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借篱落看秋风

　　子时。
　　和霜儿经过一番乔装之后，我们顺利出了坤宁宫到达冷宫外。
　　正前后张望之际，突然墙头上蹿下一个人影。
　　我反应满分，及时捂住霜儿已经深呼吸做好失声尖叫的嘴，冲她摇头道：“别怕，是张将军。”
　　夜色漆黑的甚至看不清来人面容，但张庭允的语气听着像是心情不赖。
　　“娘娘果然见识不凡，微臣拜见娘娘。”
　　我松开手，目光不由的想打量着眼前人，但冷宫灯火暗淡，并不能看清的。
　　“不知张将军深夜求见本宫，所为何事？”
　　这样的见面在封建朝代中稍有不慎就是身败名裂，他识趣的不再耽搁，直奔主题道：“微臣听说娘娘今日去了养心殿，还碰上了芳嫔娘娘。”
　　“不错。”我于黑暗中点点头，而后才察觉他应该也看不清。
　　“听闻芳嫔今日对娘娘多有冲撞，微臣恳请娘娘看在芳嫔惯是无知的性子上，宽恕一二。前些时日在秋猎围场之事，臣也有所耳闻，也望娘娘仁慈，莫要与舍妹这般痴傻之人计较。”
　　张庭允说的言辞恳切，我却是没有搞明白。
　　如果他今夜只是为妹妹向我这个无权无势的皇后求情，那这风险冒的可以说是毫无必要。
　　“张将军说笑了，后宫姐妹之间哪有那些子隔阂，事后本宫便忘了，倒是芳嫔不要气本宫的才是。”我耐住性子回话。
　　张庭允却并非想象之中的急匆匆，他淡淡俯身，不忘守礼道：“娘娘说笑了，张氏怎敢。”
　　既然他不怕，那说不定是已经摸排清楚了此刻不会有人来打搅？
　　“说起来，将军还算的上本宫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本宫哪能与将军和将军的家人计较这些。”
　　“娘娘深赞，臣愧不敢当。”
　　客套起来还没完没了了。
　　一旁的霜儿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娘娘，无事咱们便回了吧？”
　　直觉让我觉得张庭允还有话未说完。
　　没有回应焦急万分的霜儿，我依旧静静看着他。
　　张庭允终究是开了口。
　　苦笑一声，他深深呼了口气道：“娘娘圣明，微臣今夜求见，实则是有事相求。”
　　虽然我无权无势，可张庭允看着也不像个没有脑子的，想来这事莫非是凑巧只能我办，否则他断不会冒着被抓的风险找到我。
　　来都来了，便没有不听听的道理。
　　“说来听听。”我一手挽着霜儿，不疾不徐的说着。
　　张庭允又是一拜，“不瞒娘娘，原本张氏其实并没有让舍妹进宫的打算。但机缘巧合，最终还是娘娘看到的局面。微臣也很清楚舍妹能够在后宫走到如今的地位，纯属侥幸。如今陛下英明神武，年轻有为，前朝后宫皆稳定。微臣却愿居安思危，实在不能放心舍妹这样一个心性纯粹耿直之人，德不配位，位居高处，执掌后宫权柄。”
　　这话若是真心，那他对他妹子，便算得上难得了。
　　一个朝局中人能有这番心胸，没把妹妹当做他前进的利刃基石，我倒是不禁要佩服几分了。
　　今夜这事若没有其他内情，难道是系统见我如此努力的去找了凌霄未果后，自动帮我降了一个难度等级？
　　“将军为免忧虑太多了，有您这样一个处处为她着想的哥哥，芳嫔能出什么岔子。”
　　张庭允坚持道：“娘娘圣明，微臣岂有能力涉足后宫之事。舍妹越权已久，些许不慎便是累及全家的祸事。还求娘娘接掌后宫，自此名正言顺，臣才能稍稍安心。”
　　此事虽然真假利弊一时不可确信，但能解我燃眉之急却是实打实的。
　　拢拢衣袖，我继续不急不慢的道：“将军也知道韬光养晦，那本宫这个无宠的皇后又如何答应将军，替芳嫔做这个出头鸟呢？”
　　显然是没想到我会和张庭允打起太极，霜儿小幅度的抬起头，目光似是不解的看着我。
　　忽视掉这丫头的目光，我直直看向对面。
　　张庭允武将出身，却仿佛人情通达。夜色中瞥见我二人神色后，他明显轻松了不少。
　　“不知娘娘，如何才愿照拂舍妹？”
　　我笑笑，果然聪明人就是一点就通。
　　“本宫现下也不需要将军做什么，但日后……就不知了。”不疾不徐，我同样也在试探着他的底线。
　　不知真假，张庭允一脸难色的看着我：“娘娘见谅，卑职能力有限，怎敢轻易与娘娘空口许约。若日后难以达成，今日岂非欺瞒了娘娘。”
　　知道他会这么说，我早有成算的学着电视剧里，各路武陵豪杰立誓定约的话，慢慢解释道：“将军不必急着为难，本宫也并非不讲道理的人。日后若有事相求于将军，必不让将军有违家国之义，人伦之情，君子之德。”
　　说罢，我停顿了几秒，看着他问：“如何？”
　　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鬼知道后面系统还会怎么折腾人，先拉个帮手总没错。
　　哪怕是一次性的。
　　黑暗中站的久了，视线也逐渐明朗几分。
　　借着月光，我清晰看见张庭允的目光，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凝结。
　　只是其中意味不明，无论是今夜他发现我这个废柴皇后，并非传闻中平庸也好，还是觉得我贪心过甚也罢。
　　我都懒得猜测，淡定微笑回看。
　　似乎我毫不掩饰的回视，让他想起了这样看着我略有不妥。他收回眼神，淡淡道：“既如此，便如娘娘所愿。”心头大石总算能够放下，我不由的笑出声：“成交！”
　　我好心情的带着霜儿踏踏实实的回宫睡觉。
　　回程依旧一路顺畅。
　　已是深夜，霜儿却丝毫不见困意，好奇的趴在床沿问我：“娘娘，张将军会如何将掌管后宫的职务转交给咱们？”
　　“这有什么难的，宫里如今稍有位份的就只有我，芳嫔以及丽贵人。但丽贵人已经有过罪臣之女的前科，眼下皇帝如何都不会再用她了。剩下一些，无非都是些初入宫闱的小丫头，怕是规矩都没学全，难道她们能和我抢？”
　　霜儿一脸欲言又止，我知道她的意思，大致就是：娘娘您的规矩学得也不怎么样吧？
　　无视她的小九九，我继续说着：“所以呢，我觉得张庭允不会直接开口说把权力转交给我这样的话，应该是找个借口推脱出去，因为怎么算，这好处都会落到我的头上。他来找我，也就是以防我会变成那个唯一的意外。因为如果我不接手，他们张氏目前就甩不掉这个权柄。”
　　“可是这样太巧了吧？娘娘刚刚找过陛下，张将军就来了。”霜儿托着腮，慢悠悠的说出来我心中始终有些晦暗不明的想法。
　　“娘娘，会不会是陛下后悔了，又拉不下面子，才派张将军来找您的呀？”小丫头异想天开的很，真是什么话都能张口就来……
　　我敲敲她的脑袋，坚定道：“不可能！”
　　她皱眉捂着脑袋问道：“为什么呀？”
　　“你想想，凌霄去找张庭允，然后说，朕现在命令你，让你妹妹把手中的权利让出来给皇后！然后这事还得你去办，办的天衣无缝，不让任何人猜出来！”
　　我说着看向她：“您觉得可能吗？”
　　霜儿丧着脑袋：“好像不可能……”
　　“而且——凌霄就不是那种不好意思的人。这事他要是肯了，就没那么复杂了。我现在最怕的就是他最后还是不同意……”
　　“那娘娘觉得陛下此番会同意吗？奴婢觉得娘娘看陛下，有时很准呢。”霜儿的八卦之魂像是被激发了，一点没有要去歇息的意思。
　　我十分不能理解她这话的意思，“什么叫有时很准？那不就是也有时不准吗？”
　　霜儿：“……”

　　那天夜里见过张庭允之后，我便耐心的在宫里等着消息。
　　果然，三天后宫里便传来芳嫔夜夜噩梦，食不下咽的消息。
　　霜儿说凌霄和太医都去看过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一连开了好几种安神养生的汤药，也不见效果。最后说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具体多久也不清楚。
　　“也不知张将军是怎么说服芳嫔娘娘的？”霜儿望着宫门的方向，幽幽的道。
　　我笑笑，前三天怕是张庭允忙着说服他妹子的时间吧。
　　不过一想到以后，为了生命值活下去而不得不周旋在整个后宫乃至朝堂，我的心境也不禁幽幽了几分。
　　“唉，这人啊，都是命。”
　　“娘娘这是怎么了？”
　　“你看啊，有些东西，可能是你避之不及，却又是旁人无限向往的。所以人啊，身处何处其实都得有烦恼，就连天子也不能例外。”
　　……
　　不出所料的，几天后，芳嫔在病榻之上向凌霄请辞了后宫事务。
　　这样的情形下，凌霄不可能不答应。
　　他又是思量了几天，才让江福海来找了我，与我说了此事。
　　我笑笑不欲多说，点头答应下江福海的旨意。
　　自此，无论是被迫趋于系统中的宿命，还是本身自愿的选择，我终是走上了后宫之主的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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