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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0.好天气
我记得那日有个好天气。
因为姐姐粗暴地锁上了练习室的门,并把我们赶出公司。六个人呆站在马路边,难得感受了一下冬阳。
当时是下午四点,一个不早也不晚的时刻。我们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看看车流,又看看旁边的彼此,最后尴尬地吸吸鼻子。
“没练习的话我得去上课。”杜若琛说,他四点半的课本来打算翘掉。
一听到杜若琛要走,大家便有些波动。
“你走了我们怎么办?”文俊豪问。他已经脱离出昨晚的愤怒,看上去和平常没两样,只是声音有点哑。
“你们去讨论一下这道要不要出嘛。”杜若琛无所谓地调侃一句。
“哥……”文俊豪喊了一声,旁边的贺百颇也切切地说:“哥哥!”
“怎么这么黏人呀。”杜若琛拍拍贺百颇,又问我:“要跟哥一起去上课吗?”
我当然可以,只是不知道他们。我瞟了文俊豪一眼,他恰好也在看我,眼神有些飘忽与试探。
“哥你方便的话,我都愿意的。”
决定权交予杜若琛,我低下头,把下巴埋进衣领。
“那就来跟我上课吧。”杜若琛弹了一下文俊豪的脑门,“跟着听点哲学,别老那么鲁莽愤怒。”
“知道了。”文俊豪摸摸额头,又悄悄瞥了我一眼。我假装没有看到。
经过一番决议,最终事情发展成我们几个无所事事的闲人,陪杜若琛去上课。
在司机的注视下,杜若琛的学生公交卡滴了六下。这会儿我们几个人还走路带风,自信昂扬,然而走到大学门口的时候,都莫名怂了下来。
作为我们当中唯一一位大学生并且还是名校特招生,杜若琛脸上的金光比校门口的牌匾还闪闪发亮。
我们跟在杜若琛身后进入学校,因为过于拘谨,几个人不由自主贴到一起,反而冲淡了闹别扭的尴尬。
直到我们和杜若琛一起进入阶梯教室,那种拘谨达到了顶峰。
“没关系,西哲是通选课,老师不知道谁是谁的。”杜若琛小声跟我们说。
我对于西方哲学还能适应,旁边几个根本就受不了。文俊豪和贺百颇时不时对视一眼,嬉嬉笑笑不知道在干嘛,方知否低头专注打游戏,何啸渊则安详补觉。
唯有杜若琛戴了副眼镜专注听课,不时低头记些什么,与我们形成鲜明对比。
下课前十分钟,老师提前完成了教学内容,走到讲台边优哉游哉地抿了口茶。杜若琛低头整理最后一张PPT的笔记,我安静地盯着他写字。
“那个……”那位谢顶的中年男老师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后面那几个男生,我来考考你们这节课的知识点吧,看你们吸收了多少。”
飞速写字的杜若琛忽然顿住,我还疑惑地看看他,奇怪怎么不写了。
下一秒,我们六个人齐刷刷抬头,并接收到整个阶梯教室投来的视线。
杜若琛镇静地咔、哒——合上笔盖——对上老师灼灼的视线。
这位老师讲课无聊,闲话倒是健谈,笑着对我们说:“X大校风自由,但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五彩斑斓的学生。”
我恍惚想到,我们前段时间拍摄出道物料,头发都做了精细的管理,包括颜色。一眼看过去,紫发、金发、蓝发、红发……绚丽地杵在一众学子里。
“老师好。”金发的杜若琛立刻站起来。
老师便问了两个问题,杜若琛都回答得滴水不漏。
“好,很好!来,也考考你旁边的同学吧。”
老师露出满意的微笑,但貌似对于旁边洗剪吹造型的我们更感兴趣。
杜若琛瞥了我们一眼,悄悄把笔记推过来。可大学生的笔记居然那么深奥,中文里夹杂着潦草的英文单词,语句间箭头线条遍布,又有一些几何图形,似乎代表着特定的词语。
“看不懂啊哥……”文俊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那个红头发的男同学!”老师的话音里隐隐带着兴奋。
红头发的文俊豪无语起立,一边揪着手指,一边苦哈哈地看向老师。
“考你一个简单的,认为世界本原是火的哲学家是谁?”
杜若琛扶了扶额,用笔指了指笔记上的某个名字。然而文俊豪紧张地看着老师,根本没注意杜若琛的暗示。
“啊,本原是火?”文俊豪重复了一遍老师的问题,下垂眼透着无辜。他有一本《百分百成功面试》还什么的成功学书籍,里面教他回答不上来的时候先重复一遍考官的问题。
就在这时,坐在文俊豪旁边玩手机的方知否,轻轻吐出一句话:“赫拉克利特。”
听到答案,我也迫切地轻呼:“赫拉克利特!”
文俊豪转过眼珠,茫然地看了我们一眼。下一秒,几个人纷纷重复着“赫拉克利特”的名字,私语不断传达给文俊豪。
“噢,噢!”
看上去文俊豪还是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但他大着嗓门,坚定地喊出:“赫拉——克勒特!”
老师笑了笑,说:“坐下吧。那位紫头发的男生,你起来。”
何啸渊站了起来,我们又接二连三地轻声透露答案。那几分钟里,我们真的像一起来上课的好兄弟,或睡或玩或认真,被点名就帮着一起对付老师。
六点多下课铃响,我们看着杜若琛收拾东西,还忍不住聊到刚刚被老师叫起来的刺激惊险。文俊豪主动背过杜若琛的包,嚷着:“哥带我们吃X大的食堂吧!”
我们一起往外走,三三两两穿过长长的走廊,地上落着薄薄的夕阳。
很难想象就是这件小事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和缓了下来。
杜若琛带我们去了学校里的东北大姐入驻店,几个人围着桌子,开诚布公地谈论起昨晚的争执。
“作为队长,我只反复强调一点。”
何啸渊第一个开口。
“我们要么是六个人,要么是零个人。只要有一天在一起,成员之间的矛盾就得大家一起解决。情绪上来的时候当然可以回避、冷静,但不会就这么算了。有一个人觉得委屈、生气,那都是全部人的事。”
桌子前每个人都沉默地听着。
“为什么雨姐宁愿我们暂停出道准备,也要我们解决好彼此之间的矛盾。你们以为最坏的结果是不出道吗?”
何啸渊的目光掠过方知否、文俊豪,最后又投向我。
“是我们根本不会处理团队关系,每次都意气用事。这样,无论在哪儿出道,以后都要面临单飞和解散。”
我轻轻抖了一下,迟来地感觉到羞愧。
何啸渊点到为止,给杜若琛递了个眼神。杜若琛还是笑盈盈的,仿佛不太当一回事地说起来:
“你们纠结的事情,今天都拿出来说说吧。譬如席然是雨姐的亲弟弟,其实我和啸渊本来就知道。这有什么的啊。”
我诧异地看向他们,杜若琛正在认真地卷春饼,收到我的目光,笑着把卷饼递给我。而文俊豪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拿起筷子,从京酱肉丝里胡乱夹了一筷子大葱。
何啸渊也说:“其实我们那批都知道雨姐有个弟弟,vocal很强,都奇怪怎么不进公司。后面听说春选被刷了,大家还说雨姐对弟弟太严苛。”
闻言,文俊豪猛地呛了一下,又不住咳嗽几下,我默默给他递了杯水。文俊豪接过,朝我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贺百颇好奇地问:“那小然哥后来怎么进公司?”
我便解释:“我后来通过了胡岸的PD直面。”
大家齐齐点头,发出“喔——”的声音。唯有文俊豪还在咳嗽。
杜若琛顺了两下文俊豪的背,顺势环住他的脖子。文俊豪绷直身体,眼角带着可怜巴巴的生理泪痕。
杜若琛说:“各位,然然是雨姐安排进来的,那谁不是啊?明明我们每个人都经历了雨姐的选拔,也通过了胡PD考核,凭什么就只针对然然的身份说事呢?”
他拍拍文俊豪的脸:“我看只是借题发挥,找借口发火罢了。”
文俊豪霎时脸红脖子粗,却没办法反驳杜若琛的话,只能咳嗽得更厉害。我被杜若琛这么一点,刹那间想通了什么。而一直默默吃饭的方知否,则直接讲了出来:
“对啊,文俊豪为了强调他最喜欢的还是贺百颇,当然会故意和席然划清界限啦。”
“喂!”文俊豪刷地坐直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方知否,用破喉咙嚷嚷:“没人教过你怎么说话吗?”
方知否耸耸肩:“哇、哦。可你昨天晚上攻击席然的时候,好像也没人教过你怎么说话耶。”
我睫毛轻颤,转眸看向文俊豪。他的火气一下子被方知否挑起来,可和我对上视线,那股愤怒又软绵绵地熄灭了。
“不是吧。”杜若琛已经开始大吃特吃,抽空吐槽一句:“你们是后宫争宠吗?居然为了谁和谁关系更好而吃醋打架。”
何啸渊也不住感叹:“确实不懂新世代的孩子们,整的跟多角恋似的。”
“不是的哥!”文俊豪终于能为自己说两句了,“我就是……”
贺百颇直接掐断:“他就是看我和知否玩,心理不平衡。可能我是他暗恋对象吧。”
杜若琛点头:“嗯,文俊豪暗恋你,但你不在乎他,他生气,把火发到然然头上。”
“没错!”
“现在然然也不理他了,让他一个人生闷气吧。”
“没错!!”
文俊豪被搞得抓狂,我们的饭桌上却渐渐有了笑意。
-
我们离开食堂的时候,天幕已经全黑,月下清辉分外明亮。我们跟着杜若琛抄近路,走进了一条紫藤萝花道。冬日不见花,月辉落满枯藤与木板路,大家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
走到中间藤蔓最盛的地方,我的手被人勾了一下。我便停下来,和身后的人浸在昏暗的紫藤萝下。
他的声音低缓,如枯藤萧索却期待着春天。
“我们以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我怔了一下,明白他在指什么,却冷淡地反问他:
“什么。”
他凑近我,气息喷吐在我的脖子附近:
“一起出道吧。我是说,席然,得和我一起出道啊。”
我安静了几秒钟,转过身,仔细辨认文俊豪的表情,不确定地问他:“你真的这么想吗?”
他叹了一声,点头:“我从来没想过让你离开出道组。”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说出这句话,我才发现自己呼吸急促。
“席然这个成员,总之还是不如百颇,对吗?”
他用力揉了一下鼻子,用发红的鼻尖、难过的下垂眼,在冬夜、枯藤、月影中切切地望着我。我缩了缩肩膀,想回避,可下一秒,他像只大型犬一样忽然扑了上来。是抱了个满怀,他将我整个人圈在怀中。
“不是的。”
他的低音炮在我耳边炸开,
“百颇是弟弟,而你,是我的好朋友啊。”
怎么办,我真的投降、拿他没辙,因为他一句“好朋友”就能把我弄得晕头转向,让我两只手都情不自禁地紧紧回抱他。
他感受到我的动作,下巴抵在我的肩膀,难堪地吐出道歉:“然然,对、不、起。”
我也眼眶发热,眼泪扑簌扑簌全都蹭在他的外套上。我们俩就这样站了一会,直到我抬起头,看见那一排头发绚丽的潮男站在五米开外,无所事事地等着我们哭完。
后来,出道很多很多年后的后来,我们还会津津有味地谈起这件事。谈起我们还是练习生的那个冬天,谈起月光清澈的紫藤萝花道,谈起熊抱在一起而达成的和解。
“越说越离谱了啊,哪有哭出鼻涕。”
采访间里,我无语望天,几个人绘声绘色地重现当时的场景,而文俊豪则在一旁没有想法地跟着傻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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