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人生

　　协议签完一人一份，各自收好，许安宁走到门口提着自己的箱子，推开了客房的门。
　　结果差点没吓死。
　　之前的房间里只摆放着一张床，一张书桌以及床头柜，由于这套房子的面积大，所以客房也不小，摆放着几件简单物品的房间一看就是没人住的，空荡荡冷清清。
　　如今房间里几乎被重新改造过了，素白的床套换成了浅蓝色七件套，原木书桌上一盏护眼台灯，外加一台台式机，全新配置，显示器、鼠标、键盘甚至鼠标垫，全是新的，还散发着刚拆封的味儿。
　　更不用说新添置的小组合衣柜，许安宁瞅着它都发愁，有必要吗？他根本没可能把它填满的。
　　等许安宁跑到衣柜前拉开金属扣，顿时石化了。
　　喂你不是吧你把我春夏秋冬的衣服都买了我也不说了为什么这两个抽屉里装满了内裤和袜子啊我在你面前还有一点隐私吗连内裤是啥色的你都能猜到了啊混蛋！
　　在心里大吼着的同时许安宁也只能默默地看着眼前那被塞得满满的衣柜。

　　“鞋子在鞋柜里，别的还需要什么你自己去买。”黎昕自动忽视掉许安宁的表情，拿出一个信封，淡定从容的在石化的某人眼前晃了晃，“我放在客厅茶几的抽屉里，少了我会再放上。”
　　“……”许安宁呆若木鸡的望着他，声音充满了颤抖，一字一句的问：“这、是、多、少？”
　　“一万。”黎昕说的口气就像是“一毛”或者“一块”还很好心的再次重复一遍：“不够了你告诉我。”
　　“……一万是指一个月吗？”许安宁问。
　　“随便，”黎昕就那么说：“反正我就放在那里，如果看到没有了就会补上。”
　　也就是说，根本没限制的。许安宁一脑袋黑线的想，我才不要让债务越滚越大一辈子都还不清呢！
　　“黎先生你每个月工资多少？”许安宁说：“有没有五千？”
　　黎昕的眉头皱起来，好像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一样，思索一番后，他从容地说：“我不知道。工资都是用信封包着，拿了就放进包里，没有零钱的时候会从里面拿一些。”
　　“……我能不能小小的怀疑一下，你的收入来源？”许安宁倒是不怀疑黎昕会拿灰色收入，但此刻，他真想知道这位法官究竟有多少身价。
　　“我在家族的公司里有百分之十的股份，每个月大概几十万吧……”黎昕顿了一下：“年底分红或许有几百万。”
　　“什么叫或许？”许安宁瞅着他：“你自己都不知道？”
　　黎昕非常坦荡荡：“不知道，从没查过帐。”
　　许安宁撑着额头，有气无力的哼哼两声：“你给我买的这些东西多少钱？”
　　黎昕果然不出他意料的说：“不知道，我直接刷卡的。”
　　“了解！”许安宁狠狠一点头：“你只管输交易密码，完了拿着东西就走人从来不要□□的！”
　　黎昕说：“嗯。”还很认真地道：“就是这样！”

　　许安宁真是不可思议这个世上还有如此奇葩，而黎昕这样有钱有长相又有学识的人，怎么就会一个人住在这所大房子里呢？许安宁百思不得其解。
　　“黎先生，你有没有女朋友？”许安宁问。
　　问题在发出的一瞬间，黎昕周围的气息冷了一下，很快不动声色的恢复正常，只是没有立刻回答他这个问题。
　　许安宁在提问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该问他的私事，但话已经说出口，也只好继续装作好奇的模样等他的答案。
　　“有。”黎昕说：“走了五年了。”
　　“走了？”许安宁以为他说那个女孩死了，连连道歉：“啊，对不起。”
　　“她没死。”黎昕看着他，淡淡地说：“出国了。”
　　许安宁下意识的就要继续问，却适时的止住了，他从来不想冒犯他。
　　黎昕却没有终止这个问题，依然平静的神色：“走之前说让我等，然后就没了音讯。”
　　“……黎先生。”许安宁轻轻地叫了一声，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
　　“今年去参加同学聚会，听说已经嫁人了。”黎昕笑了一下：“早猜到的结果，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一直没有给你消息吗？”许安宁小心翼翼的问。
　　“我大三认识她，第二年她就出国了，本来就是太年轻的，没什么希望的两个人，她不需要向我交代。”黎昕说的轻描淡写。
　　许安宁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似乎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他并不了解黎昕感情上的种种，只是能从那些只言片语里解析出来：应该是初恋的感情，很单纯，很无邪，却类似一种信仰，让这个人等了五年，或许直到今天依然是根深蒂固，难以撼动。
　　所以黎昕可以直言不讳“我有女朋友”。她在他心里是女朋友，而黎昕在她心里不过是个结婚时连招呼都不用打的陌生人。
　　许安宁紧紧咬着下唇，无端地对这个陌生女性有了几分恨意——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静了一下，许安宁说：“对了黎先生，那我住在这里，家里的东西可不可以更换？比如餐桌的桌布看起来有些旧了，然后我还想在家里做饭，或许还要添置些厨具……”
　　“随你喜欢，”黎昕取出配好的钥匙递过去，面瘫着脸淡然地说：“怎么弄都可以，我有时下班晚，不用等我吃饭。”

　　掌心里的白色金属有着另一个人的体温，握在手里也不觉冰冷，许安宁将它握在掌心里，有棱角的边缘嵌入皮肤带来的微痛感提醒着，这把钥匙的存在代表着一扇通往可以安心驻留的门。

　　从这天开始许安宁的生活节奏仿佛就缓下了脚步，从住处早晨去学校，不过四站车的距离，但大多数他都与黎昕同车。
　　虽然许安宁说了好几回不需要送，但黎昕漠然的表情说明他根本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依然固执己见的将他送到学校门口，然后掉头去法院上班。
　　法院和学校各在南北，而住家的位置却恰好是中间地带。
　　晚自习自然是不可能上了，许安宁通常六点左右就会坐公交回去，在小区的大型超市里推着车采购物资，大多都是些菜肴，新鲜的果蔬，鱼肉之类的东西，偶尔会看到觉得不错的小装饰品，也一并买回家，找个合适的位置摆上，让家里平添几分柔软而不是之前的冷硬。

　　周六的早上似乎最适合用来睡懒觉，而黎昕和许安宁的习性让他们没有正常人的起居。
　　周六早上还没到七点，许安宁爬起来洗漱完毕，穿着黎昕给他买的米白色家居服晃悠了两下，晃进了厨房。
　　黎昕早早就坐在阳台上的沙发里，捧着本书晒着早上的太阳，见许安宁进厨房了，放下书本就跟了过去：“今天早上吃什么？”

　　这个问题在这一个星期里成了黎昕的家居口头禅，通常会根据时间的变化做出小小的改变，比如周一至周五晚上七点左右的时候，黎昕会打个电话回来，在电话里问“今天晚上吃什么”，仿佛如果许安宁说的菜不好，他就不回来吃了似地。
　　而事实上这一个礼拜黎昕天天赶回来吃饭。
　　许安宁永远不能得知，当黎昕在办公室里工作到七点时，他的手机都会冒出一阵铃声，打断他的工作。
　　黎昕只好摁下大脑里的暂停键，犹豫地看着自己的工作报告，他需要考虑两三秒，才能决定是继续工作下去还是回家吃晚饭。
　　但结果大家都知道了，黎昕每一回都把手机的记事簿乐声关闭，然后拨个电话回家，他需要在工作和佳肴之间做个抉择，而这一抉择的最后通常都是电话那端报出菜名的许安宁，让“佳肴”上的砝码增重，一次次成功的让“工作”在天枰上翘起。

　　“昨天包的饺子还有得剩，我熬个杂粮粥煎锅贴吧，再加个荷包蛋。”许安宁头也不回地走到冰箱前从冷冻室里取出自己包的冻好的饺子，那些袋装快餐饺子，早就被他解决了。
　　黎昕听到早餐非常满意，点点头说：“我去洗衣服。”
　　许安宁“哦”了一声，开火架锅去了，反正家里的事，他只需要做饭，其余的事，黎昕不让他做，连碗都不让刷。

　　关于刷碗，两人之间起了次争执，搬进来的第一次晚餐结束许安宁自觉地收碗进厨房洗，结果黎昕跟进去说：“用热水。”
　　洗碗还需要热水吗？家里供暖着一点都不冷，许安宁不以为意，照旧用冷水。
　　结果黎昕冲过去，一把关了水龙头，再打开时，转到了热水那边。
　　由于家中供暖系统采用的是壁挂炉，天然气壁挂炉的水管分流热水管接到厨房里，但每一次使用都消耗天然气。这座城市天然气那么贵，许安宁才不愿意浪费。
　　但黎昕说：“热水。”
　　许安宁说：“又不冷，我习惯了。”
　　黎昕坚持。
　　许安宁同样坚持。
　　最后黎昕把他推开：“以后不用你洗碗了。”
　　口气坚定，毫无协商余地。

　　许安宁还想说什么，结果黎昕说：“要不然明天我去买个洗碗机。”
　　许安宁立刻闭嘴，再没说一个字。
　　接着洗衣服有洗衣机，而那些昂贵的外套，通常都是送干洗店，许安宁只需要拿着票每天取一趟就可以了，至于地板，吸尘器的效果很好，所以许安宁能做的事就是买菜做饭，把厨房收拾整洁——用热水。

　　早餐在餐桌上进行，两人面对面坐着，杂粮粥是用小米和苞谷米熬出来的，色泽金黄地盛在白瓷小碗里，盘子里煎的恰到好处的煎饺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油光，荷包蛋煎的很嫩，白色的荷叶边中间是一颗嫩嫩的蛋黄，中心滴了两滴海鲜酱油，缓缓地顺着圆圆的蛋黄边缘滑落。
　　黎昕头也不抬的吃，听不到什么动静，看不出什么表情，三颗煎饺下肚了，许安宁才吃了一口荷包蛋。

　　许安宁对他的吃饭方式已经选择性无视了，怎么在餐馆里他就能吃的那么磨机，还吃得那么少？许安宁严重怀疑自己的厨艺究竟在什么水平线上，至于这么捧场吗？

　　中间的那盆小鱼在翠绿的水草中穿梭，一会游到黎昕那边看看，一会贴在玻璃上瞅着正在吃荷包蛋的许安宁。
　　黎昕抬起头，望着那铺着一层雪白细沙，种上了翠绿水草的小鱼缸，突然问许安宁：“它们是要吃我们的饭吗？”

　　许安宁闻言快速地伸手把鱼缸抱在怀里，深怕他下一秒就用食物毒害小鱼，铮铮有声地说：“黎先生你想谋杀吗？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黎昕疑惑地看着他，问：“那它们吃什么？”
　　“鱼食啊！”许安宁吼。
　　黎昕默了。
　　半晌，他才说：“我都是每三个月，往鱼缸里扔一些碎面条。”

　　许安宁怀里的鱼缸中，两条小鱼在水里晃荡，闻言对着许安宁泪流满面，咱们这两条鱼命，多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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