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吻

　　宋听澜搭杨城的车回到市局的时候，正赶上早些时候跟着救护车去医院的余江归队。后者朝两人略一点头：“杨队，宋顾问。”
　　“老余，医院那边情况如何？”
　　“不太好。”余江摇头，“小陈被那个黄毛踹断了两根肋骨，内脏轻微出血，医生说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我们从密室里救出来的那个人，上了救护车没多久就开始呼吸急促，车还没到医院人就断气了。”
　　杨城拍拍他的肩：“辛苦了，我们这一趟收获不小，特警队送过来不少人。”

　　那栋楼里加上邵阳藏了十多个犯罪分子，除去那个头目和医生邵阳两个对情况了解比较详细的需要被单独分开审讯外，剩下的统一安排在临时征用的会议室里进行问询。
　　宋听澜和杨城两人站在两间审讯室外，杨城侧头问他：“你选哪个？”
　　“比起暴力的犯罪头子，我跟喜欢和文化人打交道。”宋听澜笑笑，推开了关押邵阳的那间审讯室的门。

　　审讯室里，邵阳被铁链牢牢锁在椅子上，在他面前已经坐了一位负责审讯记录的警官，那人见宋听澜进来，起身道：“宋顾问。”
　　宋听澜点头，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
　　“邵医生到底是文化人，看着比隔壁那位顺眼多了。”
　　“宋顾问还是别费什么心思了，从我身上你们问不出什么的。”邵阳盯着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诶。”宋听澜打断他的话，“在审讯还没结束前，话别说太满。”
　　宋听澜拿过桌上关于邵阳个人的档案念起来：“邵阳，35岁，S市本地人，父母双亡，有一个5岁的女儿和一个3岁的儿子。儿女双全，好福气啊邵医生。”
　　邵阳垂头不语。

　　“邵医生，我敬你是个文化人，也不妨和你交个底，你犯得这罪，少说得在牢里呆上个十几年，如果再算上那几条因为术后伤口感染死去的几条人命，你估计够被枪毙好几回的。想想你的家人，你的那一双儿女，你忍心让他们小小年纪没了爸爸，然后被人嘲笑一辈子杀人犯的孩子吗？”
　　再看对面的邵阳，听了这话似乎是有些动容，但还是咬咬牙低头不语。

　　还差点火候。

　　宋听澜拿起手机正欲给隔壁的杨城发个消息，杨城的微信聊天框就先跳了出来。信息很短，简简单单四个字。
　　攻心为上。
　　宋听澜了然的放下手机，心道隔壁倒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宋听澜抬头目视眼前的人，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邵医生，还不松口？获得减刑的机会只有一个，就看你和隔壁那位谁先松口了。”

　　正说着，门被敲响，外头一位不认识的警员探进来半个身子：“宋顾问，杨队那的松口了，喊你过去。”
　　宋听澜点头，起身：“邵医生还真坐得住。”
　　邵阳摆出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挑衅般的朝宋听澜挑挑眉：“你少框我，他要是那么容易招，他就不是吴海了。”
　　宋听澜没回答，只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扬长而去。
　　门外，不远处的那间审讯室门口同样站着被警员叫出来的杨城，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朝那间临时征用的会议室走。

　　会议室里的都是些帮着打下手的小弟，知道的也不多，因此进度比审讯室快上不少。见两人进来，余江和季卿迎上去：“杨队，你们那这么快就完事了？”
　　杨城苦笑：“哪那么容易了，俩全是硬骨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先晾他们一会，等会继续。你们这如何？”
　　季卿把手上整理好的问询笔录给他们：“这是那些被骗过去的人的口供，前后差异不大，都是因为家里缺钱加入那个群然后被骗过去的。”
　　“这些人有什么共同特点吗？”
　　“这些人共同点较为分散，一般都是几个人之间有个小交集，但要说全部，暂时还没有。而且我问过他们了，联系这些人的是不同的人。”

　　宋听澜拿过一张白纸，用桌上的笔在纸的顶端先画了个圆，接着用一根线将其与下面一个圆相连，又从下面这个圆里延伸出几个小圆，以此类推形成一个类似于树状图的东西。
　　“幕后黑手单独与吴海联系，由吴海指挥下边的小弟去广撒网捞人，这样的确是比由一个人提供人脉来的更为安全。所以，我们的突破口还是要从吴海或者邵阳身上找。”
　　杨城：“吴海手底下那群人怎么说？”
　　“别提了头儿。”余江摆摆手，“那群人压根就是群打工的二五仔，对组织构成、领导者是谁一概不知。他们反正全部听命于吴海，每天就负责看人带人，每个月的工资也是吴海打到他们账上的。”
　　“对了，给吴海汇钱的户头楠楠查过了，和给三个受害人家属打钱的是同一个。”
　　这个案子到现在为止，就好像雾里看花般，明明觉得已经拂开了花旁的所有雾气，但那朵花却仍旧看不真切。
　　杨城办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件案子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对了，付法医那边……”
　　“呦，都在啊。”说曹操曹操就到，付骁单手插着白大褂的口袋口，另一只手上拿着文件走进来，“那三具尸体我二次尸检过了，确认没有别的可用信息了。这是二次尸检报告，那三具尸体是让家属联系殡仪馆火化还是继续放在停尸房？”
　　“没什么线索就通知家属联系火化吧。”杨城接过家属领尸许可签了字，又随手翻了翻二次尸检报告，结果和第一次差别不大。
　　“杨队，时间差不多了。”
　　杨城点头，放下手里的报告整整因为靠在桌上有些发皱的外套：“走吧，去看看那两个能吐出多少东西来。”

　　两人重新回到审讯室门前，这次两人并未分头行动，而是一起走进了关押邵阳的那间房间。
　　比起隔壁父母双亡无亲无故的吴海，这位有家庭的邵医生明显更容易打开突破口。

　　房间里，邵阳已然没有了方才的气定神闲，漫长的一段空白时间让他心里不断去猜测怀疑吴海到底和警察说了什么。
　　吴海有没有招？招了多少？有没有出卖自己？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见到妻儿？
　　种种问题在邵阳心里盘旋着，如同立在他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一般，将他内心的不安无限放大。
　　两人推门进来的声音激的他浑身一颤，望过来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不安。
　　杨城无意与他废话，拖了椅子坐下开门见山道：“吴海招供说你是这一切的主谋，是你利用在医院的人脉替他招揽了相当一批移动肾源，然后通过医院这个中转站，将取下来的肾脏高价转手给那些有钱人。”
　　邵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杨城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击敲在他心上，敲的他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吴海那个嘴上没把门的果然出卖了他！还想把这一切都推到他身上！
　　做梦！

　　“杨警官，不是这样的，他……”
　　“别急，继续听下去。”杨城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继续道，“哦，他还交代了因为你手术失误弄出的那几条人命的事情。名单和口供都在这里，要看看吗？”
　　杨城将厚厚一沓口供甩在邵阳面前，看厚度，吴海的确是吐了不少东西出来。而且邵阳敢肯定，这里面起码有一半都是杜撰捏造或者让他顶锅的内容。
　　“按照吴海的供述，你的罪行最轻最轻是无期徒刑，还是永不减刑的那种。”宋听澜适时接上。
　　最轻判不予以减刑的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一辈子无法和妻儿在监狱外重逢，意味着他这辈子到死都要呆在监狱里。
　　而这一切，全都拜他吴海所赐！
　　想把罪名都推到他身上然后自己逍遥快活，做梦去吧！

　　“杨警官，我举报，吴海说的都是假的。我只是替他们做做手术，我不是主谋，我没有替他招揽人脉！这一切都不是我策划的，不是我！”
　　宋听澜与杨城对视一眼，成了。

　　“是吗？”杨城看着他。
　　“是是是，我愿意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只要能将功补过。”邵阳仿佛抓到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般拼命点头，唯恐答应的慢了眼前的人改变主意。
　　“那你说说主谋是谁。”
　　“是……是陆锋！就是嘉云集团的那个陆锋！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过来看看，我撞见好几次了！”

　　一张密不透风的嘴有了缺口，剩下的就好办许多了，邵阳为求减刑把组织的主谋到具体的分工到术后处理不当死人的事吐的干干净净。听完不仅仅是屋里的人，就连没事干溜达到隔壁旁听的余江等人听完都是一阵寒意。
　　S市的传销组织也好、人口或是器官贩卖的地下团伙也罢，都如同无法彻底根处的百足虫般去了又来。警方每年除掉的团伙多，新生出来的团伙更多，今天他们在那栋楼里救了这么几十号人，那剩下的人呢？还有多少人在那种暗无天日的环境下苦苦煎熬着？
　　想到这，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个警官，我能保证我说的都是实情，您看吴海的减刑机会能不能让给我？”
　　杨城不搭理他，出去部署抓捕陆锋的事情了。
　　邵阳的目光落到了还留在房间里的宋听澜身上。后者冷笑，将用来假装口供的白纸给他看：“吴海根本就没有出卖你，他什么都没说。”

　　邵阳彻底愣住，随后便是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他疯狂的在位置上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如果可以，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撕烂宋听澜那张让他厌恶的嘴脸。
　　可惜他没有机会了。带着镣铐的椅子死死拉着他，他能做的只是瞪着眼无可奈何的看着宋听澜。
　　宋听澜看着眼前如同野兽发疯般的男人，语气依旧平淡：“参与非法摘除他人器官，还害死了那么多条无辜的生命，在牢里呆一辈子吧，人渣。”

　　宋听澜推门出去，告诉守在门口的警员押着吴海和邵阳下去候审。等在一旁的余江等人凑上来：“宋顾问，你和头儿两个人刚刚太帅了！一唱一和还真把那个邵阳吓住了。”
　　宋听澜笑笑算是应下他们的夸奖，继而抬头问道：“杨队呢？”
　　“杨队他安排好了拘捕陆锋的事，车就在门口等着。”季卿回答。
　　“事不宜迟，走。”

　　陆锋住的地方是坐落于S市市郊的独栋别墅，那一块是这几年新建的富人区。独栋别墅群安静不说，环境也很不错。
　　杨城他们的车子驶入这片富人区的时候，时间刚刚十点过五分，坐在车里的除了开车的杨城和家里有矿的宋听澜外，个个趴在玻璃上好奇的朝外看。
　　“你们说，在这买一栋别墅要多少钱啊？”余江问。
　　“这少说几千万吧。”季卿回答。
　　“这一片是新建的别墅区，所以价格要贵上一些。”宋听澜接话，“比起这里，南湾区那片老牌别墅群就便宜不少了。”
　　后排的三人齐刷刷看着他。
　　“那里我记得差不多一千多万就能搞定了。”
　　差不多一千多万？这很少吗？宋顾问，为什么你看上去那么云淡风轻？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到了陆锋所居住的别墅附近，特警队车已经关了警灯和警笛等在那里。
　　“杨队长，都排摸清楚了。”郑长宇指指不远处的一栋别墅，“这里是陆锋保养小情人的地方，不过他今天似乎没带情人过来，里面应该就他一个人。”
　　杨城点头，穿了特警的作战服打了个手势，郑长宇带着几个特警跟着他。
　　几人摸到别墅门口，特警队长刚接过后面递上来的钢丝准备撬锁，就听到别墅后边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等在外面的余江瞅见有一道黑影蹿了过去，吼了句“站住”快速跟上去。郑长宇身后的几名特警队员自动分成两拨，一拨奔着余江的方向去了。
　　不等撬锁，杨城和郑长宇对着门就是几下狠踹，门锁应声落地。
　　“在车里等着。”宋听澜留下一句话也匆匆进了别墅。
　　“楼上！”别墅二楼楼梯拐角第一间的门虚掩着，那扇门的旁边是碎裂的珐琅玻璃。杨城三步并作两步的窜上楼，二楼虚掩着门的书房里躺着不呼吸困难的陆锋，他身边不远处掉落了一支还有些许浅蓝液体残留的针筒。
　　“还有呼吸，叫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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