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不宁

　　虽然此前我确实怀疑过副总对我是不是有点意思，但除去那次喝醉后的轻微失态，副总在之后并没有任何逾距的表现。说白了，哪怕他曾经对我有过什么想法，在我明确的表明自己非单身身份并在日常工作中展现出尽可能保持距离的态度，他也肯定放弃了。求而不得愈发执着的桥段绝对不是常规操作，像副总这类有地位有经济基础的成功人士，权衡利弊后是不可能轻易做出损害自身体面的行为的。

　　那陆观宁口中的撩头发背后究竟隐藏着一段什么故事呢？说起这个，我可真特么不愿回忆，毕竟副总的体面保住了，我的可就不好说了……

　　你因为太累一天一夜没洗头顶着个大油头风尘仆仆从出差的城市回家，被顺路送你的领导在家门口一本正经地提醒你刘海上沾了只苍蝇，并且好心想帮你赶掉苍蝇结果可能刘海太潮湿导致苍蝇逃跑时打了滑，直接被结果在领导手里，你领导看看夹在指缝的苍蝇尸体再看看凶案发生现场，毫不客气地当场笑出了声，你觉得很丢人，于是只能干笑两下迅速溜之大吉。

　　你以为上述百年难遇的社死场面已经尴尬到地心表面了？更令人无语的还在后头，你的二货男朋友看到了这个画面但特么没看全，凭借自己卓越的智慧脑补出了一部集合了霸道总裁爱上我、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如果能早点遇见你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等多重元素的狗血大剧，那么问题来了，在扔不掉的前提下，这样的智障男友，是打一顿呢，打一顿呢，还是打一顿呢？

　　“嗷呜澜澜你轻点打，小心手疼！”

　　挨打的陆观宁倒是智商上线了，可惜晚了，我继续捶扭踹捏一顿组合拳伺候，“还说什么你不会误会我，你相信我，我是不是不给你定制一幅锦旗都对不起你的体贴了？陆观宁你可以啊，忍辱负重那套学得一溜一溜的，不去拍宫斗戏真是可惜了！”
　　脑子里灵光一现，又想到了一件事，“说起来，死缠烂打不让我出差那次，不会也跟这个有关吧！”
　　陆观宁：“……”
　　我特么……
　　又是一顿乱捶，陆观宁架着双手虚虚遮挡，跟随我的动线上下转移，动作相当娴熟。

　　“让你瞎编剧，让你心里藏着疙瘩不跟我说，让你自怨自艾……”

　　每控诉一项他的罪证我都会加重手上的力道，陆观宁配合我的beat躲闪得越来越规律，嘴上隔几秒不走心地叫两句痛作为和弦，但嘴角分明是上扬的。

　　“你还有脸笑！”运动量有点超标，我暂时停下手脚并用的惩罚让自己喘口气，有点疑惑到底是我在拉练他还是他在配合我调情，妈的，真是生气。

　　“话说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理想型呢？我一个早熟的gay要是能早点摸清理想型，能那么慷慨初恋初吻初/夜统统便宜给你这样的傻帽吗？”

　　“这题我会！”陆观宁交叉在胸前双手一秒切换成小学生回答老师提问的标准举手姿势，乖巧道：“我听张博宇说的。”

　　“他知道个屁！“骂过之后，我顶着一脸问号表示不解，”我是吃撑了才会和张博宇讨论这种问题吧？”

　　据陆观宁回忆，读大学那会儿张博宇第一次跟方婷表白被拒，找我们喝酒，我家里有事所以没去。酒到酣处，尝够失恋苦楚的张博宇忽然转移注意力，捏着陆观宁的脸说，真没想到徐澜会和你搞在一起，别误会兄弟，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徐澜一向喜欢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型，最好再配上一副眼镜，你这种没什么侵略性的花美男款，和他理想型差挺远的。

　　陆观宁当时也没太当回事，但这话在他心里埋了颗种子，是故几年过去了，依旧没忘记这一茬。

　　我认真回忆了一番，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从未和张博宇讨论过理想型的话题，这三个字压根就不会从我嘴里说出口，我个人讨厌用任何形式设下具体的框架，尤其是针对感情方面。

　　唯一想到可能令张博宇产生该种联想的时间点，大概是刚进高中那阵子。当时我和陆观宁还没有混熟，倒是因为和张博宇初中就一个学校的缘故，自然而然会更亲近些。那会儿地方台周末总重放TVB经典老片，张博宇超级迷恋妙手仁心里的蔡少芬，一度想要学医，最后因为成绩拉垮而作罢。

　　张博宇痴汉起来还是很吓人的，他就属于追星群体中那类自己喜欢也硬要强烈安利给身边所有人的反面教材，我被他烦得不行，在他第一百遍暗示性非常明显的问我蔡少芬好看还是陈慧珊好看时，我冷淡地说我选吴启华。他说徐澜你故意的吧，抛弃美女选帅哥，怎么滴难不成你是gay啊，我说我是啊，张博宇便不说话了，我也终于迎来久违的清净。

　　说起来，可能我自己也想不到，第一个知道我性向的会是张博宇这厮。

　　“那个澜澜，所以你高一的时候已经清楚自己是喜欢男生的吗？”

　　感觉有点口渴，举起杯子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面不改色地换成陆观宁那杯喝，才喝一口便忍不住皱了眉头，好尼玛甜。陆观宁还算有眼力见，不等我动作已经自己起身去给我添水了。

　　“是啊，你有意见？”

　　“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一直在纠结，要到很后面才确认呢。”

　　陆观宁的声音由远到近，等他把装满水的朱迪杯塞我手里，我才终于喝上了正常甜度的水，满足地喝上一大口，“谁跟你一样笨，以我的智商把你和我放一起对比岂不是对你太不公平了。”

　　“我还一直坚信是我先喜欢的你，你是被我追烦了才答应我的，现在想想，不会是你早就暗恋我了吧嘿嘿？

　　“说什么屁话呢，你可真敢想。”我很强硬地将偏离主题很远的话题扯会来，“少给我转移话题，我还没骂完呢！”

　　陆观宁照着嘴巴做了个锁上拉链的动作，示意我继续。

　　“我总结一下，先是你嫌日子过得太平淡某天脑门一个抽风产生了不切实际的自我怀疑，然后被自己脑补出来的，所谓我的‘理想型‘整郁闷了，于是前段时间你时不时给我来一出人格分裂，妄图给自己安个成熟精英人设，又是把宝贝五指袜给丢了，又是变换服装风格，连无辜的小黄人抱枕都被殃及无缘无故打入冷宫，可惜由于陆观宁本体的权重过高，所以新人格导入失败，只能让本来就不怎么正常的你显得愈发有病。”

　　陆观宁捂着脸，一副遭受奇耻大辱的样子做作道：“别说了别说了，没脸见人啦。”

　　“这才哪儿到哪儿，我的用词已经很委婉很克制了，你如果有需求可以申请听一下不委婉的版本。”

　　“谢谢谢谢，但是真的不必了，头发很宝贵，不用把脑力浪费在这种小事上了。”

　　“哼。”

　　陆观宁笑了笑，用他的小拇指去勾我垂在胸前的那只手，“澜澜，我说谢谢是真心的，谢谢你没有放弃爱我，谢谢你愿意接受我的爱。”

　　整这些没用的肉麻玩意儿，我白他一眼，可能他也不太适应过于正经的自己，吐着舌头又冲我做了个实诚的鬼脸，巨丑，这才像陆观宁嘛。

　　“陆观宁，我觉得我有必要再和你重申一下，我虽然出身在单亲家庭，但托我妈的福，该有的都有并不比别的小孩可怜，所以我也不是个受得了委屈的人。我和你在一起，只会有一个理由，就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哎，大概我也没比陆观宁强太多，说完上面这些话，我有点不敢看陆观宁的眼睛，不着痕迹地微微垂下眼眸，故作镇定继续往下说：“你的性格可能会让我忽略偶尔你也会有缺少安全感的时候。陆观宁，你听好了，虽然我没怎么说过，但你的确是一个很棒很棒的人。”

　　“高一高二你学习成绩一般，为了跟我考同一所大学，高三你咬紧牙关拼了一年的命，虽然是艺术生，最终的文化课却异常抢眼，高考成绩甚至在班级里可以排到中上游的水平。”

　　“你热爱画画，且画得很好，你是我身边唯一一个用兴趣来谋生且始终乐在其中的人，更别说你的兴趣还能帮你拓宽副业，太多打工人打一份工都恨不得当场退休，你却不然，一旦开始，哪怕只是一份零稿酬的友情约稿，你都会投入百分百的精力，微博上十几万的粉丝喊你一声大大，我们普通人可没这待遇。”

　　“你乐观，善良，富有童真，大家都喜欢你，而你却把最珍贵最特别的那份爱毫无保留交给了我一人，于我而言，除了收好这份爱并回馈给你同样的爱，便没有第二种选择了。陆观宁，你听明白了吗？”

　　久久没听到回音，我不由感叹不会真听不懂吧，难道白抒情一通了？怀着些许不安缓缓抬起头，正对上陆观宁微红的双眼，他咬着嘴唇疯狂点头，在对上我的视线后才张嘴说：“听明白了，澜澜我现在好想哭，还想用力抱抱你！”

　　“不许哭。”我瞪他一眼，其实心里燥得慌，见他真的张大眼睛在努力憋泪，好笑的同时又觉得这幅样子的陆观宁多少有点惹人怜爱，叹口气补充道：“后一条准了。”

　　陆观宁像是终于得到主人允诺的小狗，撒丫子往我怀里扑，边扑边蹭我的胸口，带着鼻音说：“谢谢你。”

　　“你是不是傻的？“我不满地用手臂勒了他一下，“重新说。”

　　这回陆观宁没让我等太久，终于在下一秒听到了此刻最令人安心的三个字，他说：“我爱你。”

　　我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下巴枕着他脑袋小声说：“早该过来抱我了，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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