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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染水。”
是宋听禾的声音。
果然有所预谋,去而复返。
兰时缓缓归座,凝视着陶瓶中那枝桃花,其上雪花已悄然融为晶莹水露。
那正是戚灼挽下来,塞进他掌心的。
其中寓意,他自是心知肚明。
此时此刻,耳边无数左右摇摆的声音,比风中的铃铛还要刺耳,如魔音般震天响。
[既生在这世间,何必又怕这世间。天地会变,万物会变,世道会变,人心会变,皆变化无常,无论你去哪儿修行,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避世。]
[所谓勘破,何尝不是另一种逃避?困在四方之地,就真的与世隔绝了吗?]
[心之所向,甘之如饴。人生漫长,片刻的宁静亦是另一种解脱。]
[……]
“染水……”
禅房门外印出那个无比熟悉的人影——宋听禾。
“染水。”
一声比一声急切,随着宋听禾每一次叩门,随身带的饰物也在叮当作响,犹如魅惑人的妖精,撩拨心弦,令人难以自持。
铜壶滴漏之声渐缓,叮咚之音似乎也变得沉重。
门内外的空气因此变得更加紧张起来,双方都犹如拉满的弓弦,一触即溃。
骨节分明的指节蓦地收紧,暴起了青筋。
终于。
禅房门缓缓打开来。
一线光亮穿透黑暗,仿佛黑暗中的希望之光,让宋听禾焦虑的心瞬间悬至喉间,她紧张地攥紧了手中帕子。
光线轻拂过宋听禾的脸颊,映照出她紧张娇羞、期盼喜悦的神色。没等兰时开口质问,她就迫不及待地投入兰时的怀抱,声音低|吟婉转:"染水!"
单薄的月白色僧服,早已被汗浸透,因为宋听禾动作,瞬间领口大开,手中林缚佛珠咯吱作响。
桃花香撞进鼻尖,是宋听禾身上惯用的香,也是两人初见时,她身上萦绕的香韵。
柔软如棉的身|体,就那么无缝贴合的紧粘着他。
呼吸炽热,饶是兰时这遁入空门前阅尽千帆之人,也未曾感受过如此热烈霸道的催情之物。
胸口低语轻缠,诱他沉沦:“染水,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轰然!
月光倾洒,映照出她皎洁无瑕的容颜,此等纯洁女子吐露此言,对任何男子而言,皆是难以抗拒的诱惑,更何况是随时能丧失人性,中了青丝绕的他。
兰时竭力挽回理智,力图挣脱迷醉,却在踉跄后退间,不慎触碰桌上陶瓶,瓶中桃花应声而落。
啪嚓一声,清脆碎裂。
桃枝轻颤,花瓣翩然离枝,散落一地。
瞬息之间。
兰时猛然挣脱宋听禾的束缚,俯身拾起散落一地的陶瓶碎片,毫不犹豫,对着自己腕间狠狠一划。
一道两寸余长长、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在目,触目惊心。
殷红的血珠沿着锋利的陶瓶碎片蜿蜒流淌,兰时紧握碎片,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愣住的宋听禾:“山门关闭,你是如何进来?”
而与此同时怔住的,还有躲在方丈院外橘子树上,打算再来场推波助澜,看一场酣畅淋漓好戏的戚灼。
菱花铜镜映照出宋听禾那张惨白的脸,她惊异交加,手忙脚乱地用帕子去捂住兰时腕间汩汩涌出的鲜血。
正是这汩汩涌着的血,近乎解脱般的疼痛,让兰时迎来片刻的耳清目明。他差点忘了,手眼通天的圣王之女,身旁明里暗里有那么多高手跟随,想要进兰因寺的大门,办法自然有的是。所以,不等宋听禾再说虎狼之词,开口送她一个字:“滚。”
树上的戚灼稀奇了:佛法深厚的和尚,竟也会爆粗口。
对宋听禾而言,她抛弃自尊,抛弃清白,做到如此地步,却依旧无法令兰时回心转意,低头瞧着绣鞋蜿蜒血浆,黏腻又冰凉。
猛然间,她似发了狠,决心再搏一次,重新抱住兰时,反复纠缠,欲将他往床上摁。
常年待在闺阁的女子,又岂是一个男子的对手。
纵使兰时没武功,哪怕因为青丝绕,骨头酥软。
兰时踉跄间猛然推开禅门,欲逃离此地。
背后传来急切之声:“染水,你若踏出这个门,别怪我喊出声。”
兰时语速飞快:“自贫僧出家的那日起,声名早已不再是桎梏,换个修行之所又有何妨?倒是宋施主的名誉,还需三思而后行,莫要在贫僧身上葬送一辈子。”
宋听禾这次来,誓要孤注一掷,赌上了全部。
门扉被兰时半启。
宋听禾趁机上前重新关合,顺便锁上,将手掌覆于兰时之手,二者交缠。
两手交叠,兰时触感敏锐,察觉到宋听禾手中,藏着一枚小药瓶。
宋听禾轻声诱哄道:“染水,若无我手中解药,你会生生憋死的。” 言罢,她心疼地望着备受折磨、隐忍至极的兰时,抬手触上他的眉川,紧闭的双眼,日思夜想的脸颊,情动到不能自已,似大梦一场的低喃:“染水,仅此一回,顺从自己的本心,唯这一次就好。”
衣物一件件滑落。
转眼间,仅余贴身小衣轻覆。
宋听禾倚门褪衣,兰时无路可退,无话可说,唯有闭目转身。
垂涎欲滴,销|魂|香|艳|的画面即将开场。
纠缠的影子,急促的呼吸,听的戚灼血脉喷张,心潮澎湃。
“看够了没有?”
禅房内突兀响起兰时的声音,似乎在质问某个隐匿的存在。
很明显不是对着宋听禾,更不是守在禅房暗处宋听禾的仆从。
可……戚灼亲眼目睹六个当值武僧,被宋听禾仆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晕,拖到墙角用树枝遮掩。
戚灼受伤那日,记得院中仅两名武僧值守,而今夜六武僧严阵以待,无疑是“兰溪”加强戒备之举。宋听禾轻易入室,“兰溪”就应该明白自己的布局失败,那此刻,他在喊谁?
莫非暗处,还有人?
今夜本非朝鸣当值,否则从陶罐碎裂之声中,他定能洞悉室内变故,冲过去了。
在戚灼四处张望之际。
禅房内,兰时再度扬声:“你是想今夜就离开兰因寺吗?”
这话怎么听着像…….跟她说的?
难不成,她的气息又被他察觉了。
不至于吧,自己可是小心再小心。
“兰溪”的话中之意,应该是故意吓唬那些没担当的僧人。
抱着侥幸想法。
“阿!莼!”
“真是要了命!”
被指名道姓,本想促成好事的戚灼再也无法装瞎,自橘子树上跳落。
宋听禾的仆从,也就是那对兄妹,似乎没想到眼皮底子,还埋伏着高手。忽的,一拥而上,与戚灼交锋。
有了上次与其中一人交手经验,戚灼也深知自己体态已非昔日可比,不可再掉以轻心。旋身一转,避开劈面的两道寒光。
鬓边碎发虽被削落,却未伤分毫。
凭借自身优势,雄浑之力,横肘将左侧男仆从撞翻在地,右腕瞬息间又同时将女仆撞翻时,整个人猛地一沉,近日接连受伤以及余毒未清,有些使不上劲。
眼看戚灼距离屋门半步之遥,兄妹俩又冲了上来。
纠缠不下。
在戚灼咬牙,脊背硬扛了半刀后,千难万难,才一脚踹开了禅房门。
强势引入眼帘的一幕,就是前戏工作已经准备就绪,就差霸王硬上弓了。
女上,男下。
丧失求生欲的兰时,能忍到这种情况下都不破戒,倒真是让戚灼对他的忍耐力刮目相看了。
天下,居然有跟她一样,执拗到拿命不当命的人。
最关键的,这次“兰溪”没带帷帽。
宋听禾没料到自己的仆从能够失手,见男子打扮的戚灼冲进来,立刻拿被子遮住自己与兰时,刚要惊呼出声,骤然想到什么,又咽回去。被戚灼一个眼疾手快,劈晕了。
今晚又打架又挨刀,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来不及欣赏“兰溪”美人儿的真容,
兄妹俩随即也冲了进来。
见此情形,自然不会放过戚灼,更不可能任由戚灼带着“兰溪”离开。
月光之下。
刀光刺眼。
戚灼:“你家小姐之事,今夜注定无望。莫非真要撕破脸皮,不顾及她颜面,将事态扩大?”
兄妹俩,面面相觑,见到晕死过去的宋听禾,似在犹豫。
戚灼余光瞥见“兰溪”已经将衣服快速拢好,站在了她的手边。
夜幕低垂,朦胧之美令人心生怜惜,那份不容玷污的佛性气质,瞬间激起了戚灼心中强烈的守护渴望。
对峙挪步。
抵至门前。
戚灼猛的拽起全身跟犯了软骨病似的“兰溪”,仓皇向外奔逃。
外逃前,居然没忘记顺手拿上他的帷帽。
深更半夜在古寺中到处躲藏,除了保持悄无声息,还要拖拽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男子疾行,这委实…..。
耳听身后动静,男仆仍旧穷追不舍,而女仆想必是留下照看宋听禾了。
所幸,这青丝绕虽致人情动、体软,但在寒风凛冽之下,倒也能让人保持一丝清明。
由拖拽,改为背。
胳膊搭在戚灼肩上的兰时,察觉到她的步伐越来越沉重,喘息愈急:“兰因寺后山,隐有一寒洞,内有冰泉,名为清业窟。平日里用来惩戒犯错僧徒,那里地势低洼,植被茂密,利于躲藏。”
总算说了句人话。
狂奔到心脏快要破喉而出的戚灼,气喘吁吁间,还有闲情逸致调侃兰时:“‘兰溪主持’可知我背你跑到后山有多远,不若我带你下山,她们定然想不到。”
“下山”二字,犹如心间一根久植的锐刺,每听一次,便似连同血肉缓缓拔出,非痛彻心扉,却胜似凌迟。
戚灼觉肩上重量骤减。
兰时从戚灼身上挣扎而下,颓然滑落坐在墙角,挺直腰脊,盘膝而坐:“阿莼施主自行下山吧,往后也不必来兰因寺。今夜吉凶,贫僧打算看天意。”
细微的沙沙声悄然响起,是有人马上就要追上来的痕迹。
戚灼紧握双拳,思绪纷飞。前夫那斩钉截铁的话语回荡耳畔——务必请兰时自愿下山。
戚灼攥紧了拳头,想到狗前夫三令五申,必须是将兰时请下山,所谓请,就是自愿下山。她真是搞不懂,下个山而已,她一天上下八趟,于他们而言,怎么跟送死一样。
难不成山下有师兄弟的仇人,下山即死?。
曾经周游十方世界的“兰溪”尚且如此,更别提“兰时”了。
一个“请”字徒增了她多少烦恼。
兰时腕间鲜血,将洁白的僧衣染得斑驳陆离,尽管痛楚如万蚁噬心,却依然沉静如水,没露丝毫狼狈之态。
这不容亵渎的模样……。
戚灼蹲在兰时眼前,有些拿他没办法。
“‘兰溪主持’貌似对山下之事,之景,很反感。”
兰时不懂,目光静静落在料峭春风撕扯受伤的刀伤,反问:“为何要帮她?”
他不答。
那她也不答。
“‘兰溪主持’当真要在此刻此地,与莼某争辩黑白,甚至借机严惩?”
兰时面露迟疑。
沙沙声愈发逼近。
戚灼行事果决,反正现在兰时此刻毫无招架之力,她索性不顾他介不介意,半蹲身躯猛然后撤,单手自肩头探至背后,一把拎起兰时绵软的手臂,近乎粗暴地将他甩至自己肩头。
一个大男人全身的重量,不可避免地将全身重量倾轧于她的伤口之上。
而戚灼方才猛地一拽,恰好握住了兰时自残的手腕。
几乎在同一瞬间,两声压抑的痛吟交织响起。
顾不了太多,戚灼迅速调整姿态,深吸一口气,毅然背起兰时,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良久,一切方定。
不知是戚灼的汗沁湿了衣衫,还是兰时本就如火般的体温所致,衣物紧贴肌肤,湿漉尽显。。
紧要关头,戚灼凭借往昔的健硕体魄,丝毫不敢懈怠,背负着兰时穿越荆棘密布的山洞,一路疾行至冰泉边。
抵达后,戚灼轻轻放下兰时,当场体力透支,颓然倒地。
兰时亦是头脑昏沉,两人皆倚靠在冰冷的岩石旁,借此稍作喘息。
一只小瓶轻落兰时掌心,伴随断断续续的大喘气声:“临走前顺的,不是说是解药,你且试试看。”
兰时盯着瓶子半晌,想起宋听禾说的使用方法,身上的火,更是添的更加旺盛,甚至发的了邪,无力手滑,气的直接扔远。
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喘息声:“此乃我从你挚爱之人处夺得,一试便知。可会用?”
兰时凝视瓶中,方才不久前,宋听禾所述的用法跃然心头,体内□□更炽,几欲焚身,怒掷一旁。
他这一扔,戚灼便明白了。
原来是,需要用在女子身上,然后再由男子……。
戚灼忍着伤痛又给捡了回来,打开嗅了嗅:“你的命比我好,居然有解药研制了出来。不用同我当年那般苦熬,还留下病根。”
听到留下病根,兰时眉头闪动了下。
“解药看来用不了了,‘主持’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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