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时不刻

　　6.
　　在所有看不清前路的日子里，易雨始终扮演了一个糊涂人的角色，她希望时间放慢，希望感情永存。
　　时间往往在无意识地流逝，易雨的感知能力并没有跟上，等她回过神来，很多东西早已成昨日。
　　就这么恍恍惚惚地过了几年，易雨最终在夏时纪工作的城市安定下来。两人如愿以偿地在三环内买了个带小花园的房子，周末过节就邀请朋友几个在花园里喝喝茶烧烤一下，生活好不惬意。易雨那几年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现在就很好了”，夏时纪就喜欢取笑她，说道一点追求都没有，人家都是好了想更好，就你那么容易被满足。
　　易雨每每听到这话，都会莞尔，道“你就是我的追求啊！”
　　其实从很早开始易雨就应该有意识的，夏时纪不喜欢听到类似于这种话。但是易雨在这段感情中太过自我，这是她今后回味这段感情不可避免的发现。

　　陈妍其实很忙，因为工作原因，需要辗转多地，一年绝对大多数时间是在外省跑着的。当她得知夏准去世时，人还在青海的高原上飘着，当她匆匆忙忙赶回C市时，夏准一捧骨灰早就入了位，夏染去了哪里，陈妍也不知道，连得知夏准死讯都是通过夏时纪知道的。
　　陈妍下意识便觉得夏染是在和自己生气。
　　这些年，自己就一两个月能陪在夏染身边，想来也着实愧疚，本想着自己能多拿钱弥补，但夏染从来都很有自己的想法，钱很重要，但不是全部。夏准在夏染心里是什么样的存在呢？陈妍想起去年冬天在易雨她们小院子吃烧烤时，夏染多喝了点酒，就抱着自己哭，说夏准到底是她的父亲，这份亲情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或许从那时起，陈妍就应该注意到夏染那份无法放下的亲情，以及夏准的重要性。
　　在夏准最后的关头，夏染是怎样度过的呢？夏准走时，夏染又有多少痛苦呢？陈妍现在想来直心疼地落泪，一个刚进社会没几年的女孩儿，什么福没享过，苦难都让她尝遍了。夏准走对她的打击该有多大呢？其程度无法深想，不可估量。
　　所以你现在在哪儿呢？夏染？
　　陈妍开着车在主城区转，这些年，周边的建筑拆拆建建，不少新的高楼雨后春笋般高立起，陌生地让陈妍摸不着方向。她开到M江边，忽然想起那年夏染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两人周末跑到江边看音乐喷泉，还会放烟花。现在是晚上八点，再过二十分钟烟花就会燃放。陈妍怕夏染会在这里，仿佛是一种心理暗示，心底的那个声音就在说，下车，她就在这儿！
　　此刻人造湖的周边已经围了许多等候的人了，陈妍与身边的看客们摩肩接踵，她记忆中应该是在桥上，两人一起看的那场烟花。
　　但今时今日不能了，夏染是否还记得她耳朵受过伤？陈妍一边担心着，一边寻找，她还在尝试着给夏染打电话，当音乐喷泉最后一束光亮起时，照亮了整个观景地，陈妍往桥头望去，夏染的瞳孔亮着，想必是那束光的洗礼。
　　半分钟后，当第一束烟花燃起，夏染感受到有一双温暖的手盖在了自己的耳朵上面，她转过身，看清楚了陈妍，被后者拉起手就往人群外走，她们一路小跑，把那些拥挤喧闹的人群抛却在后，烟花为她们亮起前行的光束，她们不要在乎世俗，就是现在吗？
　　陈妍把夏染抵在车门旁，周遭仿佛很安静，只有不远处的烟花在送祝福，陈妍轻吻上去，夏染脸红，推她，她也不肯，“夏染，别听。”
　　夏染知道她说的是烟花的声音，自己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她把感官都交给那个吻，暂且转移那创伤后的痛苦与恐惧。陈妍把她所有的情绪都处理的完美无瑕，照顾她的一丝一毫，但她又何德何能？
　　“妍姐，烟花好漂亮，我很想你。”夏染的回吻更加的热烈，她好像不想顾忌周遭人的眼光，又有什么的呢？那一刻她是这么想的。
　　“以后咱们看没声的烟花。”陈妍道。
　　夏染就笑，“哪里有啊，你真逗。”

　　在那些数不清的黑夜里，一直是时纪陪在易雨身边，无论是从背后给到的拥抱，还是正面相拥的轻拍后背，抑或是给一个缠绵悱恻的吻，易雨都能感知到从时纪那方传来的温柔且具力量的爱意。她无法想象别了时纪之后的日子，让人生怵。每次做完，易雨回味之前种种，她爱看到时纪面露绯色也爱听她的含糊呢喃，好像那一刻二人已融为一体，和荒诞现实中的她们有着云泥之别，是离群索居的野兽，是三十三天城的快乐活神仙，是什么都好，就要不是尘世中人。
　　好像只有这么想，易雨才能把她们的爱情归结为一种精神化的产物，才能坚守下去。“我们和他人不同，我们的爱情和平凡的爱情不一样，你是高贵的，时纪，我爱你，无问东西。”
　　两人从川西回来后，都马不停蹄地奔赴到自己的工作中。有时候易雨打个电话夏时纪没空接，有时候夏时纪回电话易雨又没听见；一会儿易雨加班到深夜就在研究所睡下，一会儿又是夏时纪谈生意全国各地到处飞。
　　数月过去，两人几乎没呆在一起吃过完整的一顿晚饭。
　　易雨好不容易抽了个夏时纪空闲的时间回家做饭，夏时纪就坐在厨房旁的吧台上，双腿摆来摆去的，笑眯眯地看着她。易雨刚把菜切好，转过身，夏时纪就憨憨地笑，肉刚刚一下锅侧身来拿菜，夏时纪就乖乖把菜端到她面前。夏时纪不知道的是，易雨看到这个心就软了下去，她实在想每天多看两眼夏时纪，想和她抱在一起，工作的忙碌使她连夏时纪的短信都没空回，这让她格外的愧疚。
　　她易雨何德何能能有今日呢？在那些彷徨失意的日子，是夏时纪鼓励她，不要看轻自己。就算是当下的处境不好又能证明什么呢？我们有目标去奋斗，就永远也不会停下。这些话是易雨考研那段时间夏时纪反复在她耳边叨叨的，现在想来，真是感动满满。
　　她夏时纪是易雨一辈子都会铭记于心的人，是最要感谢的人之一。
　　夜晚，易雨把夏时纪搂得更紧了，时光可以流逝，万物可以轮轴变换，但是夏时纪不可以。
　　“所以，请你永远。”易雨的意识开始模糊，她逐渐进入梦境。梦里的夏时纪温婉又美好，但她反复说着一些残缺的英文，易雨在梦后苦苦拼凑，当夏时纪在电话里说道自己可能会去另外一座城市呆久点的那一刻，易雨心中默念起那些字眼：Where does eternity come fr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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