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那朵小娇花[民国]

　　怀里的女孩柔软，温热，此时出奇的乖顺。顾峥嗅着她带着点酒味的淡淡甜香，舍不得松手。

　　手上的重量慢慢加重，再一低头，就见灵烟已经靠在他怀中睡了过去。他笑了笑，俯身把灵烟横抱起，上了等在后面的车，让她侧躺在后座上。然后抬起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说了声：“去沈家。”

　　正在车里看戏看得目瞪口呆的肖北回神，应了一声启动了车。

　　顾峥低头看着腿上睡得安稳，还带着红晕的小脸，手轻轻地抚着她细软的发，心中软成一片。

　　肖北尽职尽责地绕着路，硬生生把路程拖长了一倍，就差折回去再开一遍了。直到实在绕不下去，只得出声：“大哥，到了。”

　　顾峥应了一声，让他去问沈家夫妇在不在。今日夫妻俩去拜访朋友了，还没回来，家里只有含秋，和正在歇息的孟嫂。

　　顾峥小心地把人抱下车，由含秋带着把灵烟抱到她房间里。含秋赶紧上前给灵烟脱了鞋，在腰间盖好薄被。

　　“等人醒了给她喂点蜜水。”顾峥说。含秋赶紧应下，把人送出门。

　　灵烟到了晚上才醒，脑袋还是晕晕的。被喂着喝了点蜜水，不想吃饭，只吃了几块糕点，匆匆洗漱一番便和林乔说了声，继续睡了。

　　“这是喝了多少啊？”林乔坐在床边，摸了摸灵烟的脸。听含秋说人是顾峥带回来的。可今儿不是和赵彤她们出去的吗？林乔轻叹一声，给灵烟提了提被子出了屋。

　　转天灵烟醒来的时候，只觉脑袋沉沉的，昨天发生了什么是一点儿也记不得了。只记得昨天和赵彤她们在德顺楼吃饭吃得不太愉快，后来自己似乎就走了。

　　含秋说是顾先生送自己回来的，那又是什么时候遇到顾先生的？怎么没印象了？

　　灵烟平常和朋友出去偶尔也会喝点小酒，但顶多小酌一两杯喝到微醺，还从来没有这样醉过。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了，一点儿也不好受……

　　*

　　“严警官，那天我们做笔录，把该说的都说了。今日这趟又是为何？”段旭文刚被人带到审讯室里，见严非开门进来，有些不安地在袖下攥着双手。

　　严非没答话，而是扫了眼段旭文袖下右手中指上的戒指，说：“事发那天，倒是没见段公子戴着戒指。”段旭文把右手遮了遮，说：“那天随母亲赴宴不方便戴，便摘了。”

　　“那天段公子做笔录时，说七点钟随段太太到龙泉山庄的宴客厅赴宴，段老板因身体劳累独自在房中休息。你们母子将近午夜才一同回到住处，发现段老板已经被害，可对？”

　　段旭文答：“是啊，有什么问题么？那天去宴会的人都可以为我和母亲作证。”

　　严非笑了笑，说：“宴会上人多，就算有人中途离开也不见得有人会注意到。”

　　段旭文闻言皱起眉头，嘴唇抖了抖，说：“怎么，严警官这是在怀疑我？”

　　“有了些新发现，想让段公子帮忙瞧瞧。”严非把几张照片放到桌上。段旭文看了一眼，脸色唰的一下惨白。

　　严非拿起第一张照片，正是那山石摆件，说：“这工具倒是不错，本身就是山石的形状，事后扔到瀑布下不好被发现，血迹也能冲洗干净。”

　　段旭文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严非又指指第二张照片，是一些看似烧焦了的布料残片：“段公子能想到把沾血的衬衣烧了，但也太过匆忙了些，还没烧尽就冲了水。袖口的血迹最多，布料却厚些，留了一小块，挂在你们山庄套房里洗手池的下水口。”

　　段旭文额头冒出冷汗，语气里也带着颤：“这也不能证明是我的。这白衬衣普遍，凶手杀害我父亲后在屋里烧完再逃走的也说不定。”

　　“白衬衫普遍，但这袖扣却不普通。这可是段公子前段时间特地找人定制的。这玩意儿可烧不坏，连同布料一起在下水管道找到的。”这袖扣拿小袋子装着，和几张照片放在一起。

　　“这……这也许是我之前就不小心掉到那里的……”

　　严非手指在袋子旁敲了两下，说：“已经问过了，宴会上不少人对你这袖扣都有印象，毕竟那时段公子还炫耀来着。”

　　也就是说这袖扣必定是宴会之间留在那里的，宴会结束后两人发现段老板被害，动静引来了山庄的人，在警察到来之前都没有再独处过。再加上那烧毁的布料，他的不在场证明就不成立了。

　　段旭文见无从反驳，闭了闭眼睛，良久之后才道出实情。

　　那天宴会他本是饮酒时不慎把袖子弄脏，想着反正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便想回去换一件。

　　刚到住处，就见已睡醒的段炎正着急地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段炎一见到他便发了疯般冲过来，揪住他的领口质问他是不是把保险单偷走了。

　　段炎对这个儿子本就怨言颇多，觉得他毫无经商头脑，无所事事还爱乱花钱，净爱买些名贵的西洋玩意儿，成天只知追求什么少爷公子那一套。再加上后来他的人发现段旭文在工厂偷拿钱，更是对他并且毫无信任可言。

　　段炎的生意已经落败，这张保险单可是个救命稻草。这下发现保险单不见了，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段旭文，觉得他是要对老子不利，然后吞占剩下的财产。

　　两人扭打在一起，段旭文也对段炎积怨已久，听他说什么对他下手再占他财产，觉得也不是不行，一个血气上涌，抄起一旁的摆件就往他头上一砸。

　　身上沾了血，他赶忙把手上的血迹洗干净，清洗时把戒指摘了下来。然后把沾血的衬衫脱下在洗手池烧了，冲了下去。

　　随后他把家里弄乱，拿走了现金，做出一副被入室抢劫的样子，再之后换了件一样的衬衫，回到宴会，半途中把那摆件趁着没人扔到了瀑布下方。

　　“我从没想过要杀他，也没拿过什么保险单。只是他冲上来对我又打又骂，他向来爱对我和母亲动手。我一时冲动，手上失了分寸……”段旭文脸上一片灰败，最终被人带去了关押室。

　　严非把桌上的东西收了收。案子差不多了，之后就剩下一些文书工作了。他拿着东西出了审讯室，目光落在不远处桌上的那个食盒。

　　这几天倒是老实。

　　*

　　这天顾峥有事去找沈鸿兴。最近顾峥有了些新的想法，两人见面又频繁了些。刚进沈家院门，就见灵烟蹦蹦跳跳地从大门出来。

　　灵烟看见顾峥，叫了声：“顾先生。”朝他走了过来。

　　她又叫回了“顾先生”。

　　“顾先生来找我爸爸的么？”灵烟问。顾峥答了句“是”，问她：“要去做什么？”

　　灵烟说：“我要去上古筝课。”却见顾峥笑了笑，微微俯身道：“上古筝课，是去弹古筝？”眼神里带了些揶揄。

　　“是呀~”上古筝课可不就是要弹古筝么？灵烟有些莫名，他笑什么呢？
　　顾峥却又笑了，说：“看来是忘了。”

　　忘了？忘了什么？难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么？灵烟赶忙问：“忘了什么呀？”

　　顾峥却不肯告诉她，只说了声：“没什么。”

　　灵烟自然不信，见他讳莫如深的模样，更着急了，自己不会在他面前丢人了吧？手指拽上了他的袖子，追问道：“顾先生，我忘了什么呀？你说呀！”

　　“烟烟，你和顾先生闹什么呢？”沈鸿兴刚出来，就看见自家女儿拉着顾峥的手臂缠着人家，没大没小的。沈鸿兴一出来，灵烟就不好意思再问了，想了想说：“我是在问顾先生今日要不要留饭。”

　　见顾峥挑眉看她，灵烟凑近他小声说：“啤酒鸭和竹笋腊肉。”是那天问他要不要留饭时说的。
　　沈鸿兴也顺势留顾峥用晚饭。顾峥笑笑，说：“那今日便叨扰了。”

　　灵烟走后，两人进了书房。

　　“用这种方法效率是比以前高出不少，但机器快速转动起来，会有细小的棉絮飞到空中，容易让棉线打结或粗细不匀，影响产品质量。”顾峥指着一张图纸说。

　　沈鸿兴也点点头：“空中有太多飞絮容易产生静电，影响机器性能，恐怕也会有安全隐患。”

　　两人对着图纸研究了一番，沈鸿兴一阵勾勾画画后，说：“这样飞絮应该会少些，只是效率也会低一点。”

　　既然有效率更高的方案，顾峥自是不会用效率低的。毕竟即使效率低下来，还是会有不少飞絮。除了刚才所说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这些细小棉絮被工人吸入肺中，长时间必定会影响健康。厂房闷热，工人戴着口罩恐怕也无法坚持。

　　“既然飞絮无法避免，那便解决飞絮产生后的问题。”顾峥说。

　　沈鸿兴问：“你是指？”

　　“飞絮会产生静电多是因为空气干燥，尤其是到了冬天。如果能想办法，给整个厂房加湿，应该能大大减少空气中的细小棉絮，避免静电的问题。”

　　沈鸿兴眼睛一亮：“对，如果给厂房安装一套加湿设备，那既能保证生产效率，又可以解决飞絮的问题。”说着沈鸿兴在厂房结构图纸上勾画了起来。

　　顾峥边看，边说：“最好还能控制湿度，可以根据季节和天气做调节。”

　　等到快晚饭时，两人已商量出加湿设备的大致雏形，只是以当前的机械发展水平来说，并不好实现，况且还没什么先例。如何检测保持湿度、找到适宜的适度范围，这些只能慢慢探索着来。对沈鸿兴来说又算是个小难题。

　　灵烟已经上课回来了，早早就和孟嫂说了今儿顾先生要留下来用晚饭，让多准备几个菜。这会儿正搂着刚从太太茶厅回来的林乔在客厅聊天。

　　见两人从书房出来，林乔站起来笑着说：“怎么还说到这么晚？孟嫂饭都做好了，快准备吃饭了。”

　　几人净了手落座，林乔用公勺给顾峥捞了几块啤酒鸭，说：“这可是孟嫂的拿手菜，顾先生尝尝。”

　　顾峥谢过林乔，尝了一口，鸭肉软烂入味，汤汁浓郁鲜香，回味无穷，果真是不错的。抬头便见灵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顾峥暗笑一声，说：“竟是比德顺楼的味道还要好些。”

　　灵烟开心了，说：“是吧是吧！孟嫂的厨艺在晋城那可是数一数二的，没什么人能比过她！”林乔笑着也给灵烟盛了一勺，说：“快吃你的吧。”

　　饭后沈鸿兴邀顾峥下了会儿棋。灵烟坐在一旁托腮看他们下。她其实看不太懂，只会看哪家的棋子会多一些。慢慢棋盘上的棋子变多了起来，灵烟吃饱喝足，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棋子，就开始犯困了。脑袋一点一点的。

　　沈鸿兴正捏着棋子斟酌，忽然感觉肩上一重。扭头一看，灵烟的小脑袋正枕在自己肩上睡得正香。

　　沈鸿兴笑笑，一脸宠溺地点点她的脑门儿，说：“吃了就睡，小猪崽儿似的。”然后让她靠着，继续和顾峥下棋。

　　等两人下完，灵烟也醒了，揉了揉眼睛，还有些懵懵的。见顾峥告辞要走，突然想起自己还没问出喝醉那天发生了什么呢，便起身说要送顾峥出门。

　　眼看就要走到顾峥的车前，灵烟拽了拽顾峥的袖口，说：“顾先生，谢谢你那天送我回家。”然后溜圆的眼睛直直盯着顾峥，却没见他有什么表情变化。到底发生了什么呀？自己到底有没有丢人呀？灵烟盯着他眉头也皱了起来。

　　只见顾峥突然笑出了声，然后抬手拍了拍她的头，说：“别瞎想。不早了，回吧。”

　　见问不出来，灵烟只好回去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了，反正对方是顾先生，丢人也没关系。

　　看着灵烟进了院门，顾峥上了车。罢了，她想不起来也好，不然恐怕会难为情，要躲着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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