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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福楼
韩朝时怎么也没想到,他刚上了这万福楼的楼梯,就瞧见了王晚——
正笑的灿然。
他的心,就像那冬末开裂的冰面,明明还留着盈盈雪痕,可哗啦一声,就入了春。
再瞧上一眼,却发现那清雅的姿态,不同她在山上,给自己送那漫天烟花时瞧见的率性。也不同她在山口,和自己告别时的百般婀娜却带着狡黠。此刻,这神情到像是嵌入进两块木头板子中间,温婉着,却也拘着。
韩朝时只觉得说不出恼。
但他自己也没想出,是恼她失了性情不够洒脱?
还是恼这笑容,正对着一个年轻男子?
“能得解公子这般赞叹,想来三皇子真真是个英武的贵人。”王晚语调柔和。
话音落在韩朝时耳朵里,原来她不光对着面前人笑,话语间还赞着另一个。
韩朝时只怪自己此前还扰了心神。
眼前这小女娘根本是个进退从容的主儿,她比他活得自在,许是她根本就没有心。
如此一想,韩朝时步子又自如起来。惊艳绝绝的脸、金贵轩然的气宇,他一出现就引了来往女娘的目光,而王晚却忙于相看,没落半分注视过来。
如此,韩朝时也目不旁视的上了楼,不再看她一眼。
见韩朝时走过身去,王晚提着的气才放下。
知道他瞧不见自己,这才将目光望过去,看样子还康健着。
不知为何,这段时日她心中的苦闷,就这么解了些,觉着安生起来。
再转头看着对皇家子弟各种赞美的解鸿福,也都多了些耐性。
王晚以为自己做的极妙,连解鸿福都没瞧见她的目光游移了须臾。
可不知,给探了一圈万福楼的结构,这才上楼的雷阳,瞧见了。
韩朝时进了雅间,马田忍不住和后头来的雷阳出了声:“还当这王家小娘子,有了什么好法子,原来不过就是换个人相看。这男的可比我们爷差远了。”
雷阳怕他说多了,主子不快,示意他少说几句,可自己又忍不住思量。
世子这次从清泉寺回来,眼瞧着更消沉了几分,明着是因为想去清泉寺当了弟子未果,可暗着他和马田都觉得,和这王家小女娘冒然出现,给主子造了那么大的生辰惊喜,然后又端端的划清距离有关。
可那小娘子瞧自己主子的样子,明明是带着情谊的……
雷阳头疼,他只知道主子眼下才有些缓和,不好再受影响,便忍下了没说。
解鸿福早就知道万福楼的菜,是京都一顶一的好,此前聚会也偶尔来过几次,但没想到今日上的菜品,竟是比平日更好上许多。难免觉得是得了董齐心关照。
菜上齐了,楼下正开始唱曲。
琴声传来,那女娘亮嗓开唱,声音婉转悠悠,如溪水潺潺的小调直钻人心,妙的很。
解鸿福心中暗想,幸好给了董齐心这个面子,他此刻才得弦乐飘飘、美食佳肴、还有美人在侧。
再看眼前人,要说这王晚在京都中虽然无甚美名,但瞧着也是绝绝标志的美人。
娶妻是不能的,但如果纳妾……倒是不错。
如此想着,他语调也更亲切了些。不停的说着白鹿书院的种种,毫不谦虚的展示着自己的才学。要不是知道,还以为他就是那白鹿书院的三连魁首林泽呢。
王晚一再告诫自己打起精神,却也难免听得有些昏昏欲睡,生了旁的心思。
如若以后嫁人的日子,就是守着这么个自大的男人,听着他不着边际的夸夸其谈,那日子可就真是憋闷的无处可藏了。
正在神游,就听楼下乐声戛然而止,传来一个男人的吼叫:“爷看上你,是你的荣幸,我劝你别不知好歹!”
王晚耳朵竖了起来。
要说万福楼的菜品在京都美名远扬,是谁人都愿意来花些银两的。
可这谁人之中,也有好有坏。开张做生意,掏钱的就都得应对,有些人酒量不行,喝了酒现出和平日不同的百态。乱来的,说胡话的,随便躺那儿就睡得。
眼下瞧着这楼下耍横的,应该就是个乱来的。
只要来万福楼,那便是客,要是有人乱来扰了其他客人,那就不能让了。
王晚回来之前,万福楼没有自己的护院。全仗着几个跑腿的小二,也没少在这些混账中受气。谁让老夫人不让声张将军府和万福楼的关系呢?
但老夫人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就是不想太过张扬,免得这万福楼再被官家瞧上,然后惦记了去。现在没人知道这私下的关系,就是出了差池,也好暗地运筹些出去。
想着王家和范家那么大的产业,说捐就全捐了。老夫人就是为了王家子孙,也得留些后路。
于是万福楼虽然吃食好,但闹事的一向不少。
直到王晚从北地回来,眼见着昌爷受了欺负,还只能处处赔着不是。那天她一个酒碗砸在那闹事的混混头上,说他大吵大闹扰了她兴致。
那天,五岁就被天子赞过的王将军之女——王晚,真真让万福楼里闹事的混混,第一次吃了瘪。
王晚的恶名,也由此而来。
那次之后,二婶恼她坏了自己的名声。王晚反而不管不顾养起了家丁侍卫。昌爷眼光那么差,从小就说王晚是顶顶厉害的女娘,王晚怎么忍心让他又说错一次呢?
因着王晚常常带着家丁,来这万福楼听书听曲,于是当着她闹事的,就真的少了。
就说靠窗的那张桌,也有一种传言,说因着王晚护住了万福楼,是老板为表感谢专门留给她的。
再后来,王晚恶名越传越甚。
偶有不长眼的混混来万福楼闹事。她干脆就让张宏和陈江,直接把他们丢出去。
理由嘛,自然是扰了王大小姐的兴致。
“敢动我?知不知道我是谁?京都小霸王!!!”就听那男人叫嚣。
想来也是个初来乍到的主,听着声应是昌爷去拦了。
王晚起身,站在栏杆前,俯身瞧那叫嚣的男人。
这不是老熟人吗?
上一世,王家被抄家那个晚上,她收拾的最后一个小霸王——姜猎。
原来他这么早就曾出现过?前世今日,她并没有来万福楼。但隐约记得有两个在万福楼唱曲的,因为没有京都府颁发的门券,被人报了官。昌爷为此,没少折自己的银子。
这事儿当时没什么动静,王晚听人一闹,这才想起个七七八八。
她在楼上瞧着姜猎,当年应该就是这货报了官吧?
张宏和陈江,一左一右,夹住闹事的姜猎,警告道:“吵什么吵?你扰了我们主子听曲了。”
哪知这人跟熊似的,挣扎出一只胳膊,抄起桌上的水壶,就往那唱曲的女人身上扔,“装什么装,就是你勾引本大爷的。”
那女娘身上的衫子见了水,立刻湿了一大块,现出里面中衣颜色来。
女娘低头,说不出的委屈,却不敢争辩。
要是平时遇到这般情形,王晚是不用下去的。可眼下这小霸王,反了常似的,一直说那女娘勾引他,还说要报官。
王晚见着那小霸王脸上有恃无恐,突然明白,他是抓住了把柄,料定这两人不敢报官,才此般放肆。
既然如此,那今天不能让他了。
上一世他让昌爷吃了亏,当下就得给他点教训。不然以后等他得了势,还会干出在万福楼骚·扰女娘的事儿来。
见她一摆手,张宏陈江真使了力,直接把这小霸王拖了出去。
王晚也顾不上解鸿福了,上一世这小霸王猖狂的很,那是在皇帝薨,新皇登基后,现在他还不过是混迹市井的泼皮,还制得住他。
王晚直接旋身而起,轻点栏杆,落在小霸王面前。
“扰了本姑娘听曲,也不知你这腿结不结实?”
姜猎本以为,张宏和陈江是这万福楼的,才如此嚣张。
他平日里,主要混迹在京都府周围,也没钱来万福楼这片处处要银子花销的地方。要不是今日瞧着个确定的买卖,他根本不会冒这个险。
要说这姜猎虽然不在这片混,却也听过这万福楼常客——王晚的大名。
可他明明听人说,这王晚要么一身男装,要么一身胡服。为此他还专门上去转了一圈,瞅准了没有这模样的,才敢拉住那唱曲的。没想到还真叫他遇上了这京都出了名的跋扈。
——可这跋扈,怎长得跟仙女似的?
分神片刻,姜猎又担忧起眼下处境。
刚才他仗着一身蛮力,挣开了那两个家丁,可人家一旦用真,他是根本是手无缚鸡之力,一身力气软绵绵的压根使不出去。
这会儿又真的瞧见了王晚本人,姜猎知道碰上硬茬了,惹不得,也惹不起,于是他立刻软了语气,求饶道:
“大小姐饶命。是小的有眼无珠,不知将军府的大小姐在这听曲儿,这才冲撞了大小姐,我是狗屁,臭狗屁,大小姐就把我当成一个屁,放了吧。”
“放了?你想得到轻松,本小姐好好的兴致就这么被你扫了,不赔上一条腿怎么说得过去?”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脱口而出,只是早了两年。
“大小姐就饶了我吧,我,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五岁幼弟,一家老小都还依仗我,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可怎么活呀?”小霸王哀声求饶。
简直把人气笑了,这事提前两年发生,这小霸王还是七十老母五岁幼弟,真是不得一点儿长进。
不过王晚依旧不揭穿:“是吗?既然这么多人依仗你,你却不知好歹,乱生事端,那我就替你那七十岁的老母,和五岁的弟弟好好管教管教你,他们还得感谢我呢。”
说完,王晚转身一挥手,张宏陈江围了过去,就听小霸王发出声声惨叫,终是疼极了,歇斯底里地咒道,“王晚,你恶名在外,这辈子,还有下辈子都嫁不出去——”
我嫁不嫁得出去,就不用你操心了。
上一世,王晚是这般说的。
这会儿,她没回话,心想:还真让你这个混混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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