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

　　19.采得黄花作枕囊，曲屏深幌闷幽香。唤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

　　时值深秋，陆游与唐婉采集菊花，将其晒干，充作枕芯，起清头目、去邪秽之用。

　　虽是生活中不起眼的小事，但唐陆两人一起做，不仅风雅也意义非凡。同时，因着沈园主人沈衡仰慕陆游的诗才，二人结为好友，沈衡常常邀请陆游夫妇到沈园做客。唐婉与陆游在沈园游玩，亭台楼榭处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唐陆夫妇浅斟慢饮，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然而陆母时时刻刻的催生让唐婉倍感苦恼，尤其是陆母近日不知得了什么偏方，天天熬药给唐婉喝。给陆游那边则是送了不少‘好东西’，一顿两顿倒也罢了，长此以往，不只是唐婉撑不住，陆游也苦不堪言。正好唐婉最近听说了越州云门寺享誉天下，决定前去拜一拜。唐婉想着灵不灵的倒是另一回事，以此为借口也可以稍微让陆母安安心。

　　越州的云门寺自从晋唐以来就闻名天下，据说其鼎盛之时，山中溪水环山，建起的经楼阁塔重重叠叠，依着山岩，横跨山中的沟壑。住在那里的僧人仿佛忘却时光流逝，到此处游玩的游人乐不思蜀。进山的人往往花一天将山中走遍，经常会迷路找不到方向。

　　唐婉昨晚没有休息好，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又小憩了一会。醒来之时，已经到了山门。小蝶扶着唐婉从马车上下来，唐婉揉了揉睡得发酸的脖子，整理整理衣衫，拾阶而上，佛祖门前过，总得进来参拜参拜。找了半天才找准了送子观音，唐婉跪在蒲团上，祈求菩萨保佑，让她和陆游能够早日有个孩子，免了如今之苦。唐婉心中默念三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步出大殿。谁料一出大殿门，唐婉就被门口解签的小沙弥吸引住了。

　　那位小沙弥长得眉清目秀，大约十几岁的模样，手中盘着一串佛珠，正在为旁边的女子解着姻缘。唐婉好奇地凑了过去，只听见小沙弥用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庄严模样说道，“所谓解签，没有绝对的吉凶，女施主不必多虑。”

　　这话倒是很像佛门高僧，但他那张稚嫩的脸、青涩的模样就很难让人信服他是个高人。

　　那女子仍旧不死心，从荷包里掏出来一锭银子，恳求道，“烦请小师父明示，奴家心里实在是……乱的很。小师父是佛门高僧，您是出了名的神，您就发发慈悲，为我指点迷津。”

　　小沙弥板起了脸，“贫僧说的已经够多了，你只需记得，守得云开见月明。世间种种，除却命运一事难以捉摸，其余只在于世人自己的选择，何必求佛？”

　　那女子不敢再多言，失落道，“多谢小师父，奴家明白了。”

　　她转首，果真是个臻首娥眉、玉容花颜的美人，只是看到唐婉，脸色大变。虽然一闪而过，掩饰得极好，可也难免带了几分不自然，“陆少夫人，好巧。您怎么也在这里？”

　　唐婉心中疑惑，也不认得对方是谁，只和煦一笑道，“我来此处拜佛。不知娘子是哪位？”说罢又找补道，“我记性不太好，也怕叫错了人。”王唤柔一怔，随即温婉笑道，“瞧我，忘了跟您说自己是谁，就兀自跟您打起招呼来了。”

　　王唤柔亲热地拉起唐婉的手，“我姓王，名叫唤柔。前些日子参加过贵府举办的赏花宴，当日曾见过少夫人，只是少夫人太忙，未曾打个照面，今日总算有缘得见。少夫人独具巧思，赏花宴办得真好，唤柔实在敬佩。”

　　唐婉被王唤柔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她没认出唤柔，这王唤柔却大大方方介绍自己，还给了唐婉台阶下，唐婉当即对王唤柔的好感又添了几分，“哪里哪里。是我不好，那日比较忙，没有冷落了你就好。下次若有机会，再到陆府做客。”

　　王唤柔亦笑，眼角尽是江南女子独有的风情，“少夫人盛情邀请，唤柔却之不恭。今日时辰不早，唤柔不便打扰少夫人拜佛，日后唤柔若是叨扰，还请少夫人不要嫌烦才是。”寥寥几语，王唤柔进退得宜。

　　她的长相不是令人惊艳的大美人，反倒是那种极有亲切感的邻家姑娘，再加上良好的教养，不俗的谈吐，很难让人不喜欢。就是这样的女子也会为婚姻发愁，唐婉心里暗自感叹。

　　送走了唤柔，唐婉终于有时间打量眼前的小沙弥。方才唤柔在，她不好拆小沙弥的台。如今唤柔走了，唐婉没了顾忌，‘好心’给小师傅建议道，“不是说佛门中人视金钱如粪土，怎么小师父还收人家娘子的银子？收了也就罢了，还不肯给人家指条明路，长此以往，恐怕无人能信服小师父的解签之能啊。”

　　唐婉心中并不信这小沙弥真是高人，又加上对王唤柔颇有好感，难免为她打抱不平。

　　小沙弥方才在唐婉与王唤柔身后充当了许久的背景板，如今终于抬起头，冷冷地瞥了唐婉一眼，面无表情道，“经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取。何况这位女施主留下的银钱，贫僧不会私吞，乃是用来供养佛祖的香火钱。”

　　唐婉挑眉，“那小师父既然解了签，为何又不解个明白？平白让人心里七上八下的。”那小沙弥又是一瞥，眼神中似乎带了浓浓的鄙视，“世间万事皆有缘法，并非贫僧一言之力就能改变的。”

　　小沙弥又抬头，打量一眼唐婉，意味深长道，“日后，你怕只会嫌贫僧今日收的少。”唐婉被气笑了，“小师父很是自信嘛，看来日后一定能日进斗金了。不过，我只听说过临安灵隐寺那位济公的名号，可从未听过小师父您的名号啊。”

　　“不劳女施主费心，贫僧名叫忘尘，俗名唤我一声盲僧。”小沙弥像是没了耐心与唐婉再攀谈，“女施主请出门左拐，慢走不送。”

　　唐婉还欲再言，看到眼前忘尘一脸油盐不进的表情，瞬时泄气。这人明明眼明心亮，偏偏叫盲僧，真是奇怪得很。

　　唐婉抛下疑惑，一身轻松，和小蝶一道说说笑笑，回陆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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