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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我原本是打算留谷雨和惊蛰在这里守着叶依依,自己出去找主持换些米粮,只是没想到这两个丫头怎么说都不肯让我一个人去,定要分出来一个跟着我,仿佛房间内没有第五个人一般。
就在我们两相僵持争执不下的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着道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站在那里糯声声地道:“师父请那位刚到的小姐过去说说话。”话音未落,她认真地想了想,记起来什么似地又补了一句:“师父说,只要这位小姐一个人去。”
“可是...”
谷雨还想说些什么,被我直接拦住了:“好了,谷雨,既然主持都这么说了,我自己去便是了。”我生怕她们继续争执下去,拿了把伞便同那个小姑娘一同走了出去,直接把谷雨和惊蛰留在了原地。
正如苏南玉所说,外面的确下起了细雨,虽然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大,但地上的路仍被淋地有些泥泞不平。我见那小姑娘穿地干干净净,一双绣鞋更是精致小巧,一时不太忍心,便提出要抱她走一段路。
“姐姐你真好,师父今早同我说让我不要穿这双鞋,会弄脏,可我就是喜欢它。”小姑娘被我抱在怀里,一边双手撑伞一边同我说:“多亏了姐姐,否则的定要被师父说了。”
我无声地笑了笑,只默默地将力的重心换了个方向。三四岁的小姑娘虽然并不重,但叶寒衣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小姐,长时间地抱着难免会吃力些,例如现在我便觉得胳膊有些酸胀了。对此我倒是早有预料,之所以主动给自己揽下这个麻烦,一方面的确是心疼这个小孩子,但更重要的其实是为了“讨好”她师父。
这次出来我为了扮成乐姬,身上并没有带太多的钗环首饰,方才浑身上下搜了个遍也只找到了一个玉镯子,如果那位主持要价比较高的话,怕是大半个屋子里的人都要挨饿到明天。不知道她看在我帮了她弟子的份上能不能给我打个折。
我正在心里盘算着过会见了本人该如何说,完全没有留意到前方的动静,直到怀中的小女孩甜生生地叫了一声师父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此刻有一个十分慈祥,身着僧袍的老人就站在不远处,倚着房门微笑着看着我们。
“元儿,怎的还不从人家怀里下来,仔细累着人家姑娘。”
她话音刚落,小女孩便从我怀中轻灵地地跳了下去,那双被我仔细保护的绣鞋最终还是没有逃过被泥糊了个满的下场。她动作太快我来不及追上,而住持则站在原地任由她就这样顶着雨朝自己跑过来,直到最后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转向我笑道:“姑娘,还是进来说话吧。”
我忙收了伞,跟了上去。进屋之前还特地从袖子掏出来个手帕将鞋底擦了擦。直到保证不会给弄脏地面这才敢走了进去。而等我做完这一切一抬头的时候才发现住持不知从何时起便微笑地看着我:
“姑娘,贫尼这间屋子接待过不少人,你却是第一个进来之前会擦干鞋底的。”
我笑了笑:“大概是因为旁人都不是在下雨天的时候来打扰您的吧。”
她脸上的笑容更甚,转头叮嘱让小女孩去换件衣服。看着小女孩一蹦一跳离开的身影,我忍不住说:“她是叫元儿吗?真的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的确可爱,但也是个调皮的小家伙,劳烦姑娘一路带她过来了。”住持微笑道:“只是到了贫尼这个年纪,难免会偷懒些,只能由她来叫姑娘过来了。”
“是我该感谢您收留我们。”我将镯子放到桌子上:“只是我恐怕要继续麻烦您了,我身上只有这一个玉镯子,不知能否从您这换些米。”
“你还真是个有趣的姑娘。”听到我说的话后,住持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继而摇头笑道:“若贫尼是你,定然会觉得你面前的这个老尼姑是个圈地敛财的家伙,而不是像你这样真心实意地感谢她,毕竟你这只镯子在山下能换十车米还不止。”
事实上我在来之前也的确有过这种想法,可谁都拥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物品的买卖,与其抱怨这个无法改变的规则,不如感激在这个时候有人能够帮上我们。
“山下的米粮再好于我来说也是无用,您的米却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更何况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同它们相比,我还是更看中切实可靠的东西。”我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道您叫我来是为了...”
“元儿同贫尼说寺里来了个姐姐,看上去娇娇的,却是冒雨爬完了一整段山路。那路平日走起来都费事地很,便有些好奇姑娘你这么做是图些什么。”
“您不是知道的吗?小妹在您这里借宿,我有些放心不下便来看看。”
住持笑着抿了一口茶,缓缓道:“贫尼前些年离开京城四处云游了一段时间,直到最近才回来。短短几年的功夫这里便已经物是人非。如今让贫尼认的话,贫尼也认不出来你是哪位故人的后人了,只是即使我离开地久了也知道,能让一个官家小姐在深夜出门的定然是一件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事。”
“您说地不错,在我心中,小妹的安危的确十分重要。 ”
“贫尼倒是觉得,姑娘你不必这般地费心。”住持笑道:“舍妹不是凡人,还有个很好的朋友,即使姑娘你今晚不过来,那人也不会让舍妹出事。你这般急匆匆地跑来,反而是做了无用功了。”
“毕竟很多事情从出生起便已经是定数,纵使人力耗尽也无从改变,与其耗费心力,不如无为而治地好。”
这位住持声音十分温柔,就像是个慈祥的老奶奶在同晚辈讲话 ,而她整个人的气度都十分恬淡,让人不由自主地便放松了下来,唯独在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我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东西被我忽略了,却一时半会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感觉从何而来,只能先回答她的问题。
“我倒是觉得,曾经做出过努力总要比什么都不做强。虽然结果无法改变,可我却能对得起自己。”
“姑娘,那你又可曾想过有些东西并非是你的责任,也不是你所能承担地起的。正如你一路抱着元儿过来,到了最后还不是没能逃过让她脏了鞋子的结局吗?”
“您说地对,我的确无力确保那双鞋始终干净如初,可我却能在离开之后安慰自己,当年在有能力试一试的情况下没有选择袖手旁观。”
我话音刚落,元儿便已经换好了衣服,捧着那双脏了的绣鞋走了出来:“师父,这鞋子我今夜刷干净的话,明日能干吗?”
住持无奈地笑了笑:“恐怕干不了,这雨是要下一整夜的。”
“哦。”元儿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垂着头一脸沮丧地看着自己怀中的鞋子。
住持轻声笑了笑:“早就同你说过今日不要穿这双鞋,你自己不听,又怨得了谁呢?”
元儿闻言昂起脸,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可是师父你看啊,我穿了这鞋子,今天的白天是开心的。如果不穿鞋子的话,那我今天的白天和黑天都不会开心。与其让自己白天和黑天都不开心,为什么不让自己白天开心,黑天不开心呢?”
她大概是这话说地又快又绕,我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倒是住持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们倒是想地一样,但衬地贫尼这个老人是多余的了。”说罢,她又转向我柔声道:“原本是想要同姑娘聊些什么的,只是现在看来贫尼并不需要多说些什么了。姑娘是个通透的人,该做什么,想做什么,都用不着旁人来指手画脚。若你需要的话,贫尼让元儿带你去厨房。”她脸上始终带着初见起便有的温和的笑容,而我却在这时突然发现,这位老人的双眸并非是单纯的黑色,而是带着一些几不可查的浅蓝,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地神秘莫测。就像是翻转的漩涡,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人吸进去一般,又像是给人的脑中笼了一层薄薄的雾。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甚至对我是怎么走出那个房间的印象都有些模糊。只记得我在临走前同她又换了一些素面,然后便跟着元儿来到这个厨房了。谷雨和惊蛰从小练武,让她们杀敌护人还行,在做饭这一反面还不如我这个天天点外卖的厨艺小白,帮我点燃了火之后便被我赶去继续守着叶依依。这时候我格外感谢我那对时不时就要出差的爸妈,至少让我学会了熬粥和煮面条。
我坐在灶台前一边盯着火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理我的剧本,只是这剧情越来越跑偏,此刻我脑中乱七八糟的事情混在一起,乱地堪比我现在正煮着的那锅白粥。方才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只是我依旧如同在大雾之中行走的人一样,无论如何都找不出来方向...
“...你这般急匆匆地跑来,反而是做了无用功了。”
“毕竟很多事情从出生起便已经是定数,纵使人力耗尽也无从改变,与其耗费心力,不如无为而治地好...”
“姑娘,那你又可曾想过有些东西并非是你的责任,也不是你所能承担地起的...”
我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什么,可偏偏此刻的大脑就慢了半拍似地,怎么也想不明白,任由思路越走越远,直到谷雨来寻我,开口叫了我一声我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回过神来。
“大小姐您没事吧。”谷雨担忧地看着我:“这种粗活还是交给我做吧,您去休息一下。”
我看了看已经熬熟了的粥,从一旁拿过勺子,刚好把一整锅粥分成了三碗,并排着放在了我从厨房里找到的食盒里。
“不用了,你先把这些端过去,两碗给你和惊蛰,剩下一碗喂给依依。”
“那大小姐你呢?”
“这庙里只有一个锅,我留在这里再给自己煮一份。”
谷雨犹豫了一会,又问了一句:“那…苏公子呢?大小姐,毕竟他送了你和惊蛰过来,总不能不管人家。我和惊蛰可以不吃,我们不饿的。”
我一边刷锅一边道:“你和惊蛰吃就可以了,不用管他,他的饭我一会送过去过去。”
谷雨看上去还是有些犹豫,直到我提醒她叶依依还饿着肚子,她这才端着熬好的粥离开。直到厨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这才灶台上扣在一起的两个碗里拿出了个馒头,一边吃一边下面条。
说起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主持。说她苛刻吧,她收留我们这一堆人在这里住下,除了食物之外旁的随便我们用;说她慈悲吧,又不多不少地给我三人份的白米和一人份的面条,如果不是元儿又给了我个馒头,我今夜怕是只能饿肚子了。
只是这馒头虽然凉了,吃起来倒是并不噎人,等我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面也刚好煮熟。因着这厨房里什么旁的食材都没有,我只往里面撒了点盐便盛了出来。
等我提着装了面的食盒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叶依依仍在睡,谷雨和惊蛰守着她,而苏南玉的面前则放了一碗白粥。想来是她们觉得抛开苏南玉不管自己吃还是不好,所以就给他留了一碗。只可惜苏南玉本人并不喜欢喝粥。这还是我从原书里看到的,除了叶依依亲自动手下厨的那一次,旁的粥苏南玉一次都没有碰过。我给谷雨和惊蛰递过去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将那碗苏南玉丝毫没有动过的白粥推给了她们,从食盒里取出面条放到了苏南玉面前。苏南玉原本正侧支着头看雨,闻声将目光移了过来,待看清眼前的东西的时候微微愣住了。
“你给我…做了面?”
“对啊 。嗯...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我原本满到溢出的自信在看到苏南玉的表情的时候瞬间瘪了下去。他不爱吃粥的这件事还时原书里写的,当时他和叶依依被困在一处地方,叶依依肚子饿,便借着那里的灶台给自己煮了一锅粥顺便分了苏南玉一份。书里当时写地非常清楚:“苏南玉久久地注视着面前的这碗粥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伸手接了过来。若不是叶依依亲手做了又亲手端到自己面前的话,面对这样一碗粥,他会直接选择倒掉。”
我自认没有这种让大佬为我改变饮食习惯的强大光环,但人家大老远地送了我一程,无论怎么说都不太好让他就这么饿着,便直接用最后的一块玉佩和住持换了些面条。只是苏南玉这一副复杂的神情外加仿佛要把碗底瞪穿的架势,让我不由得开始心慌我是不是把他对于面条和粥的喜恶给记反了。
“他们这边条件一般,我便只放了些盐。你若是吃不惯的话我再去重新给你做点旁的。”见苏南玉依旧没有动,我又补了一句:“住持说这雨怕是要下一整夜,你多少吃一点,别饿着肚子。”
不知是不是我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苏南玉终于拿起了筷子,只是全程面无表情,吃地极慢,仿佛我给他的是一碗隔夜清水溲面条一样,我那三岁的小表弟喝药都比他这吃饭痛快。看着他和一旁在我好说歹说才肯分食剩下的那碗粥的惊蛰谷雨,我实实在在地默默感叹“大锅饭”这东西当真是不好做。
我们这边好不容易折腾着吃完了晚饭,外面的雨却仿佛又下大了些,丝毫不停歇地拍打着窗户。苏南玉自从吃完那碗面之后便没怎么说过话,同我道了一声谢之后便坐在他的位子上翻一本从屋子里拿的经书。
我实在是没有事情干,索性单手支着头同他一道坐在桌前听雨。中途叶依依说过一次梦话,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膝痛”,吓得谷雨和惊蛰忙去查看她是不是伤到了膝盖,动静之大,就连专心看书的苏南玉都分了个眼神过去。反倒是我,不知是否是因为之前在船上弹了好几个小时的曲子又连夜赶路的缘故,即使是这么一闹也丝毫没有打消的越发浓烈的困意。到了最后,我眼中只剩下了桌上那簇蜡烛的火光,看着它在那边兀自燃烧,许许多多的场景在火光中走马观花般地略过。在最后彻底陷入沉睡之前,我依稀记得看到了那光剧烈地动了一下,继而暗了下来。那一刻,我迷迷糊糊地想到了一句早就读过许多遍的诗: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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