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影

　　是，就是岳璞。
　　现在年影很确定，这是她此刻的直觉，虽然高中时候的岳璞不戴眼镜，也不是寸头。
　　那个寸头男生的形象好像愈发清晰了起来，渐渐与岳璞的模样重叠融合。
　　“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年影梭地站起来，看着花诚，眼神坚决。
　　花诚有一瞬间被她的眼神震住了，不知道怎么拒绝。
　　“去哪？”旁边沙发上的春阳揉着眼睛坐起来。
　　他昨晚一整夜都没有睡，不停地回想与影子重逢后经历的这些日子。
　　影子对他还是保有当年的亲切感，只是很明显地，也特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或许因为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过自己的婚姻，毕竟与当年不同了。
　　重逢后第一次碰面，他就察觉到影子性格变化很明显，不像曾经那么国庆阳光，眼底藏着又深又冷的冰湖，不容他人触碰。
　　她在他的面前故意隐藏这种变化，他也装作不知道，所以从不主动问影子不想说的事。
　　昨晚有些不一样，好像她主动敲碎了冰湖的封锁，漾起了湖面的一丝涟漪。
　　昨晚吃烧烤的时候，影子是真的开心、放松，春阳察觉到。
　　也许自己又有机会了？他和影子现在都是单身，而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快乐，当然更快乐的是他自己。
　　这个想法从脑子里冒出来以后，宫春阳就再也睡不着了，兴奋、忐忑、自我贬低，把自己折磨了一个通宵，直到天光大亮才昏昏沉沉睡去。

　　花诚和年影的对话被宫春阳打断。
　　花诚正好借此打岔，避开年影冷峻的目光，他走过去，从包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递给春阳，“醒了啊？”
　　“嗯～唔”
　　眼前这个胖墩墩的大个子一脸的蠢萌，花诚有些想笑，又把手里的烟往前送了送。
　　春阳迷迷糊糊睁开眼，两只手从脸上拿开撑在沙发上，“啊，不抽，谢谢。”
　　花诚看到了他手上还残留着吸烟留下的痕迹，“戒了？”
　　春阳有些惊讶，随后应到，“嗯，戒了两个月了。”
　　“对了，你们刚才说要去哪？”
　　花诚取下咬在嘴里还没点的烟，目光看向年影，“真想去？”
　　“我可以帮你。”
　　“那你说应该去哪找岳璞？”花诚挺了挺腰，他是真的关心这个问题。
　　“去他家里。”
　　“已经去过了，那边一直有人盯着。”

　　年影还是坚持应该去岳璞的家里，她想起高三上学期刚开学不久，她问了一个所有同学都想问的问题。
　　很多同学都到她这里来打探岳璞是怎么学习的，为什么一个学期不上课还可以考这么好。
　　为什么要来问她？
　　年影心里奇怪，直接问不就好了。
　　其他同学的理由好像很充分。
　　“你是她同桌诶，如果连你他都不愿说还会告诉谁！”
　　“岳同学平时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能跟他说上话的只有你吧。”
　　“只有你才可能从他嘴里闻到真正的答案吧。”
　　年影不知道自己与其他同学有这样的区别，她也不想深究，只是带着同学们赋予的使命感去问岳璞。
　　“同桌，问你个问题啊。”自习课上，年影悄咪咪地问道。
　　“嗯。”岳璞头也不抬，继续埋头做题。
　　头顶的条形灯把他的影子投在课本上，作业本上半明半暗，丝毫没有影响他书写的速度。
　　“上学期期末你怎么还能考得这么好啊？”
　　“我排名不是还排在你后面的吗？”
　　“……”
　　年影觉得他说得对，一时不知道怎么说，甚至心里偷偷在笑。
　　这些同学也是，要问学习方法可以问我嘛。
　　为了完成任务，她还是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差不多整个学期没上课，哪有时间学习……”
　　“有时间学习，甚至时间可能比你们多。”岳璞转过头看了一眼年影，神情平静，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然后把英语作业放回抽屉，拿出理综的卷子摆在桌面，握着中性笔的手撑着下巴，眼睛盯着试卷。
　　年影不解“时间比他们还多”是什么意思，正想问，看见他好像极轻微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说道:“你好用功哦，都没见你休息。”
　　这句话貌似赞叹，实则是以劝慰的语气说出来，她察觉到他似乎心里是背负着很大压力的，只是从来不跟其他人说。
　　岳璞好像听出了话里的用意，把两只手举平向前用力地伸展，舒展身体放松一下。
　　他看着年影，眼底清澈无垠，苦笑在脸上一闪而过，“没办法，我不想让我妈操心。”
　　然后低头开始专注地做题。
　　他真的是全身心地投入学习。
　　岳璞的学习方法其他同学恐怕学不来，他们还要好多事要关心，分心，明星偶像八卦，游戏装备等级，衣服打扮……
　　年影感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张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那是岳璞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与年影的对话中提到亲人，他的妈妈。
　　语气虽然平淡，但是年影可以察觉到他眼中的异样，妈妈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的妈妈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如果他还在清源，要找到他就应该从他妈妈那里开始入手。”
　　年影告诉花诚，希望他可以带自己去现场。
　　她现在迫切地想要见到岳璞，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杀-人凶手。
　　花诚惊讶于年影如此笃定，知道她肯定已经铁定心思要跟着去了。
　　“影子，你怎么知道的？”旁边的春阳一脸懵·逼，下巴要掉到地上了。
　　“走吧，坐我的车。”
　　花诚脚下踩风，几步已经走到门口，年影手里抓着包紧跟在后面。
　　“去哪？我们要一起去抓岳璞？”宫春阳慌里慌张地跟着撵在身后。
　　花诚、年影、宫春阳还有小马一起坐花诚的吉普车，前面是高平他们的越野车，一路疾驰向岳璞乡下的老家。
　　窗外的景色与天空一样都融在了灰色里，没有一点生机。封闭的车窗隔绝了外面刺骨的冷，车里的空气却格外的沉闷，仿佛氧气已经耗尽。
　　坐在驾驶位后面的年影拍拍花诚的椅背，问他可不可以开窗。
　　“不怕冷？”
　　“怕，更怕憋死。”
　　“……”
　　花诚松开窗户的锁，年影把自己这边的窗玻璃暗下来四分之一，冷风瞬间灌进车里，年影全身颤抖了一下，她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让别人看出来。
　　风在车里乱窜，像是刀锋割在脸上，年影感觉自己的脑子从昏昏欲睡中立刻清醒过来。
　　花诚透过后视镜看见年影用手抱着自己的肩膀蜷缩着自己的身子，默默得又把年影旁边的车窗关上，把自己的车窗翕开一条缝，
　　自顾自地说道，“暖气还是得开着，这风刺骨！”
　　年影抬头向镜子里的花诚看了一眼，没说话。春阳脱下自己的羽绒服要给她，她拒绝了，开玩笑道，“你们关心关心小马吧，我想透气害他冷着了。”

　　乡村公路还是碎石子路，没有硬化，车越来越颠簸，有一种坐过山车的感觉。
　　花诚对路不熟，被高平他们甩下一截距离，不过路程也不远，花了差不多三十分钟赶到岳璞的老家。
　　年影推门下车，站在车门旁扶着车窗深呼吸了几下才缓过劲来，差点被折腾得吐了。
　　乡村公路旁边几十米外一户红砖墙房，普普通通并排着的三间平房，门前一个窄窄的院子。
　　院子里已经站着两个制服警察。高平他们还等在连接房屋的石板路这边。
　　花诚走过去说，不用这么多人，就他带着年影过去问问情况就行。
　　到了院子里，花诚把那两个制服警察也打发走。
　　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个婆婆样子的人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在缝，戴着棕色边框的眼镜，歪挂在脸上。
　　这就是岳璞的妈了，看上去有些过于衰老，不像五十几岁的人。
　　她抬头看了一样年影他们，继续埋头缝衣服，也不说话。
　　年影看了花诚一眼，走过去拉过一张小木凳坐在她的旁边，花诚站在身后。
　　“邱姨，你这是在给谁缝衣服啊？”车上年影已经了解了一下岳璞妈妈的基本情况。
　　“我自己的。”邱姨平静地回道。
　　“我听说您儿子前几天回来过。”
　　等了几秒钟，邱姨才慢慢说道，“你们跟那些穿警服的是一起的吧？上次来的时候不就问过了吗？怎么今天上午又来，还一直待在这里不走了呢？”
　　手里的针线活没停，只是扎针好像不是很准，一个针眼要几次才能扎准，看来眼镜没什么用。
　　“眼镜是岳璞给您买的吧，看着挺新的。”
　　邱姨笑呵呵答“是。”
　　“您知道岳璞去哪了吗？我们就是想找到他问问情况。”
　　邱姨抬头，视线从镜框上面看出来，“我也不清楚，都不知道是不是被你们吓走的。他本来还说多陪我两天，结果听说你们在找他，就说必须马上走。”
　　邱姨叹了口气，“我儿子告诉我，他没有做犯罪的事，不知道警察为什么要找他。有人要抓他，他就只能跑。你们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吗？”
　　年影不知道怎么回答，避开了邱姨的视线。
　　花诚蹲下来说道，“邱姨，如果他没犯事，就不用害怕，也不用跑，跟警察说清楚情况就没事了。”
　　“我也给他说要相信警察，跑是没用的。但是他还是害怕，说警察不会信他的……”
　　花诚和年影对望一眼，如果岳璞这么说，那他一定就和案子有关系了。
　　花诚突然察觉到有哪里不对，站起来走开几步点了根烟。
　　清源警方的资料上说，岳璞是警察到家里询问之前回来过，警察到的时候就已经走了，那他是怎么知道警察在找他的呢？那个时候警察还没有开始布防堵人，外面应该还不会有关于岳璞牵涉其中的消息才对。
　　难道说康乐易的事一爆出来，他就告诉自己邱姨警察会找他？
　　花诚扔掉手里的烟，转身过去。
　　“邱姨，岳璞是怎么听说警察在找他的呢？”
　　“我告诉他的呀，我跟他说警察头一天来家里找过他，问他要不要去警察局问问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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