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尽人归去

　　“拿到了！拿到了！你快跑！”白琁大喊着，抱紧怀中偷来的几个梨，从人家的后院像一阵风似的，飞了出去。另一边，洛琰一个翻身，越墙而过，逃离了手持木棍的家丁，跑出了富丽堂皇的宅第。一路狂奔至小溪边的约定之地，才停下来。正数梨的数量，白琁见洛琰来了，对着他炫耀了一下，怀中金灿灿的大雪梨，洛琰走近，见白琁弄得像花猫似的脸蛋，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白琁怒嗔他一眼，急得直跺脚：“你还笑！！”
　　“你为何如此喜欢吃梨？”洛琰望着大口啃梨的白琁。
　　“因为甜甜的，好吃。”
　　”可是，梨，离，寓意不是不好吗？“
　　”可是，世间之事，不应当是有离才有合吗？分离了，才会知道重聚的来之不易，才会更加珍惜相守的日子。”白琁对他一笑，却又像是回想起什么悲伤的事，望着手中的梨，有些出神：”才知道有娘亲和爹爹的日子，是那么美好。那时我家院子后，总是种着梨花树，每到春天，枝桠上盛满了纯白色的小花，中心一点绿蕊，如雪五出。”洛琰本想说些什么，却见白琁转过头，满脸笑容，递给他一个洗净的大雪梨。洛琰接下梨，看着她的背影，没再说什么。洛琰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自有记忆以来，便在这街巷之中生存。也许，有些东西从未得到过，总是比得到之后再失去的好。虽然，洛琰时常也会想，若是有父母，自己的生活应当是如何，不过更多的时候，这只是一种美好的希冀罢了。
　　烽烟战乱之时，正是疾病肆虐之时。
　　“白琁，开门！”洛琰心急火燎地敲着门，可是白琁死死抵着庙宇的门闩，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片刻之后，白琁感到身后的门不再猛烈摇晃，想着他总是放弃了，离开了，却又听见门外洛琰的声音响起：”白琁，快开门，你出来说清楚。”
　　今早，白琁给洛琰留下了一个纸条，娟秀的几个字写着：”走了。”
　　洛琰虽识字不多，但这两个字他却是认得的。洛琰一看纸条，便着急了，立马向附近街头的流浪小孩，打听他的下落，直到打听到，有人看见她进了这座破庙，便找了过来。洛琰在寺庙里看见了她，见她正对着破损的几乎辨不出原身的观音像，说些什么。可她一见自己走过来，便即刻闭紧大门，无论他如何说，也不让他进去。正当他被困在门外，疑惑不解时，却听见白琁带着些许哀伤的声音：”我染了瘟疫，你别等了，会被传染的。”洛琰一时震惊，虽有想过仓促离开必有原因，可也未曾料到是如此。洛琰尽量平稳自己的声音道：”别担心，只要是病，一定是可以治好的。”说归说，可是洛琰心中，却是丝毫也没有把握。
　　出了庙宇前的小巷，洛琰才发现，方才出来的急，未曾细瞧，这才发现，满目皆是伤病之人，这瘟疫已是十分严重。虽说，幼时起，洛琰流浪街头，也见过不少伤病，可从未见过如此场景，遍地哀嚎，皆是疮痍。可十几岁的男孩，又有何解决之法？
　　自那以后，洛琰日日都给白琁送吃的，也会从药铺里偷出些，在十几岁的孩子眼里看来，有用的药和饭食一起送给白琁。每日都会问：”可有好些？”
　　白琁每日都会予他肯定的答复，”像是好些。”
　　即便，二人心中都知晓，疫病绝不是如此简单便可治好的。可洛琰还是坚持如此做，天气好时，夜里便在破庙外睡，守着里面的人儿，自己也不知为何如此，只觉得就应如此做。
　　这一日，白琁感觉头痛如劈，全身燥热，手臂上似也起了斑块。幼时，爹爹给人治病，耳濡目染，懂得一些病理，白琁知晓，这是病情加重了。洛琰如往常一般来到门外，陪她说话。
　　“洛琰，今日是月夕吧，外面的月亮可圆？”白琁的声音有些虚弱，但还是强撑着与他说话。洛琰听出来了，但也只好假作无事地回复她：“挺圆的。没力气就别说话了，好好歇着，我就在门外，不会有事的。”
　　白琁似是已经听不到洛琰的声音。
　　“我好想再看看梨花树，幼时，爹爹总是在树下与我玩闹。娘亲在一旁看着我们。也不知可还有机会。”
　　“会有的，别说傻话。”
　　”以前，每次娘亲替我梳头，都会说，娘亲的小白，头发这样柔软。“
　　”她总是说，娘亲的小琁儿长得这样白，如梨花般纯白，还给我取了小白的乳名。“
　　”不许笑我啊。”
　　“好想听娘再如此唤我一次。”白琁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重，就在快闭眼的那一刹那，好像听见有人唤小白，是娘亲吗？好像不是。白琁猛地睁开眼，却是洛琰在唤她，她笑道：“谁准你这么唤了。”
　　“你既让我知晓此名，难道不是让我如此唤你？”洛琰开了个玩笑，只盼能让她不再如此难过。
　　过了一会儿，洛琰也没听到白琁的回答，洛琰又唤了几句，迟迟无人答复。洛琰心道不好，用力将另一侧的门踹开。洛琰见白琁已晕倒在旁，立马将她打横抱起，轻放到旁边的草堆上。虽说，长了她几岁，可洛琰也没想到，自己竟能如此轻松地将其抱起。白琁轻的不像话，就像一片羽毛那般。洛琰发现她浑身滚烫，便从先前偷来的东西里，找了毛巾、木桶，又去井里打了水，给她去热。洛琰整夜都守在白琁身旁，听得她在梦中呓语:“不要杀我爹娘，不要！”白琁手中紧紧拽着干草，浑身颤抖，洛琰想了想，凑过去轻轻抱住了她，希望能安抚她一些。洛琰心道，她竟亲眼目睹了双亲的死去，又想到平日里，白琁总是笑得如此灿烂，心里便有些揪得慌，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心疼的感觉。洛琰觉得自己从不识双亲倒是还好些，不记得便不会惦念了吧。
　　次日清晨，白琁醒来，身子已不再那样滚烫，便想让洛琰离开，浑身却没有一丝力气。
　　即便有人照顾，白琁的病情还是一日一日的恶化。恶化到，便是以孩童对瘟疫的了解，洛琰也知道，如此下去。她总有一日会……。
　　道听途说，这附近断崖上有千年灵芝，包治百病。洛琰安顿好白琁，便自行去了。哪里知道，至断崖边洛琰才发现，这山势险峻，一旦坠下去，怕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了。洛琰心一横，便爬了下去。昨夜一场雨，洛琰踩着光滑的岩壁，一脚，又一脚，小心翼翼，忽地，脚下石头松动，手上一滑便坠了下去。
　　洛琰紧闭着眼，心道自己完蛋了，却忽觉被一阵轻风托起，像是软软地落在了地上。洛琰睁开眼，却见自己身处云雾之上，发现有一位身着白衣，手持鸾尾的白发老人。这应是仙人吧，洛琰心想。
　　“走吧。”仙人开口道，洛琰还未搞清状况，下一瞬，人便已到了破庙外。仙人先一步进了寺庙，洛琰紧随其后跟了过去。白衣仙人见到白琁，却愣了一下，而后便欲给还在昏睡之中的白琁，喂一颗像是丹药的什么东西，洛琰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单薄的身影，挡在了白琁身前，“你要做什么？”
　　“孩子，灵芝可救不了你朋友的命，这是百解丹，可暂时缓解她的疼痛。”不知为何，洛琰觉得，神仙老人的话听来可信，便让开了。果不其然，服下药的白琁，过了一会儿，便睁开了眼，望着眼前的洛琰，和身旁的白衣老人，有些困惑不解。白衣老人似是读懂了她的困惑，淡淡道:“老朽乃南离山上南极仙翁，见你二人颇有仙缘，只要勤加修炼，必能得道。这瘟疫之症要治好，也自然不是问题。你二人可愿随我去南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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