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

　　“武文斌在狱里，没看住，死了。”

　　小皇帝捏捏眉心，抬手示意小张宰相不用说了。

　　小张鬓角可见白发，想来这段时间思虑过盛。但此时看着贼烟四起的天下，面对着亲自提拔他的陛下，他格外地冷静、不卑不亢。

　　他甚至只是点了点头就退下了，无理冷漠地十分刻意。

　　小皇帝想着那支皇族，想着捅事被贬的老张头，大概明白这些事里有他一份，就是不知道参与到什么程度。

　　小张应该是自己发现了，要瞒着……

　　可怜天下儿女心。

　　想着这些，小皇帝眉头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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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大幅俊美的青绿山水换成了枯燥的地图，挂在了御书房的墙上。上面用能擦掉的炭笔勾勒出三伙叛军的行军路线。

　　霍老将军成功围歼了青荣叛军，但有少量叛军逃了，据霍老将军亲笔报文称，逃亡敌军不会超过两千，他一定在五天之内清剿干净。

　　卫左那队虽然不及老将军，但也成功地将数量最多的李康三路叛军都成功围截，只是要彻底吞下来还费点时间。

　　陈万凯那边情况最差，不光没拦住叛军，还接连战败，退了两座城。

　　所幸叛军人性未泯，在攻占的地方没什么暴行，只是征收粮食草料。

　　想到陈万凯领的一半是临时从各州守军抽来的兵力，小皇帝也没法过分责怪。属于自己决策失误，应该叫他一万五补兵从一座城出，调动什么都能方便一点。

　　皇帝去了封密信。

　　“朕会照顾好你妻子儿女，

　　所以你便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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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朝堂上换了一大批新面孔，他不再在皇帝旁边坐着，而是来到下面单独有个座位，小张同学就在他对首站着。

　　身侧就是文武群臣依次排开。

　　小张同学看到那些与自己同期的同窗有些也来到了朝堂之上。

　　没有什么亲切与感动，他这些同学是什么*人他自己心里清楚——

　　随时都可以做掉。

　　这就是权同摄政的中书令大人，为官半年已有其父风范。

　　小皇帝倒没想这么多，对于这些他亲自挑出来的青年才俊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前线算不上捷报频传，但也是峰回路转，三队叛军都被官军压的死死的，最危险的北边也因为某桩密约暂时不用担心。

　　就像二人在庐州城设想的那样，平定叛军，安抚百姓，苦心经营，换个人间就好。

　　看着下首坐着的他，虽然不懂朝政，为了自己依然要来旁听，正努力看着那些卷宗与书简，小皇帝心中生出了无限温暖与感动，冲刷掉了长久的疲惫。

　　“一会回去要好好‘奖励’他。”想到奖励，小皇帝想起某桩事情，脸色一变，打算晚上让御膳房烤两盘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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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人在湖边走。

　　不是旧梅园的废湖，是御花园的人工湖，秀丽有余，韵味不足。

　　“张春生行事太温吞了，前线的事情应该换个人看管。”

　　“小张他应该是有什么顾虑……也罢，让他一直领着也不好，不如让……”

　　“我来。”

　　“不行。”

　　“我行。”

　　“不行。”

　　行不行有时候不代表能力问题，而是愿不愿意的问题。他愿意为小皇帝分忧，小皇帝却不想让他费心。他有些郁闷，除了床上就没有能出力的时候了。

　　小皇帝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前线的大权还是在我手里，也必须在我手里，他们最多处理一下情报与讯息的事情，没什么太大意义，另有事给你做。

　　他一想也是，就没有再纠结这事。

　　从御花园的桃林边三转四转，来到了一排无名建筑旁，低矮土灰，浣衣局都比它光鲜。

　　一名小太监站在门外，看来已经等候多时。

　　就是之前丁老太监介绍的那个小太监

　　眉色很浅，眼窝很深，不讨喜，有些刻薄。

　　这是他第一回认真瞅瞅这个小太监。

　　小皇帝看到他也有点惊讶。

　　“老丁都交给你了？”

　　教给你，然后交给你。

　　小太监没吱声，抿嘴，点头。

　　小皇帝顿了顿脚，身后某处灌木丛炸开两蓬血花。

　　两名暗卫向皇帝和小太监点了点头，影子一样溶进暗处。

　　小太监操纵机关，打开了门。

　　外面看上去已经荒废，漆黑一片，而实际上这里灯火通明，十几人在不停的忙碌，搜寻，计算，推演，谋划……

　　他大概看了一下，这十几名文官有几个甚至他还认识。

　　有几个本该是已触柱的头颅，有几个本应在前几天下了诏狱。

　　剩下一半他不认识，但这些人看上去也更加苍老。

　　二人随小太监向深处去，边走小皇帝边向他介绍：

　　“虽然神明在上，皇权不易，但百官之间的明争暗斗总是有的。”

　　“这里是父皇刚继位时查到的，某位已退的翰林学士的秘密情报机构，父皇查处之后，就暗中用作皇家的情报局。”

　　看着面前更大更精致的地图与上面标的更为详尽的叛军动向，他哑然无语。

　　皇帝笑笑：“所以我说那些其实没什么意义。”

　　继续向前，下了地下一层，进到密室，一方石桌，三排石架，两位老朽。

　　皇帝向两人欠身行礼：“师傅。”

　　便是皇帝少时的太师与太傅。

　　他微惊，急忙一礼。

　　左首瘦高老人面色不悦，右边矮胖老人和和蔼蔼。

　　“这两天你就跟着两位老师帮我找找那个人好吗？”

　　前方石桌上面，就放着那个从北蛮带回来的箭匣。

　　皇帝向两位老师示意，向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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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帝在两位老师面前故意很亲昵的搂了搂他：“这件事你亲自做，所以别闹别扭了好不好。”

　　他脸微红。

　　左首老者一愠，转身去看那些案卷，恶狠狠嘟囔了一声“男的……”

　　右边老者则是和蔼的哈哈一笑：“老曾你真是的……”

　　小皇帝把事情交给他，打算回御书房去处理政务。

　　特意嘱咐他看一会就得，晚饭之前必须见到他。

　　距离晚饭也就两个时辰，他应了声好。

　　半只脚都出门了，小皇帝又跟他嘟囔一句：

　　“我小时候最不愿意写他的作业。”对着左边老人说的。

　　曾太师一窘，右手何太傅哈哈大笑。

　　小皇帝向二位老师一礼：“内子拜托老师们费心了。”说完在小太监的陪同下出去了。

　　关上门，看着半屋子的卷宗，想着从北方得到的那个名字……

　　两位老人问他：“那么你想从哪里入手？”

　　他拄着脸很认真的想了一下：

　　“给我讲讲他小时候的故事吧。”

　　这句的“他”指的是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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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陈万凯战死沙场，但成功收回了之前丢的两座城，追谥了忠武侯，

　　卫左那队却打了几场败仗，小皇帝又调了批粮草过去。

　　霍老将军依旧无敌，流窜的几千叛匪基本被剿干净，小皇帝拨了黄金白银去犒赏。又令老将军顶了原先陈万凯的位置。

　　两边很近，直接教老将军抄近道剿判匪。

　　小皇帝想到自己能用的武将确实捉襟见肘。

　　万年太平，谁去当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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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皇帝自然动过御驾亲征的心思，但自己就立马把自己的念头打消了。

　　听宝贝的话，好好苟着，不去作死。

　　就这样，在依旧迷蒙的硝烟中，

　　人间，

　　过了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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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线的局势逐渐稳定，最开始的叛军只剩下卫左那边，接近了京城千里之内，但不知为什么，小皇帝一直没有给那边增援，任由卫左磨着。

　　他那边没什么进展，对方依然稳稳地躲在暗部，教他们无可奈何。

　　后来各处也有几伙叛军，但显然没有开始那三伙来的凶猛，都是小斑小块。

　　甚至有几处农民闹事，当地守军直接都解决了。

　　北方二道五州全部平定，局势大好，所有军队全部把握完全。

　　不愧是镇北大将军何九。

　　然后他回到了京城。

　　不过小皇帝没带这个电灯泡过年。

　　电灯泡跟某位官宦千金有点什么绯闻，皇帝和他二人都喜闻乐见。

　　笑！

　　小将军醉了之后说了很多胡话，所以二人自然知道绯闻是有来源的。

　　空穴不来风嘛。小皇帝甚至想到了赐婚，小将军咬着大舌头慌乱的拒绝了，说什么对方还不认识他。

　　无语，什么舔狗暗恋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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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啾，呯——

　　啾，啪——

　　宫闱禁火，但京城还是很热闹。

　　毕竟烽火与硝烟离京城还远，京城的人们自然不会去想南方饱受战火的流民、西边天寒绝产的农人、北地忍饥挨饿的牧夫。

　　大家都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这样很好。

　　人的悲欢本就不相通。

　　夜空中的烟花也并不吵闹，只是喜人。

　　啾啪，啾啪，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良辰美景奈何天，烟花盛景不夜天。

　　对着烟花，二人举杯，交杯。

　　凌翊宫中没有任何装饰，二人也是常服。

　　他有些羞涩，有些好看；

　　他有些紧张，有些干渴。

　　没有任何计划或准备，只是心念一到就想到了一起。

　　一没拜天，因为他本就是天上的神明；

　　二没拜地，因为他现今为地上的人君；

　　他们只一拜，只拜这生生不息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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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新年过后便是春天。

　　理所当然就是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自然是很狗的事情——

　　因为君王还特*要上早朝。

　　小皇帝揉了揉惺忪睡眼，发现他已经醒了，正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

　　小皇帝心想，是自己不够努力吗……

　　宫里没有锦鸡报晓，但架不住君王有生物钟。

　　那个小太监进来要服侍沐浴更衣，自然是时辰要到了，该上朝了。

　　朝廷惯例有年假，但是为了勤勉自己，皇帝要求大家伙大年初一也要上朝。

　　现在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了。

　　哭。

　　那边是暖暖的被窝，热热的媳妇，

　　这边是冷脸的太监和一堆破事。

　　媳妇，破事，

　　媳妇，

　　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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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还笑！嗯嗯嗯啊？！

　　他坐在龙床边看着小皇帝轻笑：“再不去该完了，大家伙都等着你呢。”

　　小皇帝抓一抓头发，仰天长啸：“啊啊啊啊啊……！”

　　一把把自己家大宝贝扑倒。

　　“小丁，告诉他们，今天不上朝了，今天！就今天一天！”

　　然后开始耍流氓。

　　太监，么得什么感情，酷酷地走了。

　　只听得后面有一声：“啊啊啊，大冬天的还是被窝里得劲，这万恶的早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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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又是一地跪人，小丁太监想着干爹给自己讲的形容。

　　简单说了一下，大家在心里各自抱怨了几句，也回家去老婆孩子热炕头。

　　大年初一，上你*班。

　　——

　　就是这样一个慵懒，惬意的冬日清晨。不少家庭还在除夕夜的温暖中安眠，只剩年夜饭一点点的香味被空气中弥漫的鞭炮火药味吞噬。

　　满地都是炮仗红色的纸皮，打更的人困地迷迷糊糊着喊完了最后一圈“小心火烛”，在他朦胧的睡眼里，都是鞭炮燃尽留下的白烟。

　　以打更为生的他对京城的富人们都很不满，想着鞭炮这东西有什么好的，一响就散了。

　　然后被这弥漫的白烟呛得咳嗽连连。

　　炮仗是火药做的，

　　一硫二硝三木炭，

　　这白烟，也可以叫做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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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可以赖床，百姓还在睡觉。

　　明灵亲王不来了，但苦*打工人们还在007。

　　这是个封闭的小黑屋，所以大家黑夜与白天的概念也很模糊，所有人都有一点过年特有的困倦。

　　从某一处“不经意”掉落了一个纸条下来。

　　又被几个呆子踢来踢去，变成了脏黑的纸团滚到了某处角落。

　　打扫的哑仆很认真，把四角里的它也扫了出来。

　　老丁太监生了病，请辞回去南方的老家，所以小丁领了情报处的职。

　　但可惜，小丁没有看到那个小纸团。

　　那小纸团在一个时辰后到达了兵部某侍郎的案上，又从这里到了京城某处一个已经无人居住的宅子。

　　当天黄昏之时，昏君和他的妖精男宠破誓来红袖招喝了回酒的时候，这个小纸团的副本到达了京城二百里外某一小山村，交给了一个姓青的人。

　　青是个少见的姓，纸条上的内容也很奇怪，很难懂。

　　但姓青的人懂了，于是整个山村就懂了——

　　就动了。

　　“前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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