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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学院13
执行官走到那口箱子前,并未直接打开。他站在大祭酒对面与他对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眼底似有暗潮涌动。周遭明明站满了人,却安静的出奇。
沈夫子试探着开口问道:“那......要不我们先带学生们先回避?”
“为何?”
“不必。”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质疑的是乐夫子。他神色冰冷,既是妻子遗物,他与泠儿为何看不得?他悄然环顾四周,虞泠人已经不在了。他心下一沉,这种时候这个丫头竟偷偷溜了!她又去哪儿了!
“不必。”大祭酒重复道:“我刚说了,请诸位做个见证。弟子们早晚要入冥府,也该知道些内情。”
他见执行官迟迟不动,自己把手放上了箱子的锁扣。
咔哒。箱子应声而开。执行官的手一瞬握紧,在看清箱子里的物件后,又几不可查地松开了。
那里面没有什么钥匙,而是一面镜子。
乐景天怔了怔,他怔怔开口道:“这却是溪儿之物......为何在大祭酒房中?”
“这并非普通铜镜,而是鉴时镜子。”大祭酒的声音毫无波澜,每一个字都清晰而稳定,像是个没有灵魂的傀,放在平时的周雨眠恐怕能听睡过去,但此刻,她的不安混杂着好奇,整个人都神采奕奕。
执行官旁边的鬼差看着她伸头神脑的样子,一阵无语。
“哎,你都死到临头了,还管什么闲事儿?”
周雨眠:“关你什么事儿?”
那鬼差将捆她的绳子紧紧拉了一下,扯得她一阵痛楚。
周雨眠乖乖认怂:“我错了。别拉我了,让我安静听一听。”
鬼差:“你好自为之。”
听到这一句,周雨眠瞬间回忆起他是谁,这不就是那个她刚到荒城时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吗?好似那时是他故意为之,现在的声线阳刚了许多,但依旧能听出是那人没错。
周雨眠:“你是不是曾经见过我?”
鬼差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周雨眠拍了拍他:“别装了,我认出你了。你就是带我去荒城的鬼差吧?那时候干嘛捏着鼻子说话?”
鬼差:“......你这样也能听出来?”
周雨眠:“嘘,等下聊,听他说。”
鬼差:“......”当时怎么没看出这姑娘这么会控场带节奏?
奚农毫无起伏的声音接着道:“鉴时镜本属于冥府修复司,是朔泽冥君亲手所造。此镜可回溯濒死之人所经历重创时的影像,修复司常用它做拼接重组重伤魂魄时的参考。朔泽冥君修复之术已出神入化,自然无需此镜辅助,他将这面镜子赠与了下属——。”大祭酒垂眸看了一眼乐景天:“也就是尊夫人,虞溪。此镜阴差阳错,在朔泽冥君被关押阿鼻大地狱时又记下了他自己的影像。”
语毕,见大祭酒挥了挥手,鉴时镜便飘向空中放大,浮现出阿鼻大地狱的往事。
镜中所现是虞溪的视角。
传说中的阿鼻大地狱的八千里岩浆没有看到,只有一间暗红色铁壁围城的牢狱在这视线的十步之外。那暗红色是高温加热铁壁所呈现的颜色,似乎有殷红的血缓缓躺下来,触到铁壁后即刻蒸发。
持镜之人悄然上前了几步,视角拉近。一个身着暗紫色长袍的背影正站在囚徒的绞架前。
周雨眠又开始和旁边的鬼差聊:“哎,这人是谁?”
鬼差眯起眼睛,摸着下巴仔细端详道:“看衣服......应是罚恶司的通判。架子上应该就被关押的朔泽冥君了。”
朔泽冥君的正脸被恰好被通判身形遮住,只能看见手腕与肩头被烧红的铁钉穿过,将他悬在半空。
和祈夫子曾说过的一样,朔泽冥君的头发果真是雪白的,在那暗红的铁狱中显得很明亮。即使现在狼狈散乱,还染上乌黑的焦血,依然有种残破的美感。
也许这样残破的美感除了引发同情之外,也容易激发暴虐之心。
只见那通判猛地按住朔泽冥君被钉住的手腕,在一声令人不适的骨肉摩擦声后一股鲜血涌出,溅在墙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朔泽冥君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手指微微缩了缩。
通判低低地凑近他笑:“朔泽大人也有今日。”
“......滚远一点。” 这个声音喑哑地不成样子,却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就是非常单纯地想静静。
那通判站在那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办,在牢狱中四下逡巡一番,寻了一个铁锥,又在他颈边刺了一下。
那一缕鲜血缓缓流淌下来,还未来得及落地蒸发,就被那通判凑上去舔了一下。
“......”
静默的忘川学院此刻全体瞳孔地震。
周雨眠忍不住低声爆了一个粗口。她震惊地看向鬼差:“这个通判是不是有点问题?他是不是图谋不轨啊?你们冥府怎么可以单独审问犯人啊?”
鬼差被她一长串问题问得一阵心虚,擦了擦额角的汗辩驳道:“......冥君是鬼神......他的骨血和灵力都能消业......这通判许是是缺了大德,想靠饮冥君血作弊。”
“看着确实非常缺德。”周雨眠算是长了见识,心说那冥君一定恶心坏了。果不其然,听见镜中朔泽冥君哑着嗓子漠然道:“......我要吐了。我罪不至此吧。”
他挣了挣锁链,那通判不知怎么想的,将手指插入了冥君的手指间,好像是一个十指紧扣的姿态。然后被冥君捏断了手指。
周雨眠转向鬼差,肯定道:“不是消业,他是断袖。朔泽冥君是不是特别好看啊?可太让人担心了......”
鬼差惊讶又郁闷地看着她:“......你担心他?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获罪的?可少操点冥君的心吧,要是真遇上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没的。”
“曹通判,退下。”
镜中另一位暗红甲胄的鬼神上前,将那通判向后一提。他勉力抬起骨节断裂的手,行了一礼。
“是,苍炎大人。”
苍炎冥君不再管那通判,看向朔泽冥君,他从袖中拿出一把暗红的小锁,在他手中变大,逐渐成了一把尖锐的重锁。
“若无此锁,冥府不会安心。”
“冥府不会安心?” 朔泽冥君似乎轻轻笑了笑。“让冥府不安的是我,还是那些无辜湮灭的......”
他话未说完,那尖锐的重锁被深深捅入他心口,逐渐在他体内寸寸蔓延,深入灵脉。他敏锐的感知逐渐消亡,似乎与天地万物的链接随着这把锁落锁而终结。灵脉像是干涸的河床,缺少水分的滋养而寸寸皲裂,痛不欲生。
“此后,你若是再用灵力,便磨损神魄,神魄耗尽,形神俱灭。”
朔泽冥君没有力气再说话。苍炎冥君转过身,把钥匙往牢狱之外的滚滚岩浆中丢去,若是钥匙消融,朔泽冥君便永生永世如同废物,再也不是威胁。
可他却没有听见它落入岩浆的声响。
苍炎冥君猛地转身,看向镜主的方向,眼神狠厉至极!
忘川学院的夫子和弟子们被那样的眼神惊出一身冷汗。镜中画面也终止于此。
那把钥匙被虞溪接住了吗?他们没有人敢确定。
乐夫子瞳孔缩了缩。
溪儿。是这时候惨死的吗?
虞溪是去探望过朔泽冥君之后离奇消亡的,典狱官守口如瓶,但话里话外暗示他们虞溪是在给朔泽冥君上锁之时被杀。
他忽然想不明白了,他之前偶然见到这个箱子,以为箱子里是钥匙。如果箱子里是镜子,那真的钥匙在哪儿?溪儿到底是怎么死的?这镜子又是谁给大祭酒的?
现在的大祭酒就是曾经的典狱官,若是溪儿当年去探监,应当有他在旁边。既然冥府如此着急,说明苍炎冥君当年没有寻得钥匙。钥匙若是不在溪儿手中,就是在大祭酒这里没错。除了他居住的普明宫,他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白玉楼顶楼的藏书阁!
乐景天神色蓦然一沉,看向顶楼的方向。
泠儿。
他不发一语向白玉楼的方向快步走去。
想通这等关窍的不仅是乐景天一人,执行官和鬼差也拖着周雨眠跟了上去。周雨眠不用他们推搡拖曳,跑得非常积极。天啊冥府这瓜真的是好吃!
她好像看了一出很长很精彩的大戏,关键信息却都还没有浮出水面,她迫不及待想知道前因后果和结局!
只是到了藏书阁,当乐夫子一脚踹开门时,她激动的心情瞬间熄灭,仿佛被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冥海之水。
怎么会是谢浔?
他和虞泠在一起,衣领宽敞,极为亲近。他的手似乎从虞泠的脸颊轻轻划过,然后流连到她的耳垂上。
“......”
周雨眠转身想走,却被鬼差用绳子再次拖了回来。她低着头不再多看一眼,隐约听见乐夫子猛地打了虞泠一巴掌。虞泠的声音朦胧地传过来,带着哭腔。
“我就是心悦他,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和他说说话,不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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