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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青
自沈漪喊出刑山大名,白雾氤氲,再也没了动静。
飞舟白雾于半空对峙,丝毫不让,两方都没有出手之意。
然后足足半刻过去,云中才有沉稳厚重的话语声传来,却带了一丝怒气,非是方才那一位,却是李衍膜拜已久的炼器宗师刑山:“不知阁下名讳?”
“你混得越来越差了,这世间还有第二个叫过你废物的人吗?”沈漪没有回答,张嘴便是一顿嘲讽。
那云中一动,弟子身影忽隐忽现,灵力涌动,似乎是再也无法忍受有人如此张狂,但被刑山喝止了:“觅松!不得妄动。”
而后,雾中白芒缓缓伸作绸缎,链接到飞舟:“借一步说话?”
沈漪看了一眼谢无患,摇头:“我现下之状况,你该看得出来,一介阶下之囚,全然不能自己做主。”声音竟有了些委屈,完全没有了嚣张的气焰,谢无患不知他是否借此向对方传达某种讯息,或者是直白地求救,握紧长剑,做好了迎敌准备。
刑山确认沈漪身份,哈哈一笑,颇为爽朗:“数年不见,越来越会说笑了,向来只有你收拾别人的,这船上有一个算一个,莫说你做阶下囚,就算你自愿,谁敢动你?”
沈漪也随之一笑:“这就说来话长了,只是我几人唯一的代步飞舟被这位觅松大师打坏了,现下行程耽搁不少,如何是好?”
“这还不好办?”刑山回身吩咐道:“觅松,将碧玉车架及青行骏送过去。”
觅松颇为不情愿,扭捏了好一会,得了刑山警告的眼神,方从指上取下一只戒环,态度极差地扔到飞舟之上,落地叮当作响,李衍一把抓过来,却完全掩饰不住笑意,小声碎念:“这可是刑山宗拍卖大会压轴的宝物,当年我可是连进入拍卖大会的资格都搞不到,谁成想今日竟能得到此宝?跟着仙师真的发了!”
沈漪看李衍得意忘形,一指灵光弹到他脑门上,后者额头鼓出好大一个包。
安排好沈漪要的代步工具,刑山发话:“沈漪,别磨磨唧唧的,你我多年未见,今日合该叙上一叙,往常你如何洒脱,怎地今日扭捏作态起来?”
“要是你被灵主和魔主同时追杀,怕也潇洒不起来吧?”沈漪声音清亮却不失调侃,丝毫没有被追杀的紧迫感。
谢无患眼神一动,灵主,这是他第二次听闻这个词,在泉水镇医馆与他大打出手的青衣化身原主便是净灵界灵主,被思狸惊呼道破,而魔主,他从未耳闻,想必是与灵主地位对等的一位人物,应是统领无极天渊的最强者,比起公输明更加强悍。
他自小孤独,在破庙做了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不到几年就被沈漪带回月山,在创立望月城之前,几乎与外界隔绝,不知今夕何年。
与顾雁从望月城逃到暗界,后清醒养伤,在暗界藏书阁引经楼静修,也是那时,才接触不少外界逸闻密报,魔道一直追杀沈漪,追杀令称沈漪弑师,传言沈漪之师是一位魔修,但传言也止于此,更多的,再无人知。
刑山闻言,缓步从雾中走出,白面素净,满袖清香,活像个游戏人间的翩翩公子,近前来:“什么灵主?呵,不过是个拔苗助长的速成品罢了,燕知周你见过的,这小子刚出生我们便去凑过热闹,根骨实在一般,只是那几个老家伙不死心呐,献祭了家族的数十位长老,灌顶至现今的修为,根基虚浮,不值一提!这群人还真是妄想……”
刑山颇有不服,大有见到本人还会与其切磋切磋的气势,带着这份嗔然,满不在乎地扫了眼谢无患,在落到后者腰间莲旬时,眼色惊变,又很好地掩饰过去,十分好脾气地笑着问:“这位小友,可否让我和沈漪私下一聚?”
谢无患摇头:“道友何必明知故问?”
刑山知事不可成,轻叹一气,挥臂将李衍捧的戒环扫落,坠出舟外,于半空跃出两匹神气青鬃马,身后拖行了一架十余丈长的青玉车,将所有人都邀请到车上,让觅松在前方结阵驾马。
刑山挑了个离沈漪近的位置坐下,谢无患挑了挑眉,径直坐在二人对面。
思狸一窜蹦到刑山和沈漪中间,生生挤出了一个自己的位置。
“小家伙,都长这么大了,”刑山碰碰思狸的头,笑道:“当年你还是个没化形的小妖怪,在海里见了我就跑,现在胆子忒大。”
说着看了一眼沈漪:“我听说你才渡了雷劫?阵仗可不小哇。”
沈漪眼皮都没抬:“你整天不修行,都用来做这些没意义的事情。”
“我这不是想,万一呢……”刑山犹豫了片刻,终究没说出口。
沈漪很利落:“不可能。”
刑山没讨了好,转向谢无患:“小友这是要去哪里呀?”
“无极天渊。”
“去那晦气地方做甚?”刑山突然变了脸色,也不管面前这人本来就是魔道,提议着:“今日相识也是缘分,不如移步我刑山宗游赏一番?虽地界偏僻,但美景佳酿可都不输于人。”
谢无患也不瞒他:“在下谢过好意了,只是好友遭难,我等还需去解救。”
“什么好友?我认识吗?”刑山讶道,面前此人虽眼生得紧,但见其气度不凡,神思沉稳,颇有气韵绕身,也不应是籍籍无名之辈,况且还与沈漪扯上了关系。
谢无患哪知道他认不认识,只道:“顾雁。”
这二字却着实让刑山变了脸色,前方疾奔的青行骏都被喝停了,没个招呼,李衍宴隐甚至思狸都从座椅滚落下来。
“顾雁?顾雁不是死了吗?”刑山猛地起身,不可置信地盯着沈漪,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谁告诉你他死了?”沈漪不置可否。
“全天下都知道你提着剑追杀顾雁和你弟子,你宝剑一旦出鞘,立即有人死去,顾雁他怎么打得过你?”刑山气得须发都立了起来,真挚地替顾雁打抱不平,竟并未管车内其余人等存在。
雾灯怎听得这言语,前有沈漪说顾雁处境危险,后有刑山证实沈漪追杀顾雁,这人竟还假惺惺地要自己勿回青州家族,去他指定的地方避难,不知道打了什么坏主意。
家族恐怕早就知晓,瞒他,是因对手强大,说不定自己的逃脱,反而使长老们松了一口气,好无后顾之忧地寻找沈漪报仇。
数年委屈与一朝愤怒齐聚,当即气冲灵台,现了真身,要与沈漪来个搏杀。
白虎化形时间不久,颈边绒毛还细软,外表倒不那么威武,即便如此,也并非现在的沈漪能抵挡的,旁人不知沈漪功力尽去,可一直看了李衍救治沈漪全程的雾灯怎能不知?
沈漪无甚反应,连带着谢无患也无动于衷,雾灯知晓真相是早晚的事,知道了,也便知道了。
倒是刑山和思狸,一个对着白虎震惊不已,一个在白虎现真身的瞬间也幻化出血口巨首,怒目瞪视雾灯。
宴隐走上前来,并未阻挡,无奈摇了摇头。
白虎金瞳圆睁,灵光流动之间,已没了平日的天真之貌,感情甚是淡漠:“我寻兄长千载,不曾想过贼人就在眼前,是见了也不曾知晓,还好心替其疗伤,不知是人心太恶,还是我太过单纯。思狸,望月之地相识一场,我不想伤你,走开。”
思狸幻化的巨首鼻孔喷吐腥气,摇摇头,眼瞳闪过一抹哀伤:“雾灯,还有宴隐,你们若是要动他一根头发,便是与我为敌,都不必多言,有想动手的,去极天之下战一场罢!”
说罢,巨首先行一步,飞出青玉车,一路腾空。
白虎浑身渗出肃杀之气,紧跟而去。
拼杀之声随后响起。
“这,”刑山望望二人远去方向,总算知道沈漪说自己情况不妙是何缘由,虽惊讶,倒也不至于惊慌,回头询问:“他是顾雁之弟?”
沈漪点头。
刑山在车内踱来踱去,一叹一步,完全忽视了谢无患的存在,最后走到沈漪面前:“沈漪啊沈漪,不是我说你,你当初对那个宝贝徒弟爱护得紧,我等见都无法见上一面,只有顾雁能无碍行走月山,我还以为你想通了!”
说到激动处,刑山眯眼缓了口气,又道:“你当初对周蓬和陆溪的慈悲,哪去了?”
沈漪一直合上眼,连思狸的离去也不为所动,此刻陡然睁开,带了杀意看向刑山:“闭嘴。”
刑山不理睬,更加大声地控诉:“你杀你那弟子也就罢了,为何伤顾雁?难道你不懂他对你是何心意吗?”
沈漪一愣,旋即低眉浅笑,呼吸声飘忽流转在整个凝固的车内:“懂得又如何?他阻我杀人,我便杀他。”
霎时,车马,云流,战斗之声,都不见了,只剩沈漪言语掷地之声,回荡不绝。
“忘了告诉你,妙法找上我了,还我霜露果,将金身破了一具,换得无常偈长留在我身上,功力应是没了三分之一,你既见到我了,我便请你捎个信,让他无论何时,都等着我杀他的那一天。”
原来那初见扫落白雾的金光,便是妙法的功劳。
看着面容冷静但却陷入癫狂杀性的沈漪,刑山忽地心头不忍。
“诸青他不想看你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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