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向星系

　　进了屋子，隔着玻璃，颜普被手铐拽着耷拉着的手突然没忍住用力抬起，手腕的皮肤立马被划出了血丝，但他只看见冷淼在对面，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没穿花里胡哨的衣服，只是一身纯黑色西装，还带了钢笔和本子，有模有样的给旁边的外籍律师当着翻译。
　　颜普忍着不能哭，拿起电话说了句：“你好，翻译先生。代我向律师先生问好。”
　　之后颜普开始哽咽，抬着头说不出话怕自己崩溃。
　　心理训练是射击运动员的一部分，冷淼仍然镇定自若，冷淼知道，如果自己有情绪上的波动，会将今天这件事变得非常复杂。
　　颜普从那个门出来，冷淼看见他比往日邋遢的样子，和那不该拴着人的链子，还有没扎起来的又长了不到半厘米的头发...
　　“颜先生好。”冷淼扫了一遍颜普，转头没再敢直视仰着头的他，冷淼用俄语转达给律师颜先生向他问好，接着说了句他的爱人有话需要我转达给他，律师微笑默许。
　　“颜先生，您的爱人特意委托我向您转达。”冷淼没有变表情，抬眼看了一下颜普，抿了抿嘴唇，想说又收回去，又呼了一口气，翻了一页纸，满满当当的记了一整页，又翻回空白的那页。
　　“度日如年，如今恰好十年。当我想起我们还要执手偕老，我就不忍睡去，也不敢醒来，因为我曾听闻人间有一夜白头。”冷淼看着颜普轻笑，“思念成疾，每每在画中才能见到你。颜颜，爷爷把毕生的心血交给我之后，我尽可能的利用它，在高墙外护你周全。”
　　颜普回复：“我曾经恨过自己生不逢时，直到遇见吾妻，我才觉得那是我必须要走的漫漫长路。”颜普把柔情都糅杂在眼睛里，歪头一笑冷淼便觉得这就是春暖花开。
　　“我相信您的妻子会非常感动。”颜普说罢，便和律师在玻璃窗外交换信息，那律师其实听得懂中文，两人说话声音就放的特别低。
　　“律师先生刚刚跟我说，他的团队在走访您亲人时，并未见过你的妻子，而且在您的人际关系中并未发现您有交往对象。”冷淼的语气便是局外人的转达。
　　“我们还没有结婚。”
　　“我们调查到一位叫赵小淼的女人，她向我们说你曾经许诺要娶她为妻，但忽冷忽热心口不一。”冷淼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是。”颜普有些难过的，但也明白冷淼的意思，在锦山的训练是秘密，冷淼没有理由出现在这段时间里。
　　“你怎样调换犯罪现场监控的？”冷淼问。
　　“调换监控的不是我。”颜普知道是范立派人换的，当然冷淼也知道。
　　“你是怎样将尸体掩埋在73号公路旁的？”冷淼边记录边问。
　　“不知道。”颜普没犹豫的说。
　　“我们调查过现场没有其他人的痕迹，你是否同意？”冷淼继续问。
　　“我的妻子在场，我想要救他。”颜普又偷笑。
　　“我们会调查赵小淼当时的活动轨迹。”冷淼没跟他笑，转头和律师嘀咕。
　　“翻译先生，你今天很好看。”颜普晾在一边属实有点闲得慌，从电话里随便说了句。
　　冷淼和律师说话没听清：“抱歉，请您再说一遍。”
　　“啊，没事。”颜普脑子里又画了几遍冷淼穿西装的样子，耳朵有点红低头说，“无关紧要。”
　　“您的妻子希望早日见到您，他希望您代替他照顾好自己。”冷淼观察颜普的能力堪比射击飞碟的反应速度。
　　颜普头更低了，一手捂着脑门，把电话靠耳朵上放了放，怕对面听见自己的心跳。
　　“我们会联系您的家人为您尽快事情精神检查，律师认为赵小淼当时如果不在场的话，那就是您的幻觉，而且您无法回忆起抛尸过程这可能也和大脑疾病有关。”
　　“那就拜托您了，如果我被执行强制医疗的话，我期待在妻子身边享受无期徒刑。”颜普明白冷淼在外面计划着什么，冷淼没有范立的任性让人觉得安心。
　　“赵小淼不是医生吧？”冷淼打趣他。
　　“但我的妻无所不能。”颜普说。
　　“等着吧，安顿好各方并不容易。”冷淼说，“虽然只是临时翻译，但这次很感谢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下次不是你来了吗？”颜普语气软下来了，也是差不多快比赛了。
　　“嗯。”冷淼说。
　　“那最后请转告我的妻子：我的心上人战无不胜，我的心上人所到之处必是坦途。”颜普转脸起身就走，留冷淼和律师在原地。
　　律师也起身出去，冷淼合上本子迟疑了一下目送颜普消失在房间里，才过去追律师。
　　两人出了门，上了律师的车，律师用标椎的普通话夸颜普聪明有趣气质干净。顺手塞给冷淼块帕子，一路上冷淼就静静地看着窗外没说话。
　　颜普出了那扇门屁颠屁颠跑去干活，壮汉扔给颜普一块抹布说：“你丫律师来到真是时候，那恶心活我们都干完了。”
　　“晚上我还得清走廊，大哥。”颜普拿着抹布叉着腰跟壮汉吼，又去挤着范立擦窗台，看不出任何情绪。
　　“小娘炮你都干啥恶心活了？说出来也恶心恶心我。”嘚嘚瑟瑟的拉开范立裤子后边把抹布扔进去。范立又不敢生气怕晚上颜普又乱喊，再说他们经常这样跟范立开这种玩笑，范立快麻木了。他把抹布扔地上，象征的踩了颜普一脚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范立说：“我受不了了，再过几天我就出去比赛再也不用回来了。”
　　“哟，昨天谁说我不想练射击，我想一辈子呆在牢里。”瘦杆子一把搂过范立。
　　小眼镜说：“等你比赛哥们就能在电视上看见你了。”
　　“等你发达了，别忘了兄弟们狱友一场，我还不到得判到什么时候。”壮汉说。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颜普捡起抹布想了想，“苟富贵莫相忘。”
　　“干活干活，一回来就嘚嘚瑟瑟嘚嘚瑟瑟，谈的怎么样啊？什么判头？”号长过来遛弯问颜普。
　　“就问了点问题，说尽最大努力。”颜普老实干活。
　　“行吧。听话点能减刑。”号长又过去跟范立说话：“你爸后天来接你，你回去吧，好好比赛，别再进来了。”
　　这十天里大家朝夕相处也有了感情，号长也不是当时刚进来那种精神小伙的样子了，虽然大家开玩笑没个下线，但毕竟同为天涯沦落人，也有些惺惺相惜夹杂在里面的。
　　“这不得办个小晚会欢送一下全国冠军？”颜普边干活边说。
　　“你们小点声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号长又说，“到时候给你们申请看比赛直播。”
　　“谢谢号长大人。”瘦杆子说。
　　“小娘炮子其实可以的。”花臂接了句。
　　“比你强多了，一身腱子肉呢。”壮汉说完又转过头笑，边笑边说，“可惜是个娘炮子。”
　　“哥哥教你变阳刚。”颜普学着一股地痞流氓样儿在范立旁边搔首弄姿，被号长看见踹了一脚。
　　“天天调戏人姑娘。”号长说完引得大家都哈哈大笑。
　　中午吃饭，颜普跟范立挨着坐：“你们射击运动员心理素质是不是都比你强。”
　　“瞎说，我可是...”范立没说完，颜普就说：“打住打住别说了，现在没到吹牛那点儿呢。”
　　“昂，我心态是不怎么好。”范立边肯馒头边说，“我多练一会儿就能赶上别人了，再多练一会就超过别人了。”
　　“你们这儿运动又冷门还烧钱，练的人不多，所以你才能出成绩。”颜普买了个鸡腿吃，范立看着眼馋。
　　“行，你说啥是啥。”范立他爸气的不给他卡里充钱，愿意费心思把他弄出去都是为了比赛。
　　颜普想今儿范立还挺温顺：“你老子不挺牛逼吗？没给你生活费啊？”
　　“那是吹的，看在我快出去了，你发发善心。”范立朝颜普卖萌，颜普不咽一口唾沫就吐出来了。
　　“那我卡刷吧，我老婆给我充的钱，你省着点，老子还不知道要在这儿待多长时间呢，”颜普把卡放范立眼跟前。
　　“谢谢哥，以后你老婆就是我老婆。”范立拿着卡扭头就跑。
　　“死没良心的。”颜普嘟嘟囔囔的骂他。
　　范立打完饭挺开心的跑回来，这是这大少爷来这之后头一次吃除了补给的免费馒头以外的其他东西：“以后你是我亲哥。”范立其实还挺喜欢颜普，但他天天念叨他老婆还捉弄他，范立就不乱想了。
　　“你哪有杀过人的哥，别瞎说。”颜普又想了想，“要不换个别的法子报答报答我？”
　　“啥？”范立一下就想歪了：没问题，我迫不及待了，来吧。
　　“想什么呢你。”颜普一巴掌拍背上拍醒他，“我是想着我...算了不说了。”
　　“你说吧，你除了你老婆还能有啥事？”范立想着他还不知道啥时候出去呢，刚刚刷卡卡里还有四千多块钱，想着这是打算在这过多久。
　　“我进来之前，送了我老婆一串手链，那小珠子在太阳底下是水蓝色的，特好看。”颜普颜面哽咽，“我才带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给我收了，出去的时候还不知道何年何月。”颜普一边说一边拿指头在地上划拉那珠子的样子，颜普画画好划拉的清清楚楚，范立眼睛好看的也明明白白。
　　范立不知道该说啥，就听着。范立知道大家和外面人不一样，都有点执念撑着才在这看起来乐观的生活着。
　　“你要是有一天能恰巧碰见他，跟他说让他好好活着，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颜普说。
　　范立把这当回事就记下来了。
　　到了晚上，颜普清理楼道本该十几分钟就回去了，硬是一个人在楼梯口待了半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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