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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政齐抚着她的发,心中生出被理解的温情:“便都交给我,你只在这里等我。”
尔后安平不过三日而已,社交场上就渐渐传出了徐梦泽与周政齐分手的消息,议论声是有的,只因两人订婚仪式终究是还没有办,不过两天,也就又平息下去了。
这件事周政齐与徐梦泽本都不曾向家中言语。
徐克森早知女儿之事必出变故,又一直不曾将周政齐放在眼里——他在生意场上的表现人人都是看到的,平平而已。这样的女婿,弃之并不可惜;况且他又疼爱女儿,自然是顺从的。
周老爷却不然,本向来叮嘱周政齐要与徐梦泽小心结交,可此时两人却分了手。且这话乃是周太太从外面听来,又给他讲的,语时沉沉担忧,还牵扯出了中间有位“袁小姐”的传闻。
“老大年轻,难免嘴馋,或许结识了外面不三不四的小丫头,一时玩乐失了分寸也是有的。”周太太一面为周老爷按着太阳穴,一面道,“或许只是和徐家小姐起了争执,传得却严重呢?老爷叫来大少爷问问就知道了,他一向懂事的。”
周政齐被传唤到了周公馆,周老爷还未说什么,周太太便先皱眉发语:“大少爷,外面怎么都说你与徐小姐分了手,还有所谓袁小姐到底是什么人呢?大少爷总不真的至于因一个不知根底的女人与徐小姐分开罢。”
“我是与徐梦泽分手了。她也并不是什么‘不知根底的女人’。”
周老爷原本正直坐着,不期长子直白认了“罪行”,还言语顶撞,一时痰气上涌,咳嗽起来,吓得周太太不住地在他背上拍弄,又高声叫人送水,倒先造出一个兵荒马乱的局面。
“到底是什么人?”周老爷止住咳嗽,拍震沙发扶手。
“是,是恒春号的绣女。”周政齐也不能解释的,“冯家的佣人”在唇边转了一圈,还是不能提起。
听到是个绣女而已,周老爷先平了些气,还未说什么,周太太却惊叫起来,用雪白的蚕丝帕子掩着唇,半带迟疑:“啊!难道是我见过的?”
“什么人,你见过?”周老爷皱眉。
“就是她。”周政齐微微颔首。
“到底是什么人?”
“老爷别动气,”周太太忙把茶水奉到周老爷手上,“是过年的时候……我曾去过晋昌那里,见到有个小女孩子,人很漂亮,很伶俐的;那一阵子正是晋昌把咱们这边的老佣人发遣回来的时候,我想大概是找到了那个女子伺候,也不曾理会……”
“已经这样久了?恒春号的绣娘,怎样住到你那里去的?”周老爷又是怒,周政齐只低着头,并不说话。
周政齐不敢说话,周太太则是还想煽点,却见周老爷双眉稍舒,顷刻间气像是又平下来。
两人都待着,只听他缓声道:“这也无妨,不过是一个街面上的女孩子,不值什么,随便玩过一阵也就罢了。
“你与她断了,送些钱,派到乡下去嫁了人,也就了结,还是与徐家那边要紧。这样的女孩子么,徐家小姐也不会真正看在眼里,只要你老实赔礼道歉,没有什么真的难事。抵过这一回,早早与徐梦泽订婚要紧,以后就不要弄出这种笑话了。”
周太太正为老爷捶着肩,听了这话,脸色暗了。
一句“街面上的女孩子值什么”原是把她自己也骂在里面,纵是进了门户做了太太,丈夫的看不起,也是确确实实、毫无更变的;他不过是除了街面上的女孩子再娶不到别人,才成全了她罢了。
“我并不是与她玩的,”周政齐正色反驳,“我也不会再和徐梦泽牵扯不清,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要娶的是莺儿。”
“混账!”周老爷又咳嗽起来,全身发震,“那样的女人是能结婚的么?我不同意!”
“父亲说是不可,自己不也娶了这样的女人?况且她并不比谁差。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人人平等!我为什么不能娶她?难道一定要和徐家联姻才是吗?徐梦泽有什么好?父亲就宁愿让人说我们是借了徐家的才得好的么?”
周政齐几乎不曾与父亲相违逆过,这一回,且越说越昂扬起来,引得周太太一颗心也跳。
但她没有想到,周老爷对长子的容忍能达到这番地步,只是又长吸两口气,沉声道:“糊涂的孽障,不知是被谁灌了迷魂汤。滚出去!好好把事情想清楚,再来回我的话!”
周政齐看着父亲的脸色,有些忐忑,但决心已定,也不易更改;何况自目为开辟新声的英雄,将对父亲的畏惧也压过了。得了这命令,更作出凌然不容轻易侵犯的冷面,头也不回地跨出去了。
“便就这样由着大少爷去么?看着决心好大,恐怕不易更改。”周太太贴近老爷耳边,轻声说。
“让人跟着他,找到那个什么莺儿,赶出去就是,到时候人跑了,他自然只能是听我的。”周老爷捻捻唇上的髭须,“看来,是美人了?倒让他与我这样冲撞。”
听了这句问话,周太太心中涩涩不乐,含酸道:“自然是美人。”
周老爷素有旧病,被攻出急火,虽得自宽,还是当晚就发起热来,周公馆一夜没有熄灯,中医西医都延请了一遍,直折腾到后半夜。
西医缺乏检查的器具,周老爷又不肯上医院去;中医只说是急火又遇风寒的缘故,两相冲撞,更不好了,不过尚且还不妨,平常开了药,太太即刻叫人去药房取来煎。
一时之间,周政齐与徐梦泽的事情,一家人人都已知道;大少爷将老爷气病了,也传得很远。
“莺儿这名字,有些耳熟。”周太太陪在老爷床边,帮他掖了掖被角,忽然道,“您不舒服了,我本不该说的,只是大少爷年轻,若不能从旁关照着些,要犯大错的;我又是个继母,不好说什么,只得还是与您说了,由您定夺。”
周老爷仰着,头也不动一下,两眼里发红,弱着声儿问:“哪里听过?”
太太道:“前些日子闹得很凶的,徐家四爷纳二房的时候,曾说要一个冯家的佣人,仿佛就是叫做莺儿的;后来那边说这个女孩子已经出去了,才要了另一个去,弄得不大好看。
“那一会子,因为大少爷要和徐家结亲的缘故,我的耳朵老是朝那一头竖着。老爷想想,是不是有这一回事?要么,一个绣女,总该有地方去的,怎么却住到他那里去了?若这样,或许徐小姐那边是认得这个莺儿的,恐怕这一回是不容易修好了。”
听着,周老爷喉咙里便“嗬嗬”作响,已经说不出话来,周太太吓了一跳,忙去取痰盒,又用手在他胸口抚弄,直到老爷把一口痰吐出去,才安下来。
“要是知道这样,我可就不说了。”周太太重在床边坐下,用手帕去擦眼泪,“要不要我现在去挂电话,叫大少爷回来伺候?大少爷有孝心,只是看您这样,也是要与那个女人断掉的。”
周老爷无力地摇了摇头。
这一病,竟是一个星期都没有大好转,周太太暗中放下话去,只说老爷是受了大少爷的气,因此不愿见他,也就不必任何人将老爷之病告知大少爷;另一边,时常将周政杰唤到病床前去。
周老爷对周政杰自然喜爱,但平日又恨他愚拙,常向他发火,政杰很怕他;此时因他病着,失了威力,才更亲近一些。对于老爷,长子脱了掌控,方也更喜爱小的一些,面色往往和悦。下人有见到的,只咂舌太太手段高明,若趁病哄老爷交代了身后之事,恐怕大少爷且无法将地位坐实呢。
周太太并非不存这般心思,可周老爷戒心很重,不肯轻易张口;病到了第七八天,就叫来秘书,探问周家的生意。
二人谈话时,周太太不敢接近,眼见秘书走了,又不敢显得太迫切,直挨到晚上为周老爷服了药,才问:“如何?大少爷那边,事情应该做得不错罢?”
“唔,是不错。”周老爷气色恢复不少。
周太太不甘,险把嘴唇咬破,又问:“大少爷果真才干不错……那那件事怎么办?要不就由着大少爷去罢,既然他喜欢,那便是求不来的。”
提及此,怒色又回到老爷的脸上来:“我躺了这些日子他也不曾来,恐怕还在外面放纵快活,倒把父亲抛在一边。我精力不济,把这事忘了。自然是不能由着他娶那样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的,白白丢人。
“徐梦泽那里不好挽回也无所谓,龚驹的女儿,恰恰同龄的,曾也有意与我商议,不过有着徐家那一层;现在正好重新提起来。龚家的孩子,略比徐家的差一点也不妨,能帮着晋昌一些就是了。”
说过这话,便让太太去把司机阿通叫来。这是要行原来那个计划,抓了莺儿并将她丢开去。
临目送妻子出去,老爷又道:“你只管好好抚养阿杰,其他的东西,都不必管。”
太太乖顺地点头称是,轻轻掩门出去,却没有就去找阿通,靠着楼梯扶手,自顾出神。方才言语里外,老爷仿佛已经原谅了大少爷,仍愿让他做继承人,还为他又想到了另一桩好姻缘。
那是不行的……阿杰还小,等到能够成事,老爷的产业早就被他的好哥哥、强嫂子侵吞去了,倒不如让一个没权没势的丫头片子嫁给大少爷得好!心意定了,方叫人出去传阿通进来。
过了一刻钟多,阿通从老爷那里出来,太太便等久了他一般,唤他过来:“你找到了那女孩子先来告诉我。老爷是个爷们儿,做事难免太硬了,那女孩子对少爷有情,恐怕更不会就范。先告诉了我,我先去劝去,包是好的。”
又摸出口袋中一个翠玉扳指,素手一探,就塞到了阿通胸前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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