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

　　见迟燃心虚的眼神，倪望舒没有说什么，随意地扫视着他的房间。

　　一张被木质相框封存的照片引起了倪望舒的兴趣，她往书桌走近。

　　相框里的人就是她，是高三那年的她。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头发比现在长，天气很冷，远处山林的雾气没有消散，柿子树上的小鸟正愉快蹦跶地吃着软软香甜的柿子。

　　看不清少女的脸庞，却能感觉得出她的心绪都被鸟儿给吸引。

　　倪望舒伸出圆润修长的手，转头。
　　“你...挺有摄影天赋的。”

　　迟燃信步走近倪望舒身边，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很可惜，只有这一张照片，这两年我一直后悔没有存多几张你的照片。”

　　耳边传来一阵阵温热的气息，引得倪望舒耳朵有些痒，她眨着眼睛说。
　　“你这算不算是侵犯我的肖像权，罚款可以私了。”

　　迟燃好笑地看着倪望舒，伸出手指在她额头轻轻弹了一下。
　　“天天听南嘉的冷笑话，都会开玩笑了。”

　　墙上的时钟指向两点四十分，迟燃只好依依不舍地和倪望舒告别。

　　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倪望舒有些犯困，她从书桌前的椅子上站起身，眼神有些犯迷糊，不小心踢到了书桌旁边的柜子。

　　柜子摇摇晃晃，上头放着的文件都掉落在地上。

　　散落一地的文件让倪望舒的脑袋清醒了几分，她蹲下身把文件捡起来整理好。

　　却意外发现里面还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小男孩坐在警局，旁边还有一个小女孩。

　　小男孩穿着破旧的棉服，很脏还有几个破洞黑漆漆的眼，他的头发很凌乱，脸上有道发红的印子，像是被人打后留下的。

　　坐在他旁边的小女孩，扎着不对称的双马尾辫，她的身体靠在小男孩的背上，脸被小男孩的胳膊给遮住了，看不清。

　　倪望舒看着照片，心里突然一刺，像是一根鱼刺扎在心间。

　　她隐约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可又说不上来。

　　心间的难受让倪望舒难以忽视，或许是因为看到照片上的迟燃，以前听他提起过往的时候已经觉得很心疼了。

　　如今看到他这张照片，倪望舒才算真正明白，迟燃究竟受过什么伤害。

　　她沿着桌脚慢慢蹲下，揪着发疼的心脏。

　　为什么她会有一种那么心疼迟燃的感觉，就好像她也是其中的当局者。

　　倪望舒拖着疲累的身体躺在迟燃的床上，被洗过的被单依旧残留着迟燃身上的柠檬香。

　　伴着这股淡淡的柠檬香，倪望舒的心也渐渐平静，是一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倪望舒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迟燃下课回来她还没有醒。

　　她做了个梦，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迟燃的小时候。

　　她看见那个扎着不对称双马尾辫的小女孩，倪望舒猜她一定是迟燃的小天使。

　　小天使的脸被蒙上一层面纱，看不清脸，但是可以听见她软软糯糯的声音。

　　倪望舒看着小天使打开比自己高许多的家门，她手里拿着一个大馒头，脚步飞快。

　　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拿着大馒头高兴的样子是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的。

　　她用略带着婴儿肥的小手拍了一下隔壁家的房门，铁门锈迹斑斑，依晰可以看见曾经的绿色油漆。

　　门缝里透出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是迟燃。

　　他慢慢地打开门，随后轻轻关上，迟燃见到小天使表情很是高兴。

　　这似乎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小天使拍一下门，小男孩就会出来。

　　他们蹲在走廊尽头的拐角，那里是别人堆放杂物的地方。

　　小天使掰开大馒头，她掰得不平均，一份大一份小。

　　她毫无犹豫地把大块的馒头递给小男孩，对小男孩说。
　　“哥哥你比我大，要吃多点！”

　　“李叔叔是不是又没给你吃饭，还好家里还有一个大馒头。”
　　小天使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嘟囔着。

　　迟燃亮着眼眸，一口接一口得咬着大馒头，他满足的表情像是在吃什么美味盛宴。

　　“他今天喝酒了，你知道什么是酒吗？”

　　小天使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迟燃用手比着酒瓶的形状。
　　“是会让人晕晕的东西，还是会让人发疯的东西。”

　　小天使蹲在他旁边，往迟燃身边挪了挪。
　　“发疯？我不懂。”

　　年仅四岁的孩子理解不了这些话，小天使应该是很疑惑的。

　　迟燃拍了拍小天使的头，叹了口气。
　　“反正我不会喝那种东西，会让人发疯的。”

　　“你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吗？”迟燃似乎想到了什么，现在已经八点了，她的爸爸妈妈总是很晚回来。

　　小天使歪头，他们经常很晚回来，回来后也不怎么管她。
　　她每天的饭都是看情况，有时候锅里会留下几个包子，有时候桌上会有饼干，还有些时候是她找桌上冰冷的剩饭吃。

　　迟燃牵住小天使冰冷的小手，严肃地说:“你怕黑先别回去，我陪你等他们回来。”

　　倪望舒看着迟燃与他年龄不符的严肃有些难受，不知道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她站在两个小孩旁边，伸出白皙的双手想安抚一下迟燃和小天使的情绪。

　　正在这时，倪望舒听到耳边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一瞬间，梦境的场景全部散去，倪望舒缓缓睁开双眼。

　　迟燃正半弯着腰在倪望舒的身边，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小月亮，你醒了吗，刚刚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是不是做噩梦了？”迟燃轻声说道，声音很轻很低，像是怕吓到倪望舒。

　　倪望舒睁开眼睛看着迟燃，下一秒，一个人扎进迟燃的怀抱。
　　她抱着迟燃，闷着声说：“迟燃，我梦见你...”

　　说着，她从迟燃怀里抬起头来，望着他那双桃花眼。
　　“嗯，梦见我什么。”迟燃挑眉，语气依旧是轻轻的。

　　夜色溶溶，月光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洒进每一扇窗，房间没有开灯，倪望舒哽咽了一下。

　　话音一转，说道：“我梦见你回国后我们没有在一起。”她不想提起迟燃的伤心事，如果那是真的，让他回忆起来得多痛。

　　迟燃抽出抱着倪望舒的手，轻轻捧着她的脸庞，认真地说。
　　“小月亮，你看着我，那只是噩梦，我们已经在一起，在一起三个月了。”

　　“饿了吗，你还没吃晚饭，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迟燃轻哄着眼前的女孩。

　　倪望舒摇头。
　　“不想吃。”

　　迟燃哑然，看着无可奈何的女朋友，轻笑。
　　“那你要睡觉吗？”

　　倪望舒摇头，不想睡，现在精神还有点充沛。
　　“迟燃，你和我说说高考后发生的事吧。”

　　她想知道高考后迟燃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一起三个月，两个人都有意无意地避开那个话题，倪望舒突然想到什么，赶紧说道。

　　“那天晚上我去了，等你等到十点半。”

　　迟燃的嘴角慢慢下滑，他握着倪望舒的手劲加深，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倪望舒。
　　“你是说...你没有爽约。”

　　“没有，在世纪广场等了你三个半小时。”

　　迟燃沉着声。
　　“为什么骗我。”

　　倪望舒把当初误会的赌约仔细地和迟燃说了一遍。

　　迟燃听完心里有丝怒气，她听话怎么不听完全，自己说的明明是不能拿倪望舒当赌注，他揉着眉心，想起当初和徐晋说的话，好像他一开始也不该那么说，不然她怎么会误会那么久。

　　“小月亮，我那天晚上是想要和你告白的。我刚出门就收到爷爷的病危通知，只好立马改道去机场，来不及告诉你我不能按时赴约，是我的错。”

　　迟燃蹲久了半条腿有些发麻，他嘶了一声。
　　倪望舒皱着眉，询问道：“你上床来说。”

　　迟燃听到倪望舒的话眼底划过一抹幽怨的光，迟迟没有动作。
　　“上来，我们是男女朋友。”
　　倪望舒知道迟燃并不会对她做什么，他永远都会以她的意愿为先的。

　　见倪望舒那么坚持，迟燃也没矫情，往倪望舒旁边挤了挤。

　　倪望舒眼里是焦急，她很想知道过去那些被她错过的事。

　　迟燃抱着她说了很多，从他出国到爷爷去世再到上学和去公司，他把整整这两年她错过的时光都在此刻弥补填充回来。

　　迟燃说完，倪望舒的脸上都挂着泪珠。
　　她心疼迟燃，在这一刻达到顶点。

　　她知道了爷爷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很难想象那段时间他失去了爷爷是怎么过的。
　　倪望舒对迟燃认真地说：“迟燃，我会陪你很久很久的。”

　　“最好是这样，我会活得比你久，我不想让你感受爱人去世的痛苦。”迟燃的嘴角微微泛苦，他们总会有走到人生尽头的那天。

　　星星散落在月亮的周围，这一晚的月亮注定不会孤独。

　　倪望舒哭累了是在迟燃的怀里睡着的，倪望舒睡着什么都不知道，身旁这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一晚上冲了两次冷水澡。

　　学校那边给了三天交换生适应时差的时间，倪望舒还有两天可以陪着迟燃。

　　迟燃今天不用上课，但是需要去一趟公司。

　　早上七点半，迟燃被生物钟准时叫醒，他睁开迷糊的双眼，觉得胳膊很酸。

　　他侧了侧头，看见那个散着长发，此刻正在安静呼吸的倪望舒，她的脸朝着迟燃，手枕在胸前，睡得很沉。

　　迟燃微微扬眉，第一次有那么强的幸福感，一睁眼就看见自己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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