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星缠

　　“喂？”
　　电话铃声从五分钟前就震动个不停，貌似我不接对面那人不罢休，我喘着气，走下健身器材，不明白是哪个不长眼的来打搅我。
　　“白寅，我和你说公司里有对小情人……”张羽兴高采烈地分享着今早从小道消息里听来，以及明面上观察到的八卦。
　　汗水从额头滴落，将后背浸湿，发热的身体一旦停下运动便逐渐降下温来，那上头的多巴胺此刻不再管用，再加上电话里时不时嘈杂声响，穿透耳膜，让人不耐烦。
　　“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就挂了。”
　　今天给自己制定的计划还有三分之一没做完，这货要再耽搁我我就不能按计划来了。
　　“诶诶，你在做什么啊，今天下班不是挺早的吗，怎么还忙，难不成还有别的案子？”
　　我看向大楼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光照在大厦的玻璃窗上，反射出夺目亮光，刺得人不禁眯起眼来，于是背过身坐在窗边休息椅上，回答道：“在楼下健身呢，怎么的，不行？”
　　“健身？！来真的啊？”
　　张羽惊讶之余，还要将我耳朵震坏，“你妈的小声点，我接的听筒，声音大得耳朵都要坏了。”
　　“抱歉抱歉，那你在哪，嘿嘿我也想试试健身。”
　　“健身又不是说着玩的。”我掏了掏耳朵，看透了这小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估计介绍他来被折磨几天就灰溜溜地哭喊着要回家。
　　“你发定位你发定位，我这就来。”
　　“发什么发，就在公司下边，十层这，你来吧。”
　　“等我十分钟拿东西，马上来。”

　　张羽刚进门，就被柜台叫住了，他愣愣背着一个大包，不像是来健身的，倒像是去登山的，见到做柜台的小美女不晓得咋说话，便挠挠头腼腆得不知所措。
　　柜台我刚联系过了，叮嘱道就逗逗他玩，我在这一边踩着动感单车，一边可以远远瞅他洋相。
　　不过隔得太远，是一句话没听着，就看着张羽在小美女的三两句下，脸变得通红，整个人傻笑着，想抬头对视又不好意思盯着对方紧身衣下的曲线。
　　两人说说笑笑，过了好久张羽才想起来自己来到这的正事，就看小美女指了指我所在的地方，他道了声谢，恋恋不舍地三步两回头。
　　“这健身房怎么样？”
　　张羽脸上微红，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嗯…很不错。”
　　我故意疑惑发问，有意捉弄他，“诶，你还没开始在这里面锻炼，怎么就知道好不好了？难不成你……”
　　“诶，你……你都看见了是吧？”
　　他撇过脸，清了清嗓，想要严肃一些，眼睛却一瞟柜台，正对上眼神，傻笑瞬间挂在了脸上。
　　我调侃着吹了声口哨。
　　反正健身房里声音嘈杂，也不会在意这么个小插曲。

　　“话说你背个大包做什么？”
　　张羽背着的东西，打从进门我就分外在意，不晓得里面装了什么东西，蛮好奇的。
　　“你说这个？”他将包拿到前面，然后拉开拉链，扯出里面东西，“就是一条毛巾和用来换洗的衣服啊。”
　　“还以为会带来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害。”
　　“带什么？”他不大明白。
　　我点题，“比如那天下午老板送来的那些冷饮啊，你搞些运动饮料来喝也不错，因为这边不供应水，健身房里卖的饮料又贵得稀奇。”
　　说着，我从我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瓶运动饮料，一展笑颜。
　　“不过还好，我为自己准备了。”
　　“靠，你这家伙真欠揍！”

　　我很少来健身，一般都是想起来就去一次，想不起来实在是太忙了就几个月不去一回。办的卡是三年的，而转眼卡都要过期了，我使用还没过十次。为了心里好受点，少点亏钱的不甘心，打算最近来多几次。
　　健身房不小，里面器械也多，其中踩单车和蝴蝶机算是我最爱了，紧随其后的是坐姿推胸推肩器，久坐不动总保持同一个动作的上身在几次练习活动之后，能得到很大的肌肉疲劳缓解。
　　“打算玩点什么？”
　　我踩了大概有二十分钟动感单车了，同样打算换个练练，“不如试试这个推肩器？”
　　张羽点点头，然后就要上去大展身手，我连忙拉住他。
　　“等等，要先热身一下，要不待会抽筋了可会要你老命。”
　　我示范着让他跟着我一块做热身活动，顺便将腿脚拉伸了几下，顿时浑身上下神清气爽。
　　“像我这样坐下。”
　　张羽听话地坐在我左边。
　　“然后慢慢将这个推举上去，你刚开始玩不是…练的话就，算了你先举一个我看看怎么样。”
　　一般来着练过一些的人，对于这样的动作我都建议15~20个为一组，别太累了，也别太轻松。鉴于张羽刚来，我还是先看看他的底子咋样。
　　张羽头一次摸这些，好奇没多久就按照我的话往上推举，大概七八秒一个来回，不过他后面放得太快了，砸了下来哐当一声，吓了他一跳。
　　“嘶……吓我一跳呢，要慢慢放是不是？”
　　我起身给他纠正姿势，扶着器械让他再来一次，“对对，两臂展平在一条直线上，挺胸抬头，然后一个慢慢向上举又慢慢落下来，而像你一下子放下来，能锻炼得到哪里，再来试一次。”
　　几个回合下，他逐渐能自己做得标准，我也就不再帮着了，叮嘱十个一组，休息后再练。
　　自己则换到了另一器械上。

　　不知过了多久。
　　定的闹钟响了，我给自己规划的两小时锻炼时间结束了，问张羽要不要一块走时，他却一口回绝，眼睛瞟着镜子那头自己的瘦弱身躯，“我打算坚持来这锻炼。”
　　转性了？怎么突然这么大毅力，这转变太快，我不由得怀疑其实别有目的。
　　“那行，我去换衣服走人了，你自个待这，啊对，再提醒一句这里晚上八点关门，别被锁了。”
　　他点点头，眼神坚毅到和之前判若两人。
　　怪哩，太怪了。
　　但心里的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让我来不及考虑他是不是对前台美女一见钟情而决定留下来的。
　　窗外，霞云铺就在城市上空，绯红暮紫沉黄，彼此间隔着连绵，延伸至极远。
　　和她的约定就在今晚。

　　出了健身房，我开车飞快奔向家中。
　　按照心中所想，错过晚高峰的我在十分钟内能到家，然后用三十分钟将全身汗渍洗得干干净净，换上最体面的衣服，然后…然后就只需要等她出现了。
　　心念至此，不禁想唾弃自己。
　　“没出息没出息，不就是又来找你了吗，之前的朋友不都这样的吗，在期待什么鬼啊！”
　　“这就是最为普通不过的见面而已，平常心平常心……”
　　我在浴室，对着镜子看了好久，瞧着手臂上微微鼓起肌肉，出过汗的皮肤红润如新生，这两天来的健身果然还是有些用的。
　　热水淋到身上，溅起腾腾热气，不多时就将浴室拢得严严实实。

　　……

　　“嘶。”
　　热吹风烫得我一缩，才发觉自己走神没注意在同一个地方吹得太久。
　　糟糕，心静不下来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和别人约好的情况，只不过这人太坏，把话说成那个样子，让人不想在意都难，弄得心里一直排演着该做些什么，手和脚都要放在哪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
　　想着，门铃被谁按响了，紧接着心脏猛然一跳，莫名的振聋发聩。
　　来不及多想，我下意识甩下吹风机，临到门前又深吸气，理了理衣角，听到又一声门铃才反应过来要开门，“你来……”
　　邻居的脸横在我门前，接过我的话：“来什么，谁要来？谁要来你都给我先处理掉你门前的这堆纸箱！”
　　草的，我忘了。
　　“你是每天都上班的吧？那为什么从上个周整理出来的不要纸盒子堆到了这个周都不忍心丢掉，我每天来来往往经过你这的时候都要小心绕过，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点卫生意识都没有。”
　　我连看都不敢看，先道歉，再解释说自己最近加班严重，好几天都没回来，最近也在健身房里度过，每天累得神志不清回来。
　　邻居看看我又看看门前那堆，重重叹了口气，又问：“那你早上呢？”
　　“早上睡得太迷糊，还都是打着哈欠边走边吃早饭的……对不起，我待会就去丢！”
　　“待会？”
　　他再度叹气，索性也不再管了，只在离开前留下这句：“别是明日复明日哦。”
　　“一…一定不会的。”
　　我扶着门，最后就连承诺的勇气也没了。

　　好吧，看来在约定好之前要将门前的纸箱都打包带走处理好，要不然再见到那邻居时，不得羞愧死。
　　既然是出去丢垃圾，那么就不需要穿得多好，我给自己套了一身黑，穿着平底鞋就出去。
　　那天自己整理出好大一堆的纸箱，不管是从二维还是三维来说都很庞大，我不由得叹气，然后重新振作。
　　“让……让一下。”
　　大纸箱里杂物堆得很高，我抱着它完全看不见前面的路，只能小心翼翼瞟着两边过道走，一边高声喊着让一让。
　　好在电梯里人不多，我抱着纸箱躲在角落也不会耽搁别人上下。
　　而下电梯途中，停了不少次，虽然没什么人看到有这样庞然大物之后还会选择上来，但因为频频停下而加长了下楼时间，此时我胳膊因为托举着纸箱太久而僵得不行，说什么都想要放下，却因为旁边都是谦让我的人而不敢随意而为。
　　救……救命，拿不动了，这玩意也忒重了！

　　度秒如年，在我的印象里已然过去了好久。
　　临到下电梯出去时，我磨到最后一个从电梯里出来，却是还没出来就又要被胖小孩挤了回去。
　　那胖小孩不知怎的，好胜心强还是啥，莫名其妙就要挤着往里冲。
　　不是，你等等，我就要出来了，等等啊！
　　实在是费了一波老力，堪堪擦过身，我却踉跄往前跌去，手中纸箱不听话地沿着抛物线就飞了出去，散落一地狼藉，引来周围人一致看热闹目光。
　　这辈子我都恨小孩。
　　那熊孩子和家长看了几眼，但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的，等着坐电梯的更是袖手旁观，在他们心里显然有更重要的事。
　　算我倒霉，我一边腹诽着，一边收拾着地上的各样，因为收拾出来的不止有纸箱还有一些小物件，现在掉到地上，原本用来捆绑的东西松开，散了一地，要我一样一样捡起来。
　　今天真不顺。
　　难道说是老天爷的旨意，用这一桩又一桩的怪事间接告诉我姜狸不是什么好人，还是说有什么别的深意。
　　那是因为我今天水逆？
　　不应该啊，今早反反复复看过星座日报了，明明说摩羯座今日运势最佳，为了更幸运一点我还特意带了黑曜石在身上。
　　脑袋转得飞快，却怎么都想不出为什么，见地上东西都捡得七七八八，手便伸向离我最远也是最后掉在地上的东西，但还没碰到，就被谁从地上拾起。
　　那纤纤玉手，骨节分明，看起来白皙透亮。
　　然后那手捡了起来，我便顺着手往上看。
　　映入眼帘的美人，鹅蛋脸下颌圆润，鼻梁微挺，一双杏眼可怜又似在同情我，弯弯的柳叶眉如同斜月，笑颜明艳，朝我递过来那个小物件。
　　真叫人看迷了眼，兀自晃了神，眼睛也不肯眨，目光就没皮没脸地黏在她身上。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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