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我身边的语文老师

　　林茗脸上笑容不减，伸手点点这小兔崽子的额头：“我惯着你还惯出错来了？不听你的你不依，听了你的你还不依。生得唇薄如线，当真就这么薄情？”
　　陈熠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林茗，一点讶然的神色把整张俊秀的脸染得生动无比。他张了张嘴，似乎颊边又要升起一段烟霞来。
　　林茗此时才从刚刚那快乐中回过神来，拘束地把脸侧过去了。他心中暗怪自己，明知陈熠然只是没什么事儿俳谐着玩儿，骨子里不是个愿意同人交往过密的，他要开玩笑自己由着他便是，怎么就把那一句戏弄的话说出了口？
　　林茗换过两口气，淡薄道：“你要是不想别人陪着你胡闹，自己别开这头不就行了。”
　　陈熠然却很快地凑到他跟前来了，冤屈屈地：“我没说不想。”
　　林茗放松的时候他就紧绷些，林茗焦心的时候他就欢快些，似乎已经成了定律
　　林茗对这小鬼委实没辙，他只得开口道：“我对谁能和对你...噢，想起来了。”
　　林茗快步走到角落拿出一个未拆封的快递箱子来，盒子上的商标是一个近些年时兴的潮牌。
　　“这是给熠然的新年礼物。我也不知道熠然什么时候和陈老师一起回老家，所以就今天拿出来给你啦。”
　　“不打开看看？”林茗对着他眨眨眼睛。
　　陈熠然看着林茗，再看看箱子，脸上吃惊、好奇、猜度、沉思甚至是受辱各式表情轮番登场，斑斓复杂，好不精彩。
　　这小鬼莫非是不高兴么？林茗疑惑地食指关节抵住了下唇。
　　陈熠然纠结了一会儿，最终似乎还是心中的期待超越了其他情绪。他伸出手来剥开了那个箱子：是一件羽绒服，纯黑的，及膝长，既无暗纹也无印花，只在胸前有一个刺绣的logo，但刺绣也是黑线，所以并不明显。
　　他站在那里，把羽绒服拿在手中，就没了下文。
　　林茗微笑道：“穿上试试。”
　　陈熠然又是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把外面的夹克外套解了，把羽绒服穿上。这衣服的确很适合他。少年人平素就有的萧然尘外的距离感被这衣服衬托到了极致，他站在那里，低调优雅，像一支峭壁边独立的墨竹，更显得他清风劲节、器宇不凡。
　　“喜欢吗？”林茗轻声问。
　　“老师，”陈熠然缓缓吐出一口气，拒绝道，“我不能要。”
　　“嗯？为什么？”
　　“我不能要老师的礼物。我是老师的学生，老师教我读书写字，我还要收老师的东西，没有这样的道理。”
　　林茗心中窃笑。怎么现在突然想起来他是学生不能占老师的便宜了，每周的梅菜扣肉、蒜蓉粉丝、红烧带鱼可没见他少吃。
　　“熠然，”林茗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地，“我不仅是你的老师，还是你的哥哥。哥哥第一年参加工作，想要给熠然买件礼物，这不是应该的吗？”
　　“不是。”陈熠然坚决道，“我给哥哥买，这才是应该的。”
　　似乎是负气，他又哼哼着扔下一句：“反正我不能要，丢人。”
　　“这又是什么话？”林茗望着眼前这尊大佛，无可奈何地抚了抚眉，“怎么现在熠然说起话，都不讲道理了。你还是个小孩儿，又不挣钱，给我买礼物做什么。再说，什么丢人...”
　　“林老师，”陈熠然却突然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善地开口，“我只比你小八岁。”
　　林茗微微咬住下唇。这是陈熠然第二次叫他林老师。每次陈熠然这样叫他，他都感觉很奇怪，像是有一种微妙的僭越的意味，但他实在很难去和弟弟计较这种事。
　　似乎把他这动摇的表情看在眼里，陈熠然的语气更加紧逼：“我也不是小孩儿。”
　　——原来是在这里咬文嚼字地等着他了。林茗沉痛地想，他只是想表达一下对于晚辈的关爱而已啊，怎么如今连这也说不得了。
　　陈熠然的眼神晦暗不明，黑洞洞地投在林茗身上。他还穿着那一身黑，那一身黑使得少年人身上某种压迫感更重了——这是又生气了。林茗想到一会儿还要给他顺毛，忍不住先自己腹诽了几句：“小刺猬。根本就是小刺猬。”
　　林茗在心里嘀咕完了，又在心里叹口气，然后才站起来，走到陈熠然身边，蹲下去把那衣服的拉链从底端拉到顶儿。当他站直了的时候才发现，陈熠然似乎已经比他高一点了，应当已经一米八出头了。只是这一米八的小刺猬言行举止，仍然幼稚得很。
　　林茗多半是闲的，此时竟没有任何愠意，反而陡然生出些宽慰来。陈熠然还在长个子，他才十六岁。他那么耀眼和卓逸，他是林茗最骄傲、最亲近也最愧疚的弟弟。他就应该任性一点，坦荡率真地，胆大妄为地。他就应该纵情一点，龙腾凤翥地，意气轩昂地。
　　应该在能犯错的年纪，肆意地生长，然后得到世界的包容。
　　林茗放软了语气道：“就算只比你大一天，我也是哥哥。怎么又突然和哥哥较起这真儿来了。”
　　陈熠然却丝毫没有放软态度的意思。他的眼神锐利，闪着少年人特有的那类锋芒，那是一种赤裸和强硬的迫胁。
　　“哥哥，我说了，不许把我当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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