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终明

作者:月倾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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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局开


      谢家主屋。

      谢安宁坐在堂前正椅之上,慈眉却厉色,她抬手往身下椅子扶手上重重一拍。

      “跪下!”

      正准备凑到她身边撒娇耍混的谢安寥募地停下脚步,十分自然地转过身,朝着屋侧悬着一幅画像的地方跪了下去。

      然后从怀中摸出一罐药,递到谢安宁的手边。

      他道:“姐姐,你手上有伤,这个药效果很好,你记得用。”

      谢安宁低头一看,自己的右手背上确实有一道红痕,浅浅的,看上去不甚明显。

      应该是刚才挥着扫把打谢安寥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

      谢安宁心一软,接过谢安寥递来的药,在他手上拍拍,“我不会用。”

      谢安寥立时明白过来,跪着挪到谢安宁身边,打开了药罐子。

      谢安宁叹口气,“起来罢,别跪着了。”

      谢安寥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到谢安宁身边,一点一点耐心细致地给她往手上涂药。

      谢安宁问他:“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谢安寥动作不停,仍然细心,道:“大概能猜到一些,可我不认为那是错的。”

      谢安宁低下头,问:“你可知道,那位已经派了杀手过来,要杀尽谢家满门。”

      谢安寥动作这才停顿一下,“今天知道的,以前不知道。”

      谢安宁点点头,温声问:“那你接下来决定怎么做?”

      谢安寥:“我不会再做那么明显的事情了。”

      谢安宁意外道:“这次怎么不犟了,我还以为,你要和以前一样,犟着性子和我磨好久才会同意。”

      “我又不是傻子,只要清楚了事情前因后果、轻重缓急,自然会做出正确的判断。”谢安寥抬头,看着谢安宁的眼睛,狡黠道:“‘谢家家主是个废物’,只是我们姐弟二人对外传出去的‘废物’,可我又不是真的废物至极。”

      谢安宁用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头,欣慰道:“终于长大一点了。”

      谢安寥收好药罐,“其实也不是我自己想通的。”他摸摸脖子,兴奋道:“姐,你知道吗,居然还有除了你以外的人敢打我,我就是被她骂醒的!但是她说我做的事情没有错,不然我也不会听她的。”

      “哦?谁啊?”谢安宁问他:“是你那位师姐吗?”

      谢安寥有些尴尬道:“其实我还没去慕家拜师,但是她是慕家大小姐,我就死乞白赖地赖着她,等她应承了我,以后真去了慕家拜师,我应该会比别人容易很多。”

      谢安宁点点头,“打的哪?疼吗?还有姐姐刚才拿扫把打你的那一下,身上有没有受伤?”

      谢安寥摇头,笑着说:“没事的,我都没有感觉。”

      他皱起眉头,问道:“可是谢家该怎么办?我听说,狗皇帝已经派了人过来了。”

      谢安宁也为此头疼,沉默良久,才看着谢安寥吐出一句话。

      “逃不开了。”

      -

      卞良佑那一句话说出,慕泠槐只笑不语。

      卞良佑看着她的眼睛,痴等很久,慕泠槐才道:“陈王可知,你方才这句话,早先就已说过了。”

      “可是没有用,你还是没有改变。”

      “是啊。”慕泠槐移开视线,不再给卞良佑看她眼睛的机会,“没有用。”

      “所以你不应该说,只需要按照我们的约定,让我看到我想看到的,我自然不会再那样做。”

      卞良佑目光循着她的脸看到鼻尖,轻声道:“很快了,你不会等太久了。”

      门被敲响,齐青在屋外道:“慕小姐,小姐有请。”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慕泠槐和卞良佑一同起身,拂了几下衣裳,一同出了门。

      齐青已经站在院落对面那间屋门前,抬起手,正准备敲下去,听见这厢屋门开启,扭头看了一眼,瞧见是两人一同出来,便放下手转过身微低了低头算作客气,指着一个方位,“这边请。”

      到了主屋,只看到谢安宁和谢安寥两人,齐青让他们进去,自己关了门,站在屋外。

      谢安宁对着慕泠槐行了一礼,“慕小姐扰乱安寥瞎胡闹的行为,救我谢家于水火之中,安宁在此,谢过小姐。”

      慕泠槐想起自己打了人家弟弟,一时有些脸红,忙将谢安宁扶起,“谢小姐客气了,无名无分,却打了令弟,我才要赔不是。”

      谢安宁顺着她的话道:“怎么无名无分?慕小姐不是说,安寥是你师弟?既如此,你再打多几下,打重几分,也是他应该受的。”

      谢安寥知道自己这时不便插口,闭嘴不言,站在旁边端茶倒水,乖巧得不行,甚至连卞良佑刻意逗他,他都冷漠地不搭理。

      几次下来,卞良佑自觉无趣,专注听起谢安宁和慕泠槐的对话来。

      这一听,他又是意外又是别扭。

      怎么谢安宁几句话,慕泠槐就多了个便宜师弟?偏偏慕泠槐看着还挺乐意,明明就是几句话没注意,被谢安宁拐带进了沟里。

      要说是因为她把人给打了,才把自己摆在这么下风的位置,可她也打过自己,怎么面对自己的时候,还是那么强势?

      虽然他也挺乐在其中就是了。

      “这位,想必就是安寥口中的陈王殿下?”

      猝不及防,三双眼睛看向他,卞良佑礼貌回答:“谢小姐好。”

      谢安宁面对卞良佑时,收去了在慕泠槐面前的那种松弛,谨慎有礼道:“安寥今日,多有冒犯,还望陈王殿下海涵。”

      卞良佑心知她是碍于自己身份才如此谨小慎微,道:“无妨,令弟当时,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谢安寥因为自家姐姐为自己在别人面前连着两次低头,心中正是难受,闻言立刻小鸡叨米一般,不停点头。

      谢安宁觑他一眼,他立刻停下动作,绕到慕泠槐身边,弱弱地叫了声师姐。

      慕泠槐已经认下这便宜师弟,低声应了,谢安寥喜笑颜开。

      谢安宁又道:“现在这屋中没有旁人,我便直说了。”

      “陈王可是有上位之心?”

      卞良佑坦然承认:“是。”

      “陈王可是想拉拢我谢家,来助你上位?”

      卞良佑又道:“是。”

      “常理来说,你若想坐那个位置,首先拉拢的,应该是朝中大臣,可我看陈王,先是寻了慕小姐,如今又来我府上。一个是江湖明府,一个是商行领首。不知陈王,为何这样安排?”

      卞良佑:“若我在朝中有动作,无论大小,俱会被立刻发觉,身首异处,然后死无葬身之地。慕家与谢家,一个代表‘兵’,一个代表‘钱’。谢小姐兰心蕙质,我想你应当知道我刚才所言,是为何意。”

      他说得清楚,但又没有明确说出自己心中所贪,给谢安宁留了余地。

      若她不愿共谋,卞良佑也不强求。

      谢安宁道了声“好”,看向谢安寥,“安寥,我已令小厨房备下席面,你领陈王殿下过去。我与你师姐一见如故,我二人再说会儿话。”

      卞良佑转身前看了慕泠槐一眼,慕泠槐也淡淡地看过去,两人视线交汇片刻,卞良佑没有看懂慕泠槐。

      “谢小姐想说什么?”待那两人离开,慕泠槐问谢安宁道。

      “慕小姐,或者说慕家,是选择了陈王殿下吗?”

      “谢小姐该知道,这话是不能问的。”慕泠槐道:“无论我如何说,都不合适。”

      谢安宁:“那我这样说,你慕家如何选择,我谢家便如何选择。”

      慕泠槐:“慕家从未卷入这些干戈,我所作所为,仅代表我自己。谢家如何选择,谢小姐还是慎重些好。”

      谢安宁:“我谢家如今危在旦夕,断没有再犹豫的道理,可坐在上面的那位,我不敢信,只希望慕小姐看在谢、慕两家交好的情分上,为我指点迷津,救我谢家出火海。”

      慕泠槐:“谢小姐应当知道,我现在的身份,是那位的妃子,你在我面前说那位的不是,就不怕我是那位的卧底吗?”

      谢安宁沉思稍瞬,笃定道:“你不会的。你大哥曾经说过,你生来爱自由,我不信你会愿意让自己困在那宫墙之内。”

      慕泠槐面无表情,沉默许久,“你准备如何自救?”

      谢安宁道:“说来巧合,卞良哲派来的那批人中,曾有一人被我救过,正因如此,我才得到消息,也是因为他,我尚且还有一线可能挽回死局,只是这一线可能,需要慕小姐相助。”

      慕泠槐:“你想借我之力,见到卞良哲,向他投诚?”

      谢安宁点头,“只是这投诚,是真心还是假意,全看慕小姐的选择,无论是上面那位,还是外面那位,又或者是慕家那位,我只看慕小姐的选择。”

      “慕家那位?!谢小姐说什么胡话?!”

      谢安宁:“慕小姐以为,你入了局,慕家还能独善其身吗?”

      慕泠槐:“如何不能,他们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谢安宁笑了笑,道:“可若是慕家早已入局呢?慕小姐又当如何?当然,我刚才所言,只是猜测。身处乱世,家族愈是风光,便愈是处于风口浪尖,注定不得安定。”

      慕泠槐心神微颤。

      谢安宁所言,让她猛然想起前世。

      那时候,慕家便是如此,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就被拉入局中。

      她怎么能疏忽大意,竟从未想到,在传旨太监抵达慕府的那刻,慕家……就已经不只是慕家了。

      她早该想到的。

      这一刻,慕泠槐甚至想狠狠抽自己两巴掌。

      只是现在,这两巴掌无济于事,什么都改变不了。归根究底,还是上辈子就不应该与卞良哲牵扯上丝毫关系。

      考虑这些,终究为时已晚。慕泠槐想,她应该回一次家,将心中所想,告诉家人。

      见她面色慢慢缓和,谢安宁又一次问道:“慕家难道,真的从来没有对那位置,动过一次心吗?”

      慕泠槐心中不安在想明白一切以后,已经烟消云散。

      她反问道:“那谢家呢?谢家就没有想过,坐在那位置上,看一看下面的风光吗?”

      谢安宁:“我常年游走江湖,那位置对我而言,不如林间一棵树、山间一株药草。至于安寥……他是个人尽皆知的废物。”

      慕泠槐笑了,“怪不得,谢小姐从一开始,就用这招防着安寥动心吗?”

      “不是防着他动心,只是防着别人注意到他。”谢安宁亦笑道:“安寥他太刚正,却不懂得过刚易折的道理。若真有人鼓动,我怕他会像个傻子一样,轻易就掉进坑里做了别人手中刀。既然这样,我不如从一开始,就扼杀掉这种可能。反正安寥所做之事,确实也不怎么聪明。”

      慕泠槐又问:“谢小姐是早就知道,谢家会有此劫?”

      谢安宁摇头,“没有谁会想要冒着举祖覆灭的风险,只为了让弟弟得到一次成长。况且,安寥并未从这事中有什么反思。谢家走到今日,多半是我之过,我助安寥拿到家主之位,却并未尽责监察,这才造成今日局面。”

      慕泠槐苦笑道:“有些事情,与其说是谁人之过,不如说是阴差阳错。”

      谢安寥继任家主之时,卞良哲尚未开始篡位,谢安宁又如何能想到,谢家会走到今日?

      慕家前世今生,被迫入局,皆因慕泠槐铸造“乾烨”,可她的初衷,却是想要将慕家发扬光大。

      归根究底,谁也想不到今日事会如何影响明日事,既如此,不如把握今日,只看眼前。

      慕泠槐坚定本心,问道:“谢小姐对我,可是全然信任?”

      谢安宁:“慕小姐与我,原是同一种人,我相信自己,便也相信你。”

      “接下来的路,谢小姐可有做好准备,与我一起走下去?”慕泠槐说出心中担忧:“安寥他心思纯善,我无法相信他。”

      谢安宁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大业既成之前,我会守在谢家,不再入江湖半步!”

      说完她又道:“慕小姐不必为安寥寻找措辞,心思纯善,那是夸他,可他其实就只是个傻子。”

      慕泠槐笑了笑,“他毕竟,还不是我亲师弟。等那天到了,我再这样说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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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棋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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