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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延禧宫前头庭院架起了个烧烤炉子,肃嫔叫人摆了桌椅,此刻几个宫女在冰溜子带领下处理食材,肃嫔宫里的小泉子正在拿扇子生炭火,冰碴子从厨房端出来一盆子腌制好的肉,正等着烤。令月换了家常衣裳出去,跟肃嫔一道坐在边上看着。唯一不同的是,肃嫔已经开始喝了。
这边炉子架好,冰碴子把猪五花和薄片牛肉放上去,“嗞啦”一声,肉香与炭火接触的一瞬间散发出强烈的诱人的香气。待烤好了,剪成小块,装在大盘子里放上桌就可以吃了。肃嫔把桌上蘸料和小菜推到令月面前,“用这个菜叶儿包着生蒜,再叠上烤肉,老美了。”
肃嫔率先包了一个吃了,又转头对冰碴子道,“你去弄个炒饭,炒饭包里头更香。”
先吃一轮肉,再烤一轮虾,又是一碟子包浆豆腐并一大堆烤素菜,什么茄子、土豆、金针菇、蘑菇、韭菜、年糕、苞米棒子,令月每样吃了两口就觉得有些撑住了,肃嫔还马不停蹄地吃着,边吃边喝,很快脸就红彤彤的了。
令月忍不住道,“卓晴,你不怕撑住了么?”
肃嫔摇摇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说罢啃完手上最后一根苞米,又对冰碴子道,“吃差不多了,最后下个面条儿溜溜缝儿吧。”
冰碴子很快端着盆面条出来,把烤豆腐的酱汁和烧烤蘸料一起拌进去,白色的面条裹满了浓郁的酱汁之后,又加了一大勺花生芝麻酱和油泼辣子,再加一大把小香葱。肃嫔拌匀了之后给令月单独拿了个小碗挑了少许,“……我知道你饱了,但这个面可是精髓,快吃两口尝尝。”
令月点点头,入口的瞬间着实有被惊艳到,香醇的芝麻酱混合红油,加上微酸的小料汁,咸淡刚好,十分开胃。
一顿饭吃得满足,令月正要起身,仿佛听见外头悉悉索索走动的声音,遂唤若栀去瞧瞧。若栀开了宫门,拉住个太监问了几句,方回来回话,说是庆嫔身子不适,忙着请太医。肃嫔听罢耸耸肩,“真可怜,怀个孩子这么能折腾,我才不想受这罪!”然后一溜小跑自己回去了。
令月亦回了自芳堂坐下,心里想着,如今外头情势不明,自己可别乱跑。
然而第二日,宫里传旨,皇帝解了六宫禁足。听说是因为庆嫔身子不爽,大晚上宣了太医,叫皇帝怜惜了。
令月托着腮想,之前庆嫔不舒服,皇帝都没去瞧,如今不仅亲自去看,还解了禁足,难不成这事儿跟瓜尔佳氏没关系?令月倒是想找个人答疑,可惜就是没机会见。
然而到了临近黄昏之时,令月午睡刚起,就看见敬事房的佟安喜庆洋洋地上门,“恭喜贵人,贺喜贵人,万岁爷今儿翻了您的牌子!”
令月脑瓜子一晕,自己这个宠妃这么快就得扮上了?
第一回侍寝,说不紧张是假的。令月被带上凤鸾春恩车,一路送到养心殿,接着几个老嬷嬷按着她沐浴更衣,然后其中一个给她细细讲了侍寝的规矩,令月听得面红耳赤,最后光着身子拿一床大棉被给裹了叫大力太监抬了进去。刚躺下,皇帝人就来了,看她乌黑长发散着,眼睫毛微闪,面上羞红,颇有些好笑,“怎么……你只会当奴才,当不了嫔妃?”
皇帝一把掀开,春色一览无遗,令月羞得手忙脚乱,皇帝整个人就压了上来,令月慌乱中道,“嫔妾,嫔妾以为,万岁爷有话吩咐,才点名嫔妾侍寝的……”
皇帝手上动作不停,低声在她耳边道,“是有话吩咐,先干正事,两不耽误。”皇帝也是男人,放着名正言顺的嫔妃在眼前,自己何必做什么柳下惠呢?
再说,自己也想她很久了。上回在九洲清晏就想不如遂了太后的意,然而到底还是不愿叫她不快,只喂她吃了解药。当时看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不知哪里来了一股想撕破她衣裳的冲动,生生忍到现在,自是要好好发泄一通。
养心殿里头的动静听得连王秉忠都暗暗心惊,自己可是八辈子没听见万岁爷这么大的动静儿了。这位主子到底有多能入万岁爷的眼,能叫万岁爷如此卖力?只恨没叫太后听着,一定满意得不得了。
令月皱着眉,迷迷糊糊喊着疼,然而皇帝却不是个知道怜香惜玉的,一通胡来之后,总算躺下了。令月只觉得自己两条大腿快要断了,疼得失去知觉,后腰也酸涨得紧,同时一股浓浓的困意袭来,完全要失去精力跟皇帝说话了一般。
“朕给你备了玉兰膏子,待会儿王秉忠知道交给你的宫女,回去自己抹上。”皇帝语气淡淡的,“明儿走得了路么?”
令月咬着牙,“应当……可以。”
皇帝这才笑了笑,“你好好歇着罢,后头朕不会召你了。”
令月一想,既然如此,何必今日召寝?今日刚解了禁足……难不成,做给庆嫔看的?之后不再召幸,那又是故意给太后瞧的?
皇帝摸了摸令月的头发,“后头得受些苦了,实在撑不住,朕会想法子。”
令月打了个哈欠,受苦这件事儿,自己早就习以为常了,倒并不是很在意,只是想多几分保险,便开口问道,“……谁要为难嫔妾?还是,都要?”
皇帝岔开话题,“朕明儿赏你一堆好东西,当作是对你的补偿。”
令月有些明白了,轻哼一声,“万岁爷,您是想闹得后宫侧目罢?这样自然有人要来找嫔妾的麻烦不是?您不如说清楚些,叫嫔妾先自以为受宠,去得罪哪位主子,然后再等着失宠,成了后宫的笑话,被人刁难,先遂了太后和惠妃的意。”令月伸出手来,纤长手指在空中划了几笔,是个庆字,“嫔妾斗胆,敢问万岁爷,是也不是?”
皇帝转身抱住令月,在她耳边道,“瞧着你是还不够累,敢揣测朕的心思。”
令月心里松了口气,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皇帝不说,便是默认了。令月身上香得很,便是已经吃饱喝足,皇帝仍然想挨着她,觉得心里舒坦。
皇帝见她心思剔透,心中大是满意,拉着她的手道,“朕明儿赏你步辇回去。”
令月眼睛眨了眨,“如此恩典,嫔妾可要好好在御花园转两圈再回去了,最好经过储秀宫才是。只不过,太嚣张了,太后那儿,嫔妾可圆不过去呀。”
皇帝道,“朕难道不知道给你擦屁股?明儿内务府要给东边儿重新上漆,叫你绕个道回宫,岂不是理所应当?”
“皇上思虑周全,嫔妾自愧不如。”令月含笑拍马屁,心里已经在演练明日要如何恰到好处地演一个恃宠而骄的宜贵人。
“对了,肃嫔的官话可以慢慢学,朕不着急宠幸她。在你搬出去之前,朕不希望因为恩宠,你们之间的关系出了岔子影响大局。”这是皇帝吩咐的最后一件事。
搬出去?那就是要封嫔了。令月盘算着,不知道两年内能不能做得到呢?
嫔妃不能在龙榻过夜,养心殿后头有个小房间是专给侍寝嫔妃休息的。过一会儿,皇帝便召人进来,抬了她出去。令月重新沐浴更衣,换上了寝衣,只觉得站起来都费劲儿,两条腿火辣辣地疼。
然而想着明日的事儿,还是赶紧闭眼睡觉,养足精神。
翌日一早,王秉忠的徒弟通福就在门口道,“万岁爷赏贵人步辇回宫!”
令月谢了恩,换了件满绣的衣裳,还叫梳妆的嬷嬷刻意化了个浓艳的妆容。令月长得大气,浓妆也撑得住,不会显脏,反倒看着精神好气色足。碧落和沉香是不能进乾清宫的,于是就在外头步辇处候着。令月走出去上了步辇,通福上前道,“贵人,今儿内务府来人给乾清宫东墙重新粉刷,那味儿冲得很,得绕个路,从西边儿经过御花园回去了。”
令月回头扫了一眼,轻轻点头。
令月慵懒地坐在步辇上,这是她头一回像个主子高高在上,低头俯视那些宫女太监,还有紫禁城的秋景。重重宫阙尽收眼底,沐浴着日光,熠熠生辉。此刻后宫中宫门大开,一路过去,各宫人都能瞧见令月此刻得意的模样。
庆嫔也不例外。早起在庭院里走着,看见令月的步辇就这么悠悠从眼前过去,气不打一处来。更过分的是,令月远远瞧见了她,连礼都未行,就这么走了。
这口气憋在心里,用早膳的时候,庆嫔胃口都不好,一碗鲜虾云吞面吃了两口就不吃了,一拍桌子,“延禧宫又不是这个方向,她这是故意恶心本宫!她这是要报当日本宫训她水仙牡丹的仇呢!当日我便说她是个不安分的,果不其然!”
庆嫔越想越气,手一挥,一碟子叉烧包骨碌碌滚到地上去,茯苓连忙叫小宫女进来收拾,然后轻声劝道,“宜贵人刚受宠,她又没家世,能跟娘娘比么?”
“总有她嚣张不起来的时候!到时候我再跟她算账……阿玛快入京了,眼前还是等家里的事安顿好了再说。”庆嫔摔了一堆东西总算平息了怒气,想起家中,又有些隐隐担忧。
之前自己向皇帝开口,皇帝说后宫不得干政,看自己哭得可怜,才说只是出了事要按例叫自己的弟弟去问话,又说传阿玛回京是例行述职。庆嫔听罢安心不少,可总有些疑虑担心,还是要等个结果再说。
庆嫔皱着眉,“……那一日的事儿传得没个影儿,瞧着万岁爷是看在太后的颜面上才收了她,若不然只能剃了头去做姑子,怎么刚回宫没两天就传她侍寝?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庆嫔思虑的当下,养心殿又出了一列人,捧着各色绫罗绸缎、珍宝首饰,由王秉忠亲自领着往延禧宫去。令月回去屁股还没坐热,就来人说皇上的赏赐来了。
令月出去一瞧,哟,万岁爷对底下人倒是不小气。
各色妆花缎子十匹,不同材质不同雕花的手镯、簪子、玉佩一样一盒,还有些精致摆件儿,什么青玉笔洗、翡翠红宝石石榴花盆景之类,样样都是好东西。令月随意开了个盒子,面上是两根寿字芙蓉如意簪子,瞧着深浅不对,令月勾了勾手指,原来下头还有一层,扫了一眼,全是银子。
令月微微一笑,难怪就那么点儿东西拿那么大个盒子装,原来是为了给自己送银子。虽说令月靠着额娘的嫁妆,不算缺钱,但好歹替人办事,拿些辛苦费也是理所应当。
皇帝这考虑也没错,头回侍寝从没见赏嫔妃银子的。不过……这万岁爷真够损的,让自己如此招摇地在宫里逛了一大圈儿还嫌不够,还要流水样儿赏赐叫众人红眼。别的不说,就那些缎子,明明两人就能端,非要安排十个人一人端一匹,把阵仗搞大,排得跟条长龙似的。
令月含笑谢恩,吩咐碧落领着若栀和若柳,带着冯安德开库房登记存放,沉香则趁此机会跟着令月进屋,掏出王秉忠送来的玉兰膏子,“……小主快躺下罢,奴才给您上这个膏子,歇息一两日便能舒服。”
令月微阖着眼,一面任由沉香上药一面不紧不慢地开口,“叫你查的事儿如何了?”
沉香转头扫视一圈,确定周遭无人,才回答道,“禀小主,宫女都出身包衣家族,奴才去查了她们的档案,若栀是佟佳氏门下包衣,若柳是舒穆禄氏门下,若梅是禧郡王家奴出身,若桃是赫舍里氏出身,瞧着倒没什么不妥。但……禧郡王同富察氏有姻亲,富察家四格格许了禧郡王家庶出的三爷。”
令月点了点头,“我记下了。那两个太监呢?”
“太监多出身卑贱,冯安德和祝敏都是逃难出来,后头卖身进宫的,也是进宫没多久,想来暂且清白。”
“正因为背后没有势力,才容易被任何人收买。他们若是忠心,我自会许他们前程,若不然,我也有法子。你管着我宫里所有人,若发现异常,私下说与我知道便是。”令月顿了顿,想起肃嫔来,“……肃嫔娘娘性情直爽,待人亲近,但你们待她却不能失了规矩。她出身显贵,一向是按妃位的待遇来,连皇上都厚待的人,别仗着她为人亲和便丢了我宫里的规矩失礼于她。若叫皇上知道延禧宫的奴才没个奴才样儿,定是不留情面的。这一点,你私下好生跟她们都说说。”
沉香点点头,上完了药,把膏子搁一边,伺候令月穿衣裳。令月坐在床沿上,直直看着沉香,“你是姑爸爸给的人,有时候传几句话不打紧。但若是我不许传的,你敢私自传,我便当不了你的主子了。”
从静太嫔这么久的行为来看,她跟皇帝至少是有些不言自明的默契的,况且作为自己的亲人,令月倒是不觉得自己的行踪叫静太嫔知道有什么不妥。只不过,自己的宫女必须得忠于自己。
沉香身子一颤,“今早檀香来过,太嫔说格格头回侍寝要遭罪,叫奴才们仔细伺候,还给了奴才一枚安神香囊,叫挂在小主床头,能叫您睡得好些……奴才还未来得及禀报,小主是如何得知?”
令月扫一眼沉香,轻轻一笑,“因为……檀香来过。”
沉香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此檀香非彼檀香。静太嫔宫里常年熏这个味道,沉香同檀香说话接触自然沾染了些,令月一闻就知道,静太嫔差人来了。如此观察入微……沉香不禁对令月心生几分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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