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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
眼前的中年妇女穿着一身国际名牌，戴着一只白色蕾丝小帽，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嘴唇动了动。
“游老师，辛苦你了。”
她优雅地将身前的两个一模一样的男生往前一推，自己后退了一步，疏远却温柔地看着她的孩子们。
班上的同学都好奇地盯着新来的转学生。
这两个男生五官几乎没有肉眼可以见的区别，唯一不一样的可能是站在里侧的那一个，稍微矮了一点，黑色的小卷毛看起来明明很洋气，脸色却格外沉郁，一脸没睡醒。
游穆心想，这个应该就是昨晚看的那个心里不太健康的那个孩子。
他默默地认定，要给他多一点关注。
另外一个则莫名有一种学霸和有钱人结合起来的气势，嗯，就是那种短碎发、骄傲的少年揣着兜，俯瞰整个班级的感觉。
游穆强装镇定，咳了一声，拍了拍那个看起来比较自信的男生：“要不你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大家好，我叫邹明健，是哥哥。”短碎发勾嘴一笑，“大家可别把我跟我弟弟弄混淆了，我会生气的哦。”
好一句“我会生气的”。
本来学生们就对转校生有些陌生和疏远，邹明健此话一出，大家都心里有数多了。
这人是笑里藏刀，不好惹。
游穆欣慰地点了点头，一边庆幸这个双胞胎哥哥是个能说话的人，一边看向另外一个。
“你也自我介绍一下吧？”
黑发小卷毛瞬间抬眸，如豺狼似的眼神让游穆心里一惊。
“我是邹明康……”
看着他勉强的表情，游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沉重地说：“行，行，桌子我帮你们搬好了，你们过去坐就行。”
他指了指第三排中间的两个连在一起的空位，那是段立军特地要求的。
谁知，邹明健皱着眉，很不屑地说：“老师，不想跟他坐一块儿，请你换个位置，谢谢。”
真是祖宗啊。
游穆右手叉着腰，疲惫地靠在讲台上，看了一眼台下都盯着自己的学生，莫名来气：“你先坐，下课再说。”
游穆的语气有些可怕，邹明健还想说话，邹明康则是很懂事地单肩背着包，默默走向自己的位置。
看到所有学生都注视着邹明康的佩服的表情，邹明健不禁咬了一口嘴上的死皮，生着闷气，也跟着走到座位上了。
“你坐里面！”他恶狠狠地命令道。
邹明康乖乖“嗯”了一声，惹得班上的女同学都母爱泛滥，心疼不已。
“好了好了，以后他们两个就要和你们相处两年了，有的是时间聊天，现在先把昨天的试卷收上来。”
说到昨天的试卷，学生之间的议论声瞬间蒸发了，教室死寂沉沉。
游穆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便说：“算了，我直接讲吧。那个、课代表，你那里还有没有多余的？”
“有。”课代表很默契地从工整的抽屉里抽出一张试卷，“只有一张了，你们俩共一下吧。”
邹明健点了点头，但手却只是接过试卷，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完全不给邹明康看题目。
游穆在讲台上写字，邹明康眨了眨巴眼睛，也不说话，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很厚的本子，又拿出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正咬着笔抖腿的张剑飞看见这个新来的双胞胎哥哥比肖梁还没有礼貌，一脸嫌弃并用手肘戳了戳同桌。
最后一排的肖梁打了个喷嚏，拿着笔打了一下前面人的头，问他借张纸。
游穆：“肖梁，好好听课！”
肖梁无辜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课代表在认真做笔记，没有看张剑飞，“你看不清黑板吗？”
“无所谓，反正这种类型的题目我也不会做。”张剑飞闲来无事，靠在窗户上。
课代表瞥了一眼游穆，转头对张剑飞说：“要不我跟老师说一下你这位置反光吧，不然你成绩……”
“哎呀，就算我坐到第一排又能咋地，你在我旁边教我不就够了嘛！”张剑飞笑嘻嘻地对课代表抛了个媚眼。
课代表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你得祈祷我一直是你同桌。”
“放心吧，老师嫌我成绩太捞了，肯定会让你辅导我的。”张剑飞一手扶着脸，星星眼看着课代表，然后一愣，“诶，我刚才要说啥来着？”
“你是傻瓜吧。”
下课后，游穆回到办公室，看见邹氏双胞胎的母亲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前，默默地盯着窗外。
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游穆他们班。而此时，邹明健恰巧从后门走了出来，不见邹明康。
“您有什么事吗？”游穆面带笑意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放下试卷。
女人长得明艳大气，游穆仔细观察了一下，感觉与电视上的明星无异。
“游老师，您看过我孩子了，应该还好吧？”她想从包里拿出什么，又放下，“抱歉，忘了这是学校。”
游穆点了点头，让她有话直说。
“小康的性格你也看见了，他喜欢画画，我们就支持他，所以每周一三五上午十点钟和下午四点钟，都会有老师专门来给他上课。”
“您的意思是……让我给他写请假条吗？”
女人摇了摇手：“不是，我跟段主任说好了，让老师进学校来就行。”
壕无人性啊。
游穆惊讶地张了张嘴：“噢、噢，就是说那两节课他请假是吧，好，我会跟其他老师说的。”
“嗯。还有，我希望游老师您能不要特别关注小……”
女人话音未落，门口有人大叫一声：“游老师！我能进来嘛！”
“进来吧。”
“你怎么来了？没跟同学玩吗？”女人看向急匆匆地邹明健，关切地抓住他的手。
邹明健撇开母亲的手，对游穆说：“老师，您说下课就换位置，我应该换到哪里去？”
游穆看着一脸怒气的邹明健和迷惑的女人，呆愣了两秒，说：“你总得让老师思考一下吧。中午吃饭之前我通知你，可以吧？”
“可是……”
“好了，别闹了。“女人伸出手再次抓住了邹明健的手臂，“换位置也不是能随便换的，你体谅一下别人不行吗？”
邹明健瞪了一眼女人，但还是很礼貌地对游穆微微鞠了一躬后再离开办公室。
“游老师，您别介意，他就这样，从小脾气就大。”女人连忙解释。
游穆笑了一笑，说没关系。
上课铃响了，这节课还是游穆的课。女人跟着游穆一起站了起来，担忧地说：“老师，您对他……们俩个不用特别照顾的，该怎么教就怎么教。”
游穆回头：“当然。”
当然个屁啊！他边走边骂自己，虽然刚才说出那两个字的动作和语气确实帅，但是怎么可能做到对那两个孩子漠然呢。
那可是段主任特地嘱咐过的，要好好教育才对。万一不小心说了什么，那孩子一想不开，自己连博士都还没毕业呢，工作就找不到了。
游穆默默翻了个白眼，学校肯定是觉得他太年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往他身上放。
工作两年，游穆很想打杂。
在学校混个闲职，说不定能多活二十年。
想到这里，游穆眼前浮现出夏佑那张无奈又生气的绝望表情。他轻声一笑，发现自己这几天的状态倒是跟她有些相似。
说真的，喜欢一个人后，真的会默默模仿那个人的小动作吧。
他站在讲台上，喊了一句：上课。”
“起立！”
这节课在游穆一个人的演讲中很无聊地过去了。
游穆：啊对对对。
“老师。”
看见熟悉的身影，游穆先声夺人：“你给我一点时间思考……噢，邹明康啊，你有什么事吗？”
邹明康说：“老师，我还没有试卷。”
游穆一愣，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和后排的同学聊得很开心的邹明健，有点心疼地说：“去我办公室拿吧。”
邹明康“嗯”了一声。
他没有穿校服，十月中旬的天气明明有些燥热，他却已经穿上长袖长裤，一只手还缩在袖子里，只浅浅露出手关节，异常的白且瘦。
游穆想到了前几天看见的柳明生。
他记得，初中第一次见柳明生的时候，柳明生也很瘦，是初三寒假来的时候才像换了个人一样，又帅又壮。
怎么过了几年，变得这么憔悴呢？
游穆摇了摇头，学医也不是啥好活。
“老师？”
游穆回过神来，看见满脸疑惑但还很困的邹明康，立马说：“我找找……在这儿呢，给。”
“谢谢老师。”
邹明康准备离开，却被游穆叫了回来。
“下节课是有老师来专门教你对吧？”游穆拿出笔，在课程表上圈圈画画，“是一个半小时还是两个小时？”
“一……两个小时。”
“好，我会跟下节课的老师说的，你去忙吧。”游穆对邹明康笑了笑，他觉得他这辈子都没有笑得这么治愈过。
可惜邹明康只是冷漠地点了点头。
游穆——深受打击。
第三节课下课后，游穆走到班上，见人都还在，走过去说：“课代表，你跟邹明健换个位置吧。张剑飞，上课少说话啊。”
“好耶！”
听到这句话，邹明健兴奋地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把扫进书包内，笑呵呵地站在课代表旁边等着换位置。
这边的张剑飞和课代表都傻了。等游穆离开后，张剑飞像跑完五千米一样，瘫在桌子上，可怜兮兮地看着课代表清理书桌。
“你还说不可能把我俩换开呢……”
课代表心里也不是滋味，但他知道张剑飞上课时确实很喜欢跟自己打岔，而且被提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错了嘛。”张剑飞瘪着嘴，“常回来看看。”
课代表噗嗤一笑：“怎么感觉你像个怨妇一样。”
张剑飞“呜呜”两声，还真演了起来，两个人互相笑着，在心里感慨彼此是他们这辈子最好的同桌。
“你这么损，我可不想回来看看。”课代表笑着拍了拍张剑飞，“下次老师让你带水，可别买错了。”
“明明是你……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张剑飞笑着帮课代表抱起一堆书，放在了另外一个位置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新同桌，内心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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