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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山
山脚下一处茶棚边挂着一幅大旗,上书三个大字“十八碗”。金戈他们三个赶了半天的路,就到此处喝口热茶歇息。老板是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黑汉子,老板娘虽是布衣荆钗,还尚有几分姿色。二人对这三个过路的陌生人皆很客气。
金戈一拍桌子,指着完颜谦的鼻子骂道:“你说得什么鸟话!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夜明珠送到含珠山庄,速速了结此事!之后,我还要和龙叔去泉州看病!窦家的事我管得哪门子?”
“你废得什么话!我才不要这破珠子,不就值个万把两金子吗?”完颜谦道,“本王还看不上呢!身为武林中人,你小子还真是一点道义也没有!”
“我才不是武林中人!你这个第三名也算不上!”
“哟,二位客官别吵呀!和气方能生财么……”老板娘提着水壶过来添水,且道:“三位看来不是本地人吧,要往何处去啊?”
“确不是本地人,所以道路不熟得很。”龙叔道,“当下我等正要过山去。”
“其实啊,”老板娘道,“沿那条小道翻过山,是条近道,可以省下好多时辰,不过嘛……”
“不过什么?”
“不过,奴家劝三位客官还是不要上山。”说着,她拿出一张官府的通文,“这山上出了只吊睛白额的大虫。最近天冷,山上鸟兽躲起来过冬,这大虫饿了便下山去人家里叼畜生吃呢。我看三位还是绕道早行吧。”
“那怎么办?”完颜谦问金戈,“要不我们绕道?”
“不是有龙叔吗?”金戈道,“你还怕只虫?去白虎台的时候,你不是胆子很大吗?”
“也对,大虫未必比人可怕。”龙叔道,“还是尽早解决此事为好。”
到了黄昏时,他们还在爬山,这凉山似乎比看起来的要高多了。其实只是这小径千回百折,走来走去费得许多时间。怎生那俏丽的老板娘却道这是条近道呢?完颜谦手里紧握着腰刀,时时防备有只大虫杀过来。
山道很窄,两旁的灌木密密匝匝。此刻已有两人埋伏在两旁,他们低声交谈,却不知龙叔在一旁早就听得一清二楚。“他们的胆子可真够大的!竟然还敢上凉山来!”
“是啊,听说王干娘诳他们说山上有大虫,已经警告过他们不要山上了!”
“不过也好,听说他们身上可是有宝贝的。王干娘说是他们身上携有宝珠,似乎还因分赃不均而吵闹着。”
“呵呵,这样最好!我们等会儿……”
他们还没商议好,龙叔已经飞身到他们后面了。
“什么人?”
两人惊慌失措,忙跳出来。只见此二人灰布缠头,遮住颜面,一人手持一把大刀。既被发现,两人也不再躲了,大大方方地跳出来挡住前路。一人持刀大叫:“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欲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打油诗念得很顺溜。
金戈一拱手道:“难道二位英雄是,山贼?”
“哈哈,”另一山贼爽声大笑,“不错,我们正是这凉山的好汉,你等还不乖乖把宝珠留下!我们好饶了你们的小命!”
金戈道:“我看这棵树少说也有四五十年了,难道你们还没出生就种下了?这凉山么,秦汉时的地图上就已经标明了,这么看来你们二位还是千年不死的老妖精啊!哈哈……”说罢,他自顾自狂笑起来。
“你竟还敢笑!”两个山贼这就拔刀相向,冲过来了。金戈还没来得及躲闪,此二人已经被龙叔教训一顿,夺路而逃了。
“哈哈……运气真好!”金戈道,“这一路上都没遇上山贼,今儿个太幸运了!”
“碰上山贼有什么好幸运的?”完颜谦不解。
“料想这山贼窟里必然有好酒好菜,金银珠宝。”金戈道,“只好可供我们大肆劫掠一番。”完颜谦这才明白,原来金戈打算黑吃黑。就算是劫了山贼,他们也没那胆子报官。
龙叔道:“此二贼既然就在这附近打劫,想来距他们的山寨也不甚远。反正天快黑了,总要找个地方歇息的。”
果不其然,他们沿着小径前行了不多时就看到了树林掩隐中的一座寨子。门口还有两个持长枪的守着呢,都不消龙叔出手,完颜谦立马就上去狠揍了他们一顿,谁叫他可是天下第三的大侠呢!这凉山上的贼人们都是凭借一身蛮力打拼而已,只消小王爷一出手,就纷纷倒卧。有些还想要暗袭之人,皆被龙叔掌风轻扫,很快就不醒人世了。眨眼之间,满寨山贼竟皆不敌,或伤或逃,奔着寨主所在而去。
话说此时,刚才那两个被龙叔打得鼻青脸肿的小贼正向山寨大王诉苦。“哥哥快快派兄弟们去吧,那歹人着实厉害。”
“是啊,哥哥快与我们报仇啊!”
于是大王一拍椅子的扶手,喝到:“竟有此等狂徒,待我领兄弟们抓他们来。剜出心肝来,做酸辣汤喝!”
两人的苦处还没有讲完,金戈已在江湖中最炙手可热的两位大侠的护送下,闯进来了。山大王坐在堂上往下看去,竟愣住了。
金戈也笑眯眯地仰头而望,道:“哟,是大石头啊!真是他乡遇故知啊!原来你已在此落草!”
被唤作大石头的山寨之主面露惊异之色,大叫道:“是你!”于是他的脸色由白转红,满脸怒容,吩咐下人道:“快把这两个没用的东西拖下去,给我,给我一人刮一万个鼻子!”几个被揍得七七八八的山贼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把这两个人拖走。那两人不明就理,还在大喊:“大王饶命啊!”一万个鼻子刮下来,虽伤不得命,想来这两人的鼻子怕也不在了。
“刚才你说要烧酸辣汤?”金戈依旧面带笑意。看到老朋友,他很是高兴。
“嗯,啊……”大石头支吾着,“不是你说的吗?酸主收敛,辣主发散,这样正好平衡嘛!呵呵……”他勉强笑了笑道,“小金,请你这两位朋友,也随我去喝上两杯。叙叙旧……”
三人到了侠义堂,准确得说是侠义堂地板下面秘密的酒窖里。这里面坛坛罐罐摆满了大石头收罗来的美酒,之后,就有人端来了一整只烤野猪。猪上插着铰刀,直接割肉下来吃。这就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强盗生活。龙叔冷淡地坐着,却见金戈适应得很快,真是天生做强人的料。
“我说大石头,你怎么会做了山贼?”金戈问道。
“唉,还不是村里遭了灾!官府非但不管,还要抓人去打仗。我和几个弟兄一合计,就准备反了。一路上遇到了好些个志同道合的兄弟,就在这凉山扎了营。”大石头道,“兄弟们都推我做大,我也不好推辞。不过,我们一般都只劫府衙的不义之财。今天那两个兄弟贪心,竟然动了小金你的念头。我一定会好好教训的……”他嘴上虽这么讲,心里却另有一番想法。这两个混帐东西打劫平民就算了,竟然把金戈给引来了,真是大大的死罪。
“恩。”金戈点头道,“做山贼好!”
“胡说!”完颜谦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理应以天下为己任。窝在这儿做山贼有甚好的?强盗始终是不义之举!”
“若是百姓能有好日子过!”大石头可不同意了,“谁愿意做山贼?整天还要提心吊胆的!我们既怕官府追缉,又惹不得地方豪强。”
“第三名,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金戈懒懒地举起酒杯道,“难道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同样是抢,就许你们完颜氏抢,不许我们石头哥抢啦?”
龙叔一直在旁没有吭气,他从大石头的脸上看到了某种东西。这山大王似乎对金戈没有什么恶意,却有所提防,又似乎不想金戈在这里久留。不过,龙叔向来淡定,此刻也只是静观其变。
“小金,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哦,去含珠山庄。”
“含珠山庄的老毕可不好惹,我们凉山好汉尚惧他三分。虽然离得挺近,可我们侠义堂的好汉也从来不敢打他的主意。”大石头瞟了眼完颜谦道,“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我看这位兄弟还是习惯过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好生活吧。”
这时头顶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下面听来声音有些异样。但听一山贼且拦阻道:“夫人,寨主不在这里啊!”
“胡说,他一定又来偷酒喝了!”那女人厉声道,“不是说山寨里有客吗?他为何不让我见,自己个儿偷偷摸摸地招待。我问你,是什么客人?是不是劫了个女人上山?”
“寨主说他一人待客就好了,不让旁人去侠义堂的。”那山贼改了口径,依旧拦着压寨夫人。“大王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小的不敢讲。”那山贼已经被吓傻了,可见那妇人何其可怖。而且讲出来,估计自己的鼻子也不保了。
“你怕那黑东西叫人刮你鼻子,就不怕我叫人挠你痒痒了么?”要说这夫人派人挠痒痒那可是比刮鼻子更可怕的。刮鼻子到最后也就疼痛得麻痹没了知觉,挠痒痒可是难受。真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眼见几个可怜的兄弟受了此刑,那痛苦中发出的笑他可是不能忘怀的。那山贼说:“寨主说了,尤其不能让夫人你去。”
“混帐!”夫人立刻把那山贼推到一旁,闯进忠义堂来。“石郎,你藏的什么人,我看不得吗?”
大石头只说了句:“我去去就来。”急急得掀开地板,迎他家的婆娘,解释道:“夫人,夫人说的什么!只不过我见得都是些武人,怕他们言语举止粗俗,污了夫人的眼。”
他夫人不依不饶,偏要下来看个究竟。一把推开丈夫,进了下面的酒窖,却只看到完颜谦和龙叔两人。龙叔和完颜谦自然恭敬地向压寨夫人行礼。
要说这夫人也不是丑陋可怖母夜叉似的的人物,年不过二十来岁,容貌姣好。见确实两个男子,她的脸色和缓下来吁了口气道:“这两人也算不得粗俗,比你那些手下要好多了。”不过她还是带着怀疑的眼光打量着周围,最后,她如剑的目光落到了酒坛上批着的一件斗篷上。
龙叔方才听得事态有异,便料想这寨主定是个惧内之人。他神色有异,不想让金戈见到必是这个妇人,所才大石头会在地下设宴招待,并且急于让金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龙叔趁他上去的当口,立刻将完颜谦的斗篷遮盖在金戈身上,先过了这一关再细问大石头。
谁知,这夫人却是个心思极为精细之人。龙叔虽然神色未有变,可完颜谦的脸上却不自然起来。夫人看了看斗篷,又盯着完颜谦的脸看,完颜谦只好低头露出赤红的脖颈。夫人明了事情有异,便恶狠狠地对大石头道:“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藏人了,若是让我发现有女人在这里。我就要你好看!”寨主嘴角抽动了一下,奈何他不是一般的惧内,哪敢在夫人气恼时与之争辩。
夫人缓步上前,手指捏住了斗篷,猛得一扬,金戈就露出来了。他正趴在地上,似乎在寻什么东西。他抬头转身,醉眼朦胧地冲那妇人笑了笑。金戈本人刚才突然被斗篷罩住,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呢!
可能因为发现丈夫并没有金屋藏娇,这压寨夫人的脸色已经不似刚才那般杀气腾腾了。突然,她的眼中滚落了大滴的泪珠,没等金戈爬起来站稳,就一把抱住他,深情道:“小金哥哥!”
金戈此时虽勉强站立起来,却已经是四肢僵硬,他的手不自然地举着,不敢乱动。“阿莲……”待自己唤出她的小字时,金戈总算明白了。良久,他叹道:“大嫂,好久不见了,身子可好?”
“到底是什么事?”龙叔问道。
“就是啊!”完颜谦附和道,“你真要找我们帮忙,总得告诉我们真相啊!小金这两天成日泡在后山的温泉里不见人,我估计他的皮都起皱了!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唉,我知道他是在躲着阿莲。”石郎道,“可这儿女之情不是能逃避得了的……话说两年多前,我和阿莲所在的太平镇上遭了一场瘟疫。金戈在最为危难的时候现身了。”
“两年多前?”完颜谦问,“那个时候他才几岁啊?”
“哼,”石郎道,“别被他的外表骗了,他只是天生瘦小而已。两年前,他就是现在这副模样,这两年来似乎一寸都没长高呢!天生的矮子,估计是长僵了。但他的医术确是惊为天人,不出半月镇上都传来了个济世救人的小神医。金戈为人随和,和镇上的老少都结为朋友,在镇子里住了一段时日。因为他施针救了阿莲的老奶,故而那段时日,阿莲主动提出要照顾他的生活,还让他住在大屋里。”
“所以,这小色鬼就对夫人动了贼心!”完颜谦道,“他行了什么非礼的举动了?”
“呵呵,”石郎苦笑道,“若真是对阿莲无礼也就罢了。我与阿莲妹子从小玩在一起,算得青梅竹马。那时虽有婚约在身,却尚未行嫁娶之礼。我知道阿莲喜欢他,能不喜欢吗?这样的医中好手,那样的文采斐然,连我也对他的才智都敬重有加。若他真能与阿莲得百年好合,那我也可……”说时,石郎眉头紧蹙,“也可拱手相让。那么他们在一个大屋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阿莲又为他洗衣做饭。虽不是夫妻,却也过得和亲人无异了。我眼见着阿莲一天天陷落下去,对金戈情愫日浓。却也……”
“后来怎样?”
“一日,金戈不辞而别。”石郎道,“我第一次见阿莲这般心痛。而前一晚,我知道她是在金戈屋里过的!”
“难道他?”完颜谦立刻把金戈划归到趁火打劫的人物中。
“没有。”石郎道,“真是奇了!我娶阿莲妹子时,她尚是完璧一块。水灵灵的大姑娘明明主动示爱,他却……”完颜谦心想,这确实太奇怪了。只有龙叔能做出这种事来,那个上了百花阁窑姐们的金戈怎会真是正人君子!“阿莲妹子最后虽然嫁了我为妻,心理面始终还是有金戈的。前几日你们进山,我看到金戈时就知道了。所以才不想让他见到阿莲。若是再见,阿莲必然旧情复燃,这当如何是好?”
“放心吧!”完颜谦听到此处,激动地握住石郎的手,“大石头,我一定会帮你把尊夫人从那小色魔的手里拯救出来的!对吧,龙叔?”
龙叔冷哼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可不管别人的家事。”
“你就知道袒护金戈,你看看他是怎样破坏人家家庭的!”完颜谦道,“大石头,我现在就去找金戈。他要是不同意退出,我就狠揍他一顿。”说着,去找金戈算账。
“公子莫要冲动啊!”石郎虽有意阻止,却奈何完颜谦决议议定。“龙大侠可不能让他乱来啊!”他对龙叔道,“其实小金也没有错啊,阿莲也没有!只是……”
“他若能去了男女之私……”龙叔叹道,“必能成为一代大侠!”
金戈不在房里。完颜谦坐着等他,却听到门外压寨夫人的声音传来。他四周查看了一下,最后决定躲到床底下。金戈身上冒着热气,逃也似的闯进来。阿莲紧逼着进来。金戈忙要推她出去,道:“嫂子,天晚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石头哥等着你呢!”说着往床边一坐,完颜谦正巧看见他两只又白又瘦的脚丫子。“我,我也要休息了。”
阿莲知道他这是在往外撵她,却偏偏坐到金戈的旁边。“这黑石头,只知道和臭男人们喝酒吃肉,怎忒的会想起我呢?”说着她的手搭到金戈的肩头,“小金哥哥累了,我来给你揉揉。”
这样的肌肤之亲只存在于夫妻的温存,再加上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金戈吓得连连退后,道:“嫂子,这不合礼法吧。”
“什么嫂子?你以前不是叫我阿莲妹妹的吗?”阿莲竟然哭出声来了,“为何那天要将我迷倒,你自己个儿跑了?难道一个大姑娘,不知害臊得跑到你房里……我在你面前宽衣,就是要献身于你……你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嫂子确实是个好女人。”金戈冷淡地说,“不过,无论是当时今日,金戈的心意都没有改变。说嫂子一定要知道为什么?我只能说:金戈心里已经有人了。请,”他顿了顿,丝毫没有顾及面前泪水盈眶的阿莲,道,“请嫂子自重吧。”
完颜谦在床下听得夫人哭着跑了出去,怒火中烧,翻出来就把金戈摁在床上要打。他嘴里嚷道:“你这混帐东西!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女人为你哭!?”他的左脚压住金戈的右脚,左腿扣住金戈的右脚。左手制住金戈的右手,伸出的右手要揍金戈的脸,却被金戈死死挡住。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不过完颜谦个子大些,金戈虽拼命抵抗,却也撑不了多久。
“卑鄙小人,为什么躲在我的床底下?”金戈力势减弱,只好占些嘴上的便宜。
“我就知道你会对石家嫂子干出这种事来的。”完颜谦道,“看我把你的鼻子咬下来!”完颜谦手脚都和金戈缠在一起,嘴巴还能动,还很灵活的,“没了鼻子,看你这个混小子还怎么勾引良家妇女!”
“你要对我俊俏的脸做什么?”金戈的脑袋左右摆动,最后还是被完颜谦咬中了鼻子。“禽兽才咬人!”金戈尖叫道,“禽兽!”
压寨夫人阿莲突然闯了进来,她刚喊金戈的名字,就看到床上两个大男人衣衫不整抱在一起。她本是想问金戈他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若真是名门之秀,才貌双绝,那她也只有自愧弗如的份儿。可她见到的却是完颜谦还要强吻金戈,其实是咬金戈的鼻子出气。她觉得心里翻出一阵恶心,冷声道:“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一直自作多情了。”说罢,她默默关上门,走了。
完颜谦急忙要做解释,自己绝对是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男人。怎奈他和金戈还扭打在一起,他想起金戈的左手幼嫩,立刻狠狠捏住金戈左手的手指,但闻金戈惨呼一声,完颜谦逃似的跳下了床。
“你去干什么?”金戈立马坐起来,伸出右手抓住完颜谦的手臂。
“我得去解释!”
“这样不是很好吗?”金戈的声音异样的平静,“是我错了,不该犹豫。两年前就该让她彻底死心的,不然这两年她与石头哥该过得多快活啊。”
完颜谦转过头看着金戈镇定的脸,那不是他熟悉的金戈,表情似乎有点像一本正经的龙叔。是啊,今夜即便阿莲大哭一场,也比一生苦苦的牵挂要强些。
只听得喀拉一声,和隔壁连通的墙上突然被掏出一个大洞。山寨里房子简陋,间隔虽称作墙壁,却只是一层薄薄的木板。龙叔凑上脸道:“鼻子还在啊?”
“哼,就算他长着鼻子也算不得英俊。”完颜谦抢着答道,“真不知道为什么有女人会喜欢他这样的?”
“记得刚出燕京,遇上东门沽酒那会儿。”龙叔提起此事,完颜谦立刻像只憋了气的皮球闷声不响。“你很讨厌第三名救那女人,是不因为……”
“好在有大石头,”金戈笑道,“他最后还不是顶了我的包嘛!我这人命大,怎么招都死不掉!”
完颜谦爬上他的床,一把撂倒金戈,抱着他就要睡下了。“放开我,你这个禽兽!”金戈惨叫道。
“反正误会已经造成,那么我就干脆和你睡一块儿。”完颜谦道,“免得你等会儿反悔,又去找石家嫂子!我好时刻看着你!”说着抱得更紧了。眼瞅着金戈呼吸困难,龙叔这次也不帮他,只是拿块板子把墙上的窟窿盖住。过了一会儿,完颜谦轻轻地在金戈耳边低语道:“小金,你是个好人。”
那是寒冬的夜,过几天就到新年。满身酒气的石郎孤零零躺在床上,一阵熟悉的香气扑过来。黑暗中,阿莲抱住自己的丈夫,一样是紧得让人窒息。她说:“你这个傻瓜!干什么要小金哥哥这么做呢?其实我心里一直清楚,恩是恩,情是情。石郎,你才是我的男人啊!”石郎并不清楚完颜谦究竟干了什么,但是他的心里暖暖的,当然不是因为酒。他转过身,也把自己的婆娘抱紧了。
“外人要进含珠山庄,可没那么容易!”王干娘道,“不过,我还是有办法的。只要先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让他领你们去就行了。”
“那就麻烦王干娘了。”龙叔客气地回答。小金和第三名躲在车里不敢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觉得王干娘看他们的眼神,似乎想是看什么珍禽异兽。
“呵呵,那你们可见外了。”王干娘道,“我家男人和我都受过寨主和夫人的恩惠。他们的意思,我当然竭尽所能办到喽。瞧,前面就到了。”马车在一幢大宅前停下,王干娘跳下车,熟门熟路地和看门人打招呼。
“顾爷在吗?我有两个朋友要见他。”王干娘落落大方地问。看门的小厮肯定地点头,热络地把他们引进去。这是个大户人家的庄园,小厮带他们穿过游廊,且道:“顾爷在给大家伙儿讲课呢!各位先行到书房候一会儿吧。”
经过偏厅时,只听里面数十人齐呼道:“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喊声很是整齐。金戈心中存疑,可王干娘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他们到了书房候着,自然有仆人送茶和点心来。
“王干娘,这顾爷是教书先生吗?”完颜谦不解地问,“他讲的是什么课?四书五经还是……”
“呵呵,”王干娘笑道,“第三公子可听说过武林第一大派——火神教?”听闻此言,正在往嘴里塞糕点的金戈噎住了。
王干娘道:“这顾爷可是火神教的西北管事,所以以他的身份才能和含珠山庄的毕大员外交好。这里是他的一处别院,他在此处讲课啊,是为了招纳更多的火神教徒。对了,你们要不要也加入火神教啊!这样以后,就有了靠山,在江湖上也好混多……”
金戈就着茶水,好不容易咽下了点心。低声咒骂道:“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找那只臭鸟!”
“哦,是哪知臭鸟?”顾炎踏进门就听到了金戈的话,他笑眯眯地看着王干娘。“你带来的小朋友讲话真有意思。”
“除了戚梧桐,还有哪只鸟这么讨厌?”完颜谦接口道。
“你是……”顾炎惊讶道,“十三王爷,完颜谦!不错,太行山上你可是出尽风头,王爷怎么现在却流落到了这个小地方?”
“哎呀,这些是石寨主的朋友,要上含珠山庄去呢!”王干娘道,“本想请顾爷想想办法。既然是旧相识了,那么就请顾爷照管了。我呀,还急着赶回去呢!回去晚了,我家那死鬼可要不高兴的。”说着,她便知趣地走了。
“本王是来闯荡江湖的。”完颜谦狡辩道,“火神教中的西北干事,是不是比长老的级别要低些啊?”
顾炎被他戳到痛处,讪笑道:“小人让王爷见笑了。不过,听说八王爷完颜洪烈可是到处找你。似乎急着要把你置诸死地而后快啊!由此看来十三王爷还不比一个乡野小民快活!”
“你……”完颜谦气得脸色煞白。
“唉,说正经事吧。”顾炎道,“你们要去含珠山庄有何贵干?”听龙叔老实讲完后,他又叹了口气道:“看来,两位还真是重信义之人。我是听说西南三百里的沽钓湖里有一条潜蛟,那夜下明珠本是蛟龙不离身的宝物。可谓是吸进天地精华,才有此光彩。不过有渔民趁此蛟睡着的时候,潜到水底,自其颔下偷得此珠,重金出卖。那蛟龙失此宝物,便在沽钓湖里翻腾,沽钓湖从此水患不歇。后来那盗宝的渔人自作自受,因蛟龙闹出的水难淹死。更奇的是,但凡后来得到此珠的人,皆遭遇磨难,没有好下场。据说这是蛟龙失宝后的诅咒。要说含珠山庄的老毕得到此珠后,家人皆得奇症病倒,且多年积聚的财富也莫名化去大半,故而老毕与人设此计。他先是宣布无人能盗宝,激怒江湖英雄,好从此厄运分离。”他瞥了完颜谦一眼道,“职金职银二人盗取宝珠,老毕好不容易失了这晦气东西,怎么会再拿回去。况且,这几日他的宝贝女儿得了怪病,根本就没人能入得山庄半步。听说都打发走了好几十个郎中了,现在正在气头上……”
“金戈!”完颜谦转头找金戈,想和他商量一下,问问他要不要出手医个病什么的,却发现他不见了。
方才听王干娘说了顾炎去给人讲课,金戈兴致盎然地去一探究竟。进了偏厅,里面还有些个人没走。他们着锦衣,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偏厅很阔,随意摆着几张桌椅。那些人三三两两地做着闲谈,臂上皆绣着一块红布。金戈的江湖经验不差,从红的成色来看,大多数人在火神教中是级别很低的教众。他左右打量了一番,寻了张桌子过去。金戈毫不客气地径直走过去,直接就坐下了,笑眯眯地看着同桌的三个人,他们袖管上的红要鲜亮多了。
“这位小兄弟是新来的吧?”其中一个员外模样的人问道,没等回答,就忙不迭地向金戈介绍。“在下刘琦朗。这边两位一个是江甘轩,另一位是樊迟。”
“哦,我叫金戈。”金戈脸面上虽带着笑,心里却奇怪着。一般来讲,这种有钱的朋友不大爱和陌生人讲话,就怕生事。看来火神教的风气果然是不一般。财不露白,锦衣夜行之道在这里行不大通。
“小金兄弟平时在哪里发财啊?”樊迟问道,“我们这位刘员外在河南府有一条街的房产。江先生管着三五十家钱庄,信誉好的很。我么,就差劲多了,也就有个几百亩的贫地租给人家种种。”
“樊兄莫要谦虚么!”刘琦朗道,“那可是百亩的良田,好几个山头的上等果园。听说,连大宋皇帝吃的水果也是从你家里产的。”
金戈一点也没有被有钱人吓趴下的意思,他依旧笑地灿烂。“金戈我只是一个江湖郎中,没有几位这么有本事。”
“哪儿的话啊!”江甘轩抚须道,“我们几个加入火神教之前也不过是平民而已。托教主的福,还有教中各位长老干事的提携,才能有今日的成就。我看小金兄弟生的一副富贵相,如加入火神教,将来的作为一定不在我们之下。”
“不错,”樊迟道,“小金兄弟可知,我们火神教的宗旨就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教中兄弟互相帮助,火神教名下的地产,生意才能越做越大。现在,宋金两国银款互通可都是靠着我们大家的努力。”
“小金兄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啊!”刘琦朗道,“加入我教,生活必然会富足。带上这臂章,江湖上也再也没有敢欺侮你的人啦!”
金戈微笑着,并不正面作答。他盯着樊迟的耳朵看了一会儿功夫,道:“刘员外的耳朵长得真好啊!你看这耳大而垂长,且耳廓分明,一看就是福相。”
“哦?”江甘轩感兴趣了,“小金兄弟还会看相?若入我教,将来必得重用,混个干事长老当当也非难事罢!”
“不过刘兄耳垂太厚,且黯淡无光,怕是有胸痹之忧吧!”金戈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些忧虑之气。“若犯起这胸痛的毛病,定是从前胸疼到后背,又从后背疼到前胸。”
刘琦朗听他一下点中了自己的病症,忙问道:“小金兄弟料事如神啊!可否详细些讲?”
“刘员外平时可要少吃油、肉、腻食啊,否则这湿痰就堵到心口。若在多喝两口黄汤,引得肝火上升,一准发病。心乃君主之官,刘兄可要善加保护。每年冬至至阴至寒的节骨眼上,在北面湿寒处最易发作,严重起来怕是性命堪忧啊!”金戈拱手道,“纵有广厦千间,晚上也就睡一张床。还是命比钱重要啊!”
刘琦朗被金戈的话噎住了,人高马大的樊迟乐呵呵大方地伸出手来。“金神医给我看个手相如何?我这个人身体健朗,您给看看有没有什么隐藏的病症。”
金戈接过他的手,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的笑来。“从樊兄的手纹来看,命线深沉,纹理不乱,此乃长寿之相。恭喜,恭喜啊!”樊迟刚露出喜色,金戈便道,“不过,樊兄掌根发青,又有碎线缠绕……隐曲之处必然有患。”
“隐曲之处?”樊迟脸色大变。
金戈冷笑道:“我断言樊兄必是妻妾成群,不过尚未有子。”
“嗯,你……你怎么?”
“男虽十六而精通,必三十而娶;女虽十四而天癸至,必二十而嫁。然后交而孕、孕而育,育而为子,坚壮强寿。若精未通,而御女,以通其精,则五体必有不满之处,异日有难状之疾啊!”
“什么意思?”樊迟是个粗人,最受不得人卖弄口舌。便转头问江甘轩,此人会管账打算盘,在他们三个里算个有学问的人。
“就是说你老兄太早行房事,现在宗筋有疾,很难育子。人的精气有限,你老兄以后还是省着点用吧……”江甘轩道,“呵呵!好个厉害的小子,你到也给我看看啊。”
“可否请江先生伸出舌头来给我一看啊?”金戈道。
“好!”江甘轩爽气道,“人人皆说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大有舌灿莲花的妙处,今天就给你这小崽子长长眼。”
金戈看罢,叹道:“舌为心之苗。看先生这舌面光滑无苔,怕是有伏梁之患啊!这病灶生在腹中,上下有根。且在胃肠之外有未化之脓血,发作起来必是疼痛难当。且舌尖下有瘀斑一处,想来此病已有十年之久了吧。”
金戈这么一番作为,方才的祥和之气去了大半。那三人皆以仇视的眼光瞅着他,似乎要立刻把他吞下肚去方才解气。适时,恰顾炎他们寻了过来。见到顾爷,这三人满脸不高兴,站起来拱手就要告辞。江甘轩抱怨道:“顾爷,你这请的哪门子的朋友?还真是个混迹江湖,骗吃骗喝的‘神医’啊!火神教中怎能容得这般无礼之徒,我看你早早打发他去了的好。我们哥仨先告辞了!”
他们一走出门,顾炎一把抓起金戈的衽领,叱责道:“这三位都是我教重要的出资人!你小子怎么一下就把他们全得罪了?”
金戈叹道:“我所言句句属实,奈何世人皆是讳疾忌医。”
“出资人?”完颜谦疑惑。“火神教还要靠别人出钱养着?”
顾炎放下金戈,恺然答道:“小王爷有所不知了。这火神教教众遍布天下,几乎可算是半分天下。天下货款的流通,七分是火神教的。天下的田产也有六分是教主名下的。我管辖的西北不如中原和江南富庶,刚才那三位就是我火神教中掌财的大户,万万得罪不的。”
“所以你整天给他们讲课,说什么我为人人,人人为我。”金戈道,“让他们以火神教人为荣,为教中创造更多的财富。”
“不错,沐浴有沐浴的妙处,可得身体洁净。”顾炎露出得意之色,“我这就是给他们的洗洗脑袋,好让他们不受俗事侵扰。其实身体有病才好呢?若是身体康泰,头脑清灵,我讲得这些混话,他们还怎么能听呢!”
“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完颜谦问道,“不怕我们把你的底细抖露出去?”
“既然你们和火神教这么有缘,告诉你们底细也无妨。别看我们这些管事的风光,其实都欠着元炽烈大把银子。”顾炎道,“各人有各人行事的办法,只要每年能向教主上缴规定的钱数就行。我也是可怜,戚梧桐和宇文焘就不用这么辛苦。”
“哦,他们有什么生财之道。”龙叔问。
“戚梧桐么,到处打探小道消息。经他的口贩卖出去的消息,可是一件细末小事要五十两,急事大事一百两。这小子还放话说天下绝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连昨天晚上皇帝临幸哪个嫔妃他都清楚。”顾炎道,“宇文焘呢,他手上有网通天下的邮路,不论千里万里,穷乡僻壤,只要交够钱,哪里都给你传到信,送到货。不过,我们归根到底不过是元炽烈赚钱的工具罢了,好处最后都落到他手上了。也对,这才叫教主嘛!”
“你们为什么不干掉他,自己做教主?”金戈问。
“因为……唉,那个时候刚进火神教全不懂事。傻乎乎地签了合同,订了契约。”顾炎叹道,“简直和窑姐签了卖身契差不多!我们火神教众虽没有几个正人君子,却是最重然诺。如果贸然不顾契约,杀了教主,非但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下面的人也是不会服的。我们只盼着有人能帮着杀了教主,改朝换代……”
金戈瞟了龙叔一眼,道:“难怪你什么都告诉我们了!这个家伙差点就遂了大家的心意。”
顾炎叹道:“你们当真执意要上含珠山庄?若是老毕坚决不肯要回夜下明珠怎么办?”
“那我们就去沽钓湖还给蛟龙好了。”金戈回答,“请问我们怎么上去山庄呢?”
“你的医术这么高明,正好给老毕的小女儿看看病。”顾炎眉头一挑,道:“你最好小心点。前那十几个医生可是被山庄的护院狠揍一顿扔下山的。”
“寻常庸医,怎么能跟我们小金神医比呢!”完颜谦道。他心想这宝珠若真是晦气,还是早点还了的好。
“庸医?哼,他们可还都是重金聘来的良医。”顾炎压低声音道,“老毕的小女儿年方二八,水一样的漂亮姑娘。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却被这帮人诊出喜脉,老毕当然气疯了。我可有话在先,你们进了山庄,若是惹恼了庄主,是死是活我可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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