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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神像（三）
秦扶春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幻境之中，但是眼下的幻境不同于之前的。
在第一层环境里，她可以自由行动，她没有失去武器和灵力，但是此时此刻，在这第二层环境中，她十分被动，她被困在了一个个泥娃娃里，不能跑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眨眼。
但是她能看到和听到周围的一切，这种感觉很奇怪，也让秦扶春觉得无从下手。
这是一座还算热闹的村落，村中的房屋和秦扶春在第一层看到的那些木屋相仿，秦扶春见到的那个美丽少女叫白月，他们家世代居住在这里，家中是做陶罐陶碗的，但是白月打小有这比做罐子更高的追求，她酷爱做泥娃娃。
小时候做泥娃娃，长大了些，无师自通，会做陶俑和泥雕。
她做出来的泥雕栩栩如生，尤其是她会做一些神仙的小泥像，这些泥像拿到附近的集市上去卖，很受欢迎。
秦扶春得出这些结论，是因为她被白月放进了竹篮子里带着去集市，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和白月打招呼，还有好几个上了年纪的阿婆和阿公，找白月做各种泥神像。
秦扶春想，真是奇怪。
别处做菩萨，都是金菩萨，银菩萨，可这里，却都爱泥菩萨。
白月对每一个人很和善，笑得甜，话也甜，路过的除了要买泥神像的老人，还会有红着脸的少年，白月走出村子到集市的一路上，放着泥娃娃的小竹篮里已经装满了鲜花和各种小礼物，被困在泥娃娃身体里的秦扶春，感觉自己要被这些讨好白月的东西压得窒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月终于停了下来，和人说了两句话，秦扶春感觉竹篮晃了两下，自己便被白月从篮子里取了出来，然后放到了一个小木盘里，那些竹篮里的鲜花，被白月用来装点泥娃娃。
秦扶春这才看清楚，原来白月口中的集市，是一条小河，他们在竹筏上，这是水上的集市。
周围除了他们，还有许多小竹筏，白月将带来的泥像一一摆了出来，秦扶春好奇地看着这些和自己一样大小的泥雕，发现白月做的泥雕的确都很精美，甚至泥人的面部神态和展露出来的气韵，并不比那些价值连城的玉雕和金身神佛差，只可惜，只是没有上色的泥雕。
泥雕很容易干裂，遇水则会坍塌，白月其实完全可以将泥雕做成陶瓷像，那样能保持的更久。
秦扶春慢悠悠看着，白月也并不吆喝，她坐在竹筏上，从另外一个篮子里取出了陶泥和清水，就在一片巨大的叶子上，慢慢捏出了一个新的泥人轮廓。
秦扶春正对着白月，她看白月专心地捏着泥人，任由竹筏随着水流慢慢往前飘，时不时会有人在小河边喊一声买泥人，然后白月就会将竹筏停靠过去，然后让对方挑走一个泥人像，对方很高兴，然后付钱。
付钱的时候，秦扶春看到了一颗珍珠。
竹筏停靠了岸边三次，每次买泥人像的人不同，但是他们都说:“买一尊泥神像，要最漂亮的那个。”然后付钱的时候，递给白月一颗珍珠。
而白月会认真地从泥人里挑选一个让她满意地，将泥人送出去。
“这是我近期做的最好的泥神像，只是，我还是有些不满意。过些日子，我再做更漂亮的泥神像。”
这些泥神像，是有五官的，只是每一座泥神像，五官都不一样。这些泥神像，秦扶春观察后发现，除了栩栩如生意外，他们更像是一个个活人。
泥神像，姿态各异，男女老少皆有。
他们在白月的竹筏上，动作和第一层环境中秦扶春看到的，那些从水底冒出来的泥神像一样。左手朝上向天，指尖夹一朵荷花，右手胸前平托，掌心却空空如也。
这姿势，秦扶春从未在任何神像甚至邪神像前见过。
男女老少皆是微笑，笑意安详。
然而在那泥神像从白月手中被递到岸上的那一刻，秦扶春听到了从泥神像里发出的惨叫声，那些微笑的泥神像一瞬间有了神情变动，男女老少脸上，都是惊恐。
惨叫声震耳欲聋，但是无论是白月还是那些买泥神像的人，都好像听不见。
秦扶春暗自心惊，此时在细细去看周围的泥神像，便好像能透过那些安详的微笑看到另外一张痛苦的脸。
这些泥神像何以如此栩栩如生，或者，每一个泥神像里都藏着一个人……
如同她自己被困在这泥神像中一样。
竹筏从小河的一头流动到了另外一头，人烟渐渐散去，也已经快到了日暮时分，白月终于在秦扶春面前捏出了两个新的泥神像来。
这次，是两个男泥人。
但是和其他的泥神像不同，他们和秦扶春一样，并非是手拿荷花的姿势。
秦扶春看不见自己的形象，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手中拿着一把弓，她怀疑自己这个泥娃娃，是按照自己幻象外的形象制作的。白月的竹筏上，倒也有几尊造型不同的泥人。
那些泥人的背上或者手中，都有一把剑。
秦扶春看到剑的时候就有了一个猜测，如今看到眼前两个男泥人，一个宽袍广袖，手中一柄长剑，剑柄处还细细雕出了一朵米粒大小地牡丹花。另外一个……衣衫褴褛，长发凌乱，手里也提着一把剑。
秦扶春叹了口气，望着这两个颜值比在座各位泥人朋友都要高上几分的新泥人，感到了一丝丝绝望。
白月做的两个新泥人，一个是百里千歌，一个是陆慎。
幸好白月洗了手，不打算继续做了。
这样来看，温扶桑和原扶风他们应该暂且没事。
但是……现在整个幻境里战斗力最强的三个全变成了泥娃娃！
秦扶春死死盯着眼前两个新泥人，恨不得现在就可以和他们意念交流，然而两个泥人面带微笑，一动不动。
白月低头，数着今天得到的珍珠，然后拿起了秦扶春，眼神有几分失落。
“小泥娃娃，你们三个是我做的最好看的了，可是总还缺了点什么。我好像曾经有一个很特别很好看的泥娃娃，但是我找不到，也想不起他的样子了。”
白月说着，神色迷茫，眼中却忽然掉下了眼泪来。
眼泪砸在秦扶春的手上，白月回神去擦，却不想一个用力，把秦泥人的手擦歪了，困在泥人中的秦扶春忽然感觉到手骨断裂的痛楚，那痛楚一瞬间让她想到了前生被陆慎斩断手掌的痛楚。
锥心蚀骨。
白月：“对不起对不起，我最近总是出神，手歪了，我给你重新捏一捏。”
秦扶春……
好吧，捏好看点。
在经历了一段没有知觉之后，泥人秦扶春重新拥有了一只漂亮的手，然后被放到了泥人百里千歌和泥人陆慎的中间，排排站。
秦扶春……很不想和这两个人一起做队友，两个金丹一个化婴沦落至此，简直……丢脸丢到奈何桥。
*
天光越来越暗淡，白月却没有下竹筏，而是坐在竹筏上发呆，让竹筏顺着水流自己慢慢往前飘。
秦扶春在竹筏上，在暮色中终于看清楚，所谓的水上集市，原来是从三片村庄里蔓延出来的两条长河交汇之处，那里有一片水流平缓的空地，成了三个村庄共同的集市。
三个大村庄的木屋加起来，秦扶春估算了夏，这里大约住着几百个凡人。
应该就是银月湖分支下的那三座村庄，新月村，满月村和残月村了。
白月是满月村的人，她记得白月的村子村口有个圆圆的图腾，当时她以为是个普通圆圈，但是后来在集市上，她看到有一些竹筏上挂着月牙和半月的图腾徽记。
秦扶春隐约察觉出来，银月湖的幻境，和之前无剑宗传消息到回春宗，说银月湖附近的三个村子出了瘟疫这件事，都和这个叫白月的姑娘有关系。
应当，还和那个泥神像有关系。
如此看来，那三个村子的村民的确不是遭遇了普通的瘟疫，是妖魔作祟。
至于无剑宗先前进入村中，在无剑宗的信件描述里，逐渐失去了灵力和消息的弟子——应该和她一样，都被困在了这些泥人像中，那些没有手持荷花，而是各自拿着灵器的泥人，应该就是无剑宗的弟子。
布下了这场大局的妖怪，吸走了他们的灵力。在第一层幻境中，那个妖怪就很馋秦扶春的灵力，她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天色渐沉，一轮白色的新月悬挂在了墨蓝色的天际边缘，而西边，太阳还差一点就要完全消失。
竹筏撞到了岸，秦扶春和几个泥人一起因为晃动摔了下去。
白月低呼了一声，将几个泥人捡了起来，被白月抱在怀中，秦扶春看清了周围。
他们到了银月湖。
那么……
正主是不是该出现了？
那个妖怪究竟是什么？
秦扶春正想着，忽然感觉自己在变软，融化……
下雨了？
明明天气好得很，忽然之间就开始下雨，白月只能先把泥人放下，伸手去湖中折荷叶挡雨。
然而水下有什么东西打到了竹筏，竹筏歪了一下，秦扶春暴躁地骂了一声，然后感觉到自己这个正在被雨水冲散的泥人一下子从竹筏边缘掉下了水……
但是水下，一道微光罩住了秦扶春，阻止了她继续在水中瓦解。
然后一只白玉般的带着浅浅蓝光的手握住了秦扶春的泥身。
湖水和杂乱的荷叶根茎里，秦扶春看到了一张雌雄莫辨的少年脸庞。
他长到脚踝的银发在水中散开，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有荧光点点在他的发丝和皮肤下若隐若现，他的眼睛是湖水的浅绿色，清澈透明，带着意思好奇凝视着秦扶春的泥身。
他是半透明的，只有上半身是实体，但是也不是人的肤色，不过，他有温度。
握着秦扶春的手是温暖的。
他一定不是人。
这种样貌更像是妖或者魔。
可是……
秦扶春看他的第一眼，恍然觉得，他似乎，并非妖魔，也无邪气。
半透的身体，倒像是还没有长成的样子。
一只手从水面上垂下，在水中找着什么，是白月的手，大约是在找掉进水的秦扶春。
然而她什么都没找到，可那少年的银发却在水波中缠绕上了白月的手指，秦扶春看到少年妖冶精致的脸上满是惊慌和害怕，少年疯狂完湖水身处游去，却没有管自己的头发。
秦扶春……
她眼睁睁看着少年的头发紧紧缠住白月的手指，然后直接把白月从竹筏上拽了下来。
满竹筏泥娃娃都遭了殃。
原来——故事是从一个胆小的水下——少年没控制住自己的头发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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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扶春：我的队友会救我。
泥娃娃·百里千歌：……
泥娃娃·陆慎：……
泥娃娃·春：一镜雪，我申请换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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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