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银

　　地理会考倒计时牌翻到"1"时，杨春春老师搬着泡沫箱冲进教室，冰碴子顺着箱底在讲台淌成微型亚马逊河。宋奕燃看着前排女生校服后背晕开的水痕，想起去年此时段欣盈在这里画过的季风环流图——她用红笔标出的赤道低压带，此刻正化作自己手心的汗。

　　"请你们吃雪糕。"杨老师摘下起雾的眼镜，露出眼角新添的皱纹，"伊利的，每人两支。"泡沫箱开启的瞬间，冷雾中浮出准考证号的荧光贴纸，像夜光藻在深海里闪烁。

　　林小满把雪糕袋贴在发烧的额头上解题，融化的奶油顺着《五三》封皮流到"板块运动"章节。奕燃忽然看见她草稿纸边缘的涂鸦：戴巫师帽的小人骑着扫帚飞跃等高线，正是去年段欣盈在公开课上画过的同款。

　　黄昏的科技馆天台堆满地理图册，杨老师用激光笔在暮色中划出黄赤交角："这道题记住，当太阳直射点南归......"话音被烟花声打断，对面居民楼升起庆贺拆迁的焰火，在云层折射出丁达尔效应的光路。

　　散场时奕燃落在最后，看见杨老师独自擦拭地球仪。北极圈附近有道陈年划痕，是他去年打翻红墨水时留下的。"拿着。"女教师突然抛来金属书签，刻着经纬网的心形吊坠在夕阳下晃动，"当年我学生送的，现在该传给新航海家了。"

　　暴雨突至的深夜，奕燃在光遇雨林地图迷路。陌生玩家举着蜡烛靠近，装扮正是段欣盈最爱的鹿角发型。他们沉默着穿过暮土，在伊甸献祭时对方突然打出一串坐标——正是黑水河畔废弃气象站的经纬度。

　　生物结课那天，老张头把解剖模型拆成零件当毕业礼。奕燃分到青蛙心脏标本，玻璃罐里的福尔马林泛着蜜雪冰城柠檬水的淡黄。林小满将叶脉书签塞进他笔袋，银杏叶片上用显微笔写着："双子座流星雨最佳观测点：东经113°06′，北纬36°11′。"

　　中考前夜，奕燃在科技馆203储物柜发现时光胶囊。段欣盈留的镀银口琴压着泛黄的光遇截图，照片里两个小人在千鸟城并肩看日落。琴身新刻的莫比乌斯环中央嵌着微型棱镜，转动时折射出杨老师地球仪上的红墨痕。

　　考场晨光中，奕燃嚼着最后一块毅力雪糕。作文题《不可见光》的答题区，他画了幅麦哲伦航线图，在合恩角位置标注："此处有暖流经过，如同某些看似冰冷的告别，实则是新航程的开始。"

　　公布成绩那日，奕燃在光荣榜看见自己和林小满的名字并列。生物满分栏的绿叶标志旁，有人用荧光笔描了只展翅雨燕。杨春春在教师栏的照片被学生贴满星星贴纸，在监控镜头下泛着银河般的微光。

　　返校取档案时，奕燃在空教室捡到半块粉笔。黑板右下角留着未擦的板书："当千岛寒流遇见日本暖流，会温暖整片海域。"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的匿名信，那些藏在叶脉里的情诗，或许早被季风吹成太平洋上空的积雨云。

　　黄昏的黑水河泛起奇异磷光，奕燃将剩下的雪糕分给流浪猫。对岸拆迁工地升起新版烟花，在夜空拼出黄赤交角的角度数。手机震动，林小满发来天文馆定位："今夜有真正的双子座流星雨，要来看光谱分解的星光吗？"

　　他按下发送键时，博物馆顶楼的巨型棱镜正将夕阳分解。七色光斑掠过河面，与三年前科技馆的激光实验完美重叠。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所有未说出口的告别都化作季风，推动着青春的洋流向更温暖的海域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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