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明月染尘埃

　　这日下午，阳光明媚。皇帝吃完午饭，在御花园御清池旁，正与大将军上官毅喝着茶。
　　雕花的大理石栏杆，隔着一汪池水碧波，池塘两边垂柳依依。另一头的园林花木，姹紫嫣红。尤其园中的桃花，开得正好，满树芳华。

　　皇帝喝着茶，笑容满面的，说：“你看这桃花开得多好，真是令人心悦的季节。每每让我想起年少时，与皇后初相识的画面，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这一晃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儿女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朕听说，最近，你夫人正在给令爱相看各家公子，不知道有没有中意的？”
　　大将军叹气，说：“就这么一个女儿，夫人自是挑花眼也不放心的。我看不容易。”
　　皇帝哈哈笑起来，说：“令爱是夫人掌上明珠，又生得聪明伶利，当然应该匹配更好的人家。哪像我两个儿子，个个不让人省心。我就盼着皇后这一胎能得个女儿，定然养得像你女儿一般，可爱伶俐，讨人喜欢。”
　　大将军奉承到：“陛下说笑了。太子殿下温良恭俭，聪慧敏锐，德行出众。二皇子也……有上进心。不似我那个顽劣的女儿，调皮捣蛋，不服管教。”
　　“将军过谦了。令爱只是少年心性，机灵活泼了些罢了。”
　　皇帝喝了口茶，叹气说，“你看太子面上温良恭俭的，实际上，自己主意可大着呢。有时候，连我这个父亲都拗不过。老二就更别说了，什么都得跟兄长攀比着，又做什么事都是个半吊子。你说他上进都是抬举他了。”
　　大将军只能宽慰到：“太子殿下有主意是好事，说明意志坚定，不易被左右，或偏听偏信。二皇子攀比，也并不一定是坏事，说不定也能促使他进步的。”
　　皇帝笑着感叹：“你总是往好处想。你看女儿跟小猫小兔子似的，或乖巧或活泼，总归是可爱的。儿子就不一样了，就跟狼崽子似的，一个两个的，咬起来拉都拉不住，你是不知道我的难处呀。”
　　大将军只能笑笑，不知道这饭后互相倒苦水拉家常，是个什么展开。陛下把自己留下来，总归不会是寂寞孤独无人倾诉吧？

　　皇帝喝了口茶，又问他：“我让太子都跟着你学习军务，打理京畿守备军。你觉得他做得怎么样？”
　　大将军：“太子善学善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皇帝又问：“那，也接触这么久了，你觉得他如何？”
　　大将军不甚理解皇帝深意，只能尽量夸赞：“太子殿下是天之骄子，是未来国之栋梁，自然是极为优秀的。”
　　皇帝听了也满意，笑着说：“太子也早到了娶亲的年纪了。本来早两年就该开始考虑的，他一直借口拖着。朕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居然是将军的爱女。你说这，巧不巧了？哈哈哈哈。”
　　大将军正拿着茶杯，一听这话，才终于明白，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手里的茶喝也不是，放也不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好。

　　皇帝看他不说话，又接着说：“前脚太子才与我说了令爱之事。后脚贵妃也求到我跟前，说是最近给老二挑选皇子妃，看来看去都不中意，倒是看着令爱十分合心意。”
　　皇帝把老二也算进来，就是为了告诉他，他女儿总归是要嫁皇室的。他只能二选一。至于怎么选，明眼人都知道。
　　太子可是自己幸苦培养长大的储君，各方面堪称优秀，全京都有哪个儿郎能比？
　　大将军感觉更尴尬了。合着就算他前面拒绝太子，后面还有二皇子等着，这叫人怎么拒绝？
　　大将军头痛，皇家的茶果然没有白喝的。

　　“皇子身份尊贵。臣女自幼顽劣，恐不堪匹配。”大将军艰难说到，“臣常年远在边陲，独留夫人空守家门。我俩又仅此一女，膝下凉薄，还想着多留两年，让她陪陪她母亲。”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皇帝纵然心里不开心，也不好硬是相逼。此事也是才提出来，他确实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况且，以“惧内”闻名的大将军，还得过夫人那一关，自是不好私自答应的，恐怕得先回去与夫人商量一番。
　　“不着急，儿女婚事自是应当谨慎的。”皇帝笑笑说，“皇后前两天还与我说，好久没见到你夫人了，也甚是想念。”
　　皇帝放下茶杯，摆出一副回忆神伤的样子，接着说：“从前太后尚在的时候，总爱热闹，你夫人还常进宫走动。哎，自从太后仙逝，宫里就冷清多了。你改天让你夫人也进宫，陪皇后喝喝茶，说说话。”
　　大将军感觉满头黑线，这意思是，夫人也得过皇后娘娘那一关？
　　大将军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只能答应说：“好，好，我回去一定跟夫人说。”
　　皇帝听他满口答应，才又满意的笑起来，端起茶杯继续喝，看这满园芳菲，也更觉赏心悦目了。

　　大将军才走没多久，皇后就来了御花园，由一个深绿宫装的掌事宫女扶着，身后跟了两排茜色襦裙的宫女。
　　皇帝远远看着她从花丛那头走过来。春日姹紫嫣红的背景里，她一身浅棕上襦和桑黄的高腰曳地长裙，肩头到臂弯的深棕色薄纱披帛，在行走间随风轻动。发髻上一边斜斜插着两根金色的珠钗，另一边戴着一朵鹅黄的花瓣层叠的花朵。两边垂下来的珍珠耳坠，映衬得面容也明丽非常。
　　她的笑容还是同少年时模样，如春风拂面，如阳光照耀，只是更多了一些平和温柔。

　　看她缓慢的走过来，皇帝起身过去，牵起她的手扶着，说：“皇后身子重，就不要到处走动了。万一磕着碰着，可如何是好？”
　　皇后微笑着说：“今日天气好，我也出来透透气。太医说，我不能老困着，得适当转转，呼吸呼吸新鲜气息。”
　　皇帝：“我这些年都感觉自己老了。皇后还是一如初见般明丽动人，衬得这姹紫嫣红的百花都毫无颜色了。”
　　皇后笑着说：“陛下夸人也不必如此夸张，倒显得我故意这般似的。”
　　皇帝扶着她坐下，说：“皇后随意都如此美丽，若故意，那还得了？”
　　皇后掩着嘴，笑得更开心了，说：“你尽会说些好听的。”

　　皇帝也笑的开心，吩咐宫女说：“这茶冷了，换一壶热的吧。”
　　待宫女上前，换了壶茶，他从托盘里拿出个茶杯，提起壶倒了杯热茶，推到皇后面前，说：“茶虽好，但今日太晚了，你就少喝点。喝多了我怕你晚上睡不着。”
　　皇后笑着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说：“我听说，大将军才走，便想着过来问问，你有探探他的口风么？”
　　皇帝叹气：“他推拒说要将女儿多留几年。”
　　皇后纳闷：“他竟没有答应么？他可是有什么顾虑？”
　　皇帝：“毕竟也才提及此事，他可能一时还没拿定主意。”
　　皇后想想也释然，说：“也是，他总要回去和容夫人商量一番的。”
　　皇帝问：“你觉得，她夫人会同意么？”
　　皇后想起从前开玩笑说，要把太子妃之位留给她女儿，她看起来极为吃惊，惶惶推拒。
　　皇后便也叹气说：“哎，我看不容易。”

　　皇帝捏着茶杯，皱眉生气说：“太子是储君，是未来国君。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母仪天下。他们竟然还瞧不上么？若太子是个没正形的，扶不上墙的，我还谅解他们如此推拒。可太子是我们精心培养长大的。长相比我年轻的时候更为出众，满京都多少姑娘倾心？论人品心性，才华能力，也样样出众，到底哪里不合他们心意？”
　　皇后看他生气，拉着他的手，劝解说：“他们也不是那等趋炎附势的人，未必将权力富贵看得如此重要。我估计，他们也不是瞧不上我儿。恐是顾虑他自己的女儿。”
　　皇帝不解，问：“他女儿有什么可顾虑的？她还能看不上我儿？”
　　皇后笑着说：“那倒也不是。我听说，那孩子性子跳脱，颇为顽劣，可不是个端庄稳重的主。他们估计呀，是怕他女儿若当了太子妃，困于宫廷，不得自由，也恐她惹是生非，引出祸端。”
　　皇帝：“有如此贤惠温柔端庄大方的皇后看顾教导，他们还不放心？”
　　皇后扑哧一笑，说：“你以为那么容易么？那容夫人不也是个精明端庄的，也不见得孩子就能养得跟她一个样儿。我看呀，此事得慢慢来。赶明儿我再约容夫人进宫，聊一聊看看。”
　　皇帝喝着茶思索着，如果硬逼着，恐怕倒不好。婚礼什么的，不着急，可以往后延一延。但也得趁着他留京这段时日，把这事儿给订下来。要不然，万一他夫人私自定下了别家，这事儿可就不好处理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