次说得有些迟疑。
“凤翔？……退下吧。”朱温摆了下手。
“是。”传令官如蒙大赦，行礼倒退出去。
“……晋国这是想做什么？勤王？不，李克用现在没那个实力，如今局势也没那个必要了。”朱温走到沙盘前，定睛看着各路大军，细细思索。
“拜见父王。”士兵通报支起帐门，朱友珪进到帐中恭顺行礼，但是朱温看都没看他，久久也没让他起身。
稚童侏儒样貌的朱友珪压下心头的恼火，自行缓缓起身，一派不在意的态度，带着些邀功请赏意味的语调说道：“父王，通文馆奸细跟杀手尽除。“
“哼，折损我五员大将，是你这掌管玄冥教的冥王失职。有你在还能让通文馆那帮杂碎得手了，废物！还让那个李嗣源在你手里跑了！”朱温大怒。
朱友珪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捏紧，谦恭道：”父王教训得是，是孩儿未能事先察觉。不过那李嗣源刚派人求和，想要救他兄弟回去。“
“不允，把那李嗣昭的头割了送回去！“朱温语气不耐。
“父王，您听孩儿说完再决定不迟。”朱友珪耐心道。
“说！”朱温眯眼斜睨着他这光是站在那就足以丢尽他脸面的怪胎大儿子，毫不掩饰他的厌弃。
朱友珪视若无物说道：“李嗣源说愿助玄冥教拿下龙虎山天师府，以此换他兄弟活命。”
朱温愣了一瞬，略微思量。这边将皇帝收入囊中后他就离称帝又近一步，而那一直盘踞在长安、洛阳之间的天师府势力是他的心腹大患。奈何天师府是武宗，有大天位之上的张玄陵坐镇，旗下好手如云，却始终不能为他所用。近年又有消息称天师府正招兵马择明君勤王，效忠对象不做他想定是那早早被皇帝李晔送出皇宫，拜山黔灵派的神秘皇太子。这是李晔当年拼着舍了神策军三员大将跟他几乎全身功力才保下的一步后手。过去十多年中，那太子被不良人跟诸多仍旧向着李唐的江湖势力保护得很好，寻觅暗杀始终不能得手。
莫非通文馆得到了什么内幕消息？
一无所有的皇帝不要紧，但一个能够调动江湖各方势力的皇太子，这是如今天下任何一个藩王都容不下的。
朱温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他与李克用争斗多年，他了解这个死对头。李克用是一心向唐，同他们不一样，沙陀族的李克用一切都是唐廷给的，他的名字，他儿孙的名字那是上了唐李玉牒的，若是有一天李晔这一脉死绝了，天下间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唐天下也就只有李克用这一支。看那李嗣源的态度，李克用已然是在为他的儿孙打算了。
想到这儿，朱温也说不清他自己是什么心情。他是跟着黄巢一路辗转起家的，李克用呢是靠着带着族人平黄巢起家的，不管是李克用还是李茂贞在朱温眼里那脑子都是有点大病。也就是那唐僖宗跟现在的这个皇帝李晔不争气、不够强，压不住，但凡这皇帝有点才干，都不至于如此，唐字总归在一些人那里还是块金招牌的。李克用跟李茂贞这俩货……朱温寻思了一会儿现造了个词——精唐，对精神上的唐人，对唐太宗、唐玄宗等等那真是心向往之，恨不得真就是自家祖宗了。岐国、晋国挣了命地留着唐的年号，虽然也是为了跟他朱温的大梁叫板，但别人不知道，他清楚得很，交锋这么多年，这俩人是真心想延续唐的国祚……人正牌血脉的李晔能乐意吗？
朱温在那边长吁短叹的，看得朱友珪眉毛直抽搐……虽然他没有眉毛，这一看，刚好朱温一转头，俩人儿对上眼了。朱温又是火冒三丈……他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就来气，从小就知道围着他，讨他欢心，这可是大儿子，是要继承他打下来的江山的，结果急功近利去练那个九什么的邪功，搞成这幅鬼样子，将来大梁的帝王岂能是这么个玩意儿？
那李克用跟朱温不死不休也跟朱友珪有点关系。虽然其实朱友珪在这里面挺无辜的。晋军大败的那场仗，汴军捉了李克用的大儿子李落落，估计是名字没取好，这个李落落被擒住还是因为马战的时候他那匹宝驹失蹄卡战壕里去了。李克用非常疼爱自己这个长子，当时就急了策马援救，啪叽，他的马也卡战壕里去了，眼瞅着儿子被捉走，痛心疾首。事后李克用为救儿子求和，条件随便朱温开，但那天朱温白捡了胜仗一高兴喝大了，传令官来通报的时候朱友珪刚好来拜见禀告玄冥教的事务，朱温看着自己的儿子，再看看李克用的儿子只觉得那都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好歹李克用的那个儿子看着像个人。他气不打一处来，随口就让人把李落落砍了，头给李克用送回去。
杀嫡长子之仇，这梁晋也就不死不休了。
朱温厌烦地将朱友珪赶走，他是真的心累，失去儿子后那李克用本就好收义子，后来变本加厉是愈发疯狂，让人想起那八千假子的安禄山。但李克用收的义子那是一个赛一个人才，要武力有武力，要智谋有智谋，更别说他那个十一岁就开始跟着征战沙场的战神世子李存勖了，民间传得整个就一孙仲谋再世。就说那天下第一倒霉蛋儿李晔，不也有了个初露锋芒的小太子吗？朱温数了数他自己这堆儿子，老大……恋父……，老二武痴，老三掉钱眼儿里了，老四信教信得恨不得原地飞升，老五老六不说了俩饭桶，老七朱友贞……恋母，从他妻子张惠自缢身亡后，现在整个一疯子，要不是太会打仗了他是一眼也不想看见，听禀报说从吃了一场败仗后跟狼狗似的追着李克用那个儿子咬，俩少年将军倒是年岁相仿，你来我往的，就是把管军费的老三朱友璋逼得都快撞柱子了……朱温对一路陪他走来的魏国夫人还是有情的，对朱友贞略有愧意，他这儿子若是不发疯也有几分将帅天才，长得又与母亲有五分相似，是个好样貌的，朱温急需用人，一些无关的私事也就由着他了。
朱温想得心塞，他从中毒断了经脉，功力跌到大星位再无长进后弃武多年，如今作为一国之主更是鲜少动手，中年刚过就止不住发福，站久了头晕，坐下来喝口水。还未等他唤人伺候，营帐外每日的固定节目就开演了——汴军、岐军隔着蚰蜒沟叫骂。
汴军管岐军叫偷皇帝的贼。
岐军管汴军叫抢皇帝的匪。
朱温侧耳听了会儿，觉得比起岐军那边文绉绉的词儿还是他们这边的顺口溜听着给劲儿。
只是今儿这岐军骂得比平日长久也底气足了很多，听着不像快饿死了的样子？
朱友珪带着满腔怒火离开朱温的营帐，钟小葵很快从斜里跟了上来，她是朱友珪一手提拔的，态度很是恭顺。
朱友珪斜了这能力超群但脑子有些一根筋的小姑娘一眼，问道：“你怎么还在，我不是让你去看着我那个傻弟弟了吗？”朱友珪跟朱友贞是同母的兄弟，母亲故去的时候朱友珪在帮着朱温打压楚王，等他赶回的时候朱友贞还抱着已经腐烂发臭的母亲，说什么都不让下葬。朱友珪在这世上最在乎的就是母亲、弟弟再就是他那个老糊涂人渣的爹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出去一趟回来，父亲醉酒打了发妻，母亲没了，弟弟疯了，他还得想办法帮着父王把这件事盖过去，免得他执掌兵马的那几个娘舅跟着发疯造反……朱友珪的心也是好累，他母亲这一脉精神多少都有些问题，各个能征善战的，但没一个精神稳定的，像帮疯狗。他看了看弟弟，再看了看舅舅们、还有他那个倒霉爹，只觉得别看他练功走火入魔身子残疾了，但说不准他真的是这个家里脑子最正常的那个了。在这个家里唯一让朱友珪看不惯的就是老二朱友文了，他是武威将军石彦辞的妹妹石美人的儿子。那个石美人没少跟母亲争宠，手段毒辣，他那傻乎乎又好忧郁的母亲自缢估计跟那个石美人也脱不了干系。朱友文因着石家那一派在朝内势力颇大，处处压他这个长子一头。朱温也是有意扶持打压，想玩一手制衡。
朱友珪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身体的影响有时候也会生出些稚童才会有的委屈难过。母亲还在的时候总是心疼他，弟弟还正常的时候也从不因为外表就少了对他的崇拜。他也是想不通，他这个父王到底想要什么？儿子的尊敬孺慕之情他不稀罕，妻子的温柔解意他不在乎，要说他只贪恋权势，现在已经是大权在握了，称帝也就差那么一下。然而他这个父亲，嗜杀成性、酗酒成风，就好像哪怕是夺了整个天下他也不会满足的，他就像那过境的蝗虫，阴沟里的虫鼠，不啃净一切决不罢休。
钟小葵定定地看着她的上司，她看出来朱友珪的思绪跑远了，但她不在意，她就愿意盯着世子看，从小被朱友珪救下就如此。
朱友珪察觉了小姑娘那有些痴的视线，他也是大婚开府的人，女孩儿心思他明白，但钟小葵也算半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是实在生不出那些男女间的心思，叹了口气，道：“说吧，为什么拖延？\"
\"凤翔城有古怪，我想去探看下再走。”钟小葵面无表情道。她如今豆蔻年华，喜化红妆，朱唇轻点，眼尾也描着红晕，朝阳下别有韵味。
“别多事。况且，已经有人去了。我这边有数，不必担心，你只有一个任务，护好我弟弟。接下来，怕是梁也要乱起来了。”朱友珪远眺向凤翔那屡次攻城下被熏黑了的残破城墙，狠攥了一下拳，又马上松开，眼底闪过满满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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