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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术初成 皇帝急召
时光荏苒,五年倏忽而过,又至一年春。
姑苏城内,春意盎然,一位姓陈的乡绅家中,从后院抬进来两顶小轿,下来一老一少,竟都进了少夫人的卧房。
屋内陈设富丽雅致,中间放有屏风作为隔断,墙上挂着好几幅精美的山水画,看起来都是名家所作,来人却目不斜视,一双眼只盯着靠墙的床榻。
床榻上,斜倚着一位少妇,约摸二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捂着小腹,面色痛苦。
“夫人!夫人!大少爷请的神医来了。”
那少妇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站着的人,面容稚嫩,身量未足,心下不由惶然。
“夫君怕是实在没法子请到那位神医,找来一个小孩子宽慰我的心肠。罢了,罢了,权当感谢他一片好意,诊治一回又何妨?”
想到这里,便主动伸出手腕,让那人把脉。
室内一时寂静无语,良久,就当这少妇以为小孩下不来台,正要开口递个台阶时,那孩子已然收回手,抬眼问起话来。
“夫人可是有跌落水中的经历?”
少妇一怔,忙答道;“十四五岁时,曾失足落入家中池塘。”
“那每次来月事时,也会有手脚冰凉,小腹冷痛的症状?”
这可全说到点子上了,少妇心下不由燃起希冀:“是的,自从生下犬子后,每逢月事来临那几日,都只能缠绵病榻。”
“请夫人伸出舌头看一看。”
少妇照做,那小孩看后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往桌子上去写写画化。
约莫过了一刻钟,她停下笔,径直往屏风后去。
“先生,按照夫人的症状,我下了方子,您来看看。”
少妇这才惊觉屋内还有一人,心念一转便明白,屏风外那人怕就是神医本人了。
“先生,夫人是斜伤充任,寒凝血滞的病症,因此我想用黄芪、当归、小茴等药温经散寒,再用香附、川牛膝、坤草、元胡、川穹等药活血行滞。”
“好,这方子不错。你先让她们去抓药熬制,等这位夫人喝完之后看看效果。”
少妇早就将两人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到耳中,忙吩咐身边的丫头去取那小孩的方子,按照要求一一实行。
约摸一个半时辰后,药下肚没一会儿,那少妇就觉小腹温暖,疼痛不若前次,又等了一会儿,那凝滞的血瘀竟畅通起来。
折磨她约莫两年之久的顽疾,竟在今日有了好转,少妇喜从中来,亡命丫头去前院,让自家夫君多送些诊费。
不多时,那两顶轿子又从后院离开,换了马车后再次驶出陈府大门。
“先生,今日可是我第一次给外人看诊,方才在那夫人房里,可紧张死了。”
温杏林已经忍不住举起酒葫芦,听见此语,摇摇头道:“没觉得,我看你小脸绷着,挺有医者风范的。”
“先生~”
黛玉知道自己年龄小,给人看诊,并不能使人信服,这才端着架子,没想到现下被这样揶揄,不禁有些羞恼。
“你今日表现的不错,可以出师了。”温杏林哄了一句,看到徒儿脸上顿时升起的喜悦,又有些管不住嘴。“想我温某,活了大半辈子,晚年竟能收到天资如此聪颖的女徒弟,这该是何等的幸运呐!”
“先生!你再说,晚间的竹叶青,就不给你送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师徒俩斗嘴的途中,马车已经行驶到苏州县衙附近,外面仍旧传来许多乞讨的声音,比来时那趟,动静更大
黛玉忍不住掀起帘子,果然看见外面拥挤的人群比早晨多出几倍,他们个个衣衫褴褛,手里拿着破碗,堵在县衙门口,衙役们正拿着木杖呵斥,有好几个已经被打翻在地。还有不少女人抱着孩子,匍匐在地上,饿的连哭都没力气。
“这些人实在是苦,背井离乡逃窜至此,也得不到半点生机。”看到此景,即便是温杏林,也忍不住一声叹息。
蜀中一代大旱,已有三年,朝廷从第一年就开始派官赈灾,当今也下诏减免赋税,并举行祭祀祈福。可直到现在,仍不能缓解百姓之苦,有不少灾民开始逃往江南。
苏州城内的灾民,更是多如繁星,有不少乡绅富豪都搭棚施粥,却是杯水车薪,灾民越来越多,甚至爆发了几次小动乱。
眼前的一切,令黛玉不忍直视,连忙吩咐身边的仆从,将刚从陈家得来的诊费,悄悄散给那些苦命人。
马车一路行至林府,门口的施粥棚前仍旧拍着长长的队伍,可比之早晨又有一点不同,在拐角隐蔽之地,竟端正地站着几位官兵。
要知道,自林如海远离官场以后,林府再没有这些人上门了。
意识到些什么,进到府内,黛玉同温杏林告别后,立即就去找林管家打听,路过会客厅时,果然听见里面有人在细声细气地说话。
林管家正在厨房吩咐晚宴的菜色,忽见一道俏生生的身影立在门口,忙将人拉到旁边的干净屋子里。
“我的好姑娘,有什么事叫丫头来找我,何苦跑到这油烟味浓重的地方,当心嗓子不舒服!”
“没事的,林伯。”见管家这般关心自己,黛玉心中一暖,不由轻松许多。“今日咱们府上可是有贵客上门?”
“是不是贵客倒不知,只知是老爷多年不见的好友,从京城远道而来。”
“从京城来的?”心底的疑问似乎有了底,黛玉抬头往外边瞧,只见下人们正在院子里搭灶煮粥,还有不少人抬着担子,将一瓮瓮装满粥的缸,往府门的方向运。
顺着她的目光,林管家也叹道:“林家的清闲日子,怕是到头了。”
林管家还有事要忙,黛玉不便过多打扰,转头又去了母亲的院子。
梧桐院里,人来人往,管库房的妈妈们,带着不少小丫头,正端着东西排着队。屋内的贾敏,手里也拿着长长的单子,正照着东西点数。
黛玉行完礼后,忍不住凑上前去看,迎面竟见着吉祥玉如意、青玉龙纹云瓶等字样,即便她年龄小,也听人说过,这种东西都是皇家御用。
“娘亲,这些都是哪来的?”
她这样问,到把心不在焉的贾敏逗得扑哧一笑:“总不能是娘亲偷来的吧。”
“娘亲~”黛玉有些不好意思,扶着贾敏手臂摇起来。
“好了,好了,这就告诉你。”手里还拿着礼单和笔,贾敏实在招架不住她。“都是你父亲的好友从京城捎来的,是当今圣上的赏赐。”
心里的猜测越发准确起来,黛玉不由去瞧母亲的表情,却见她半是失落半是期待。
“娘亲,你怎么了?”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流落在外,贾敏顿时正色起来:没什么,玉儿,让娘亲快快点好,厨房里有新研制的果子,咱们娘俩一块去吃。”
今日府上来人的阵仗,贾敏也瞧见了,结合这几年的朝廷困境,以及天灾殃及的百姓,她自然能猜到皇帝打的什么主意。
贾敏并不贪恋权势,当初林如海任巡盐御史时,在扬州贵妇圈里,她也算数一数二的人物,后来丈夫辞官回乡,在苏州和人交际时,自然就比不得以前。
这种起落,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分别。
可这次却不同,若是全家北上,她就能和十几年未见的老母亲常相见,却也意味着这几年的清闲日子过到头。
这种左右为难的感觉,贾敏并不想让女儿知道,刻意不告诉她。
殊不知,早慧如黛玉,早就猜出事实真相,也知道贾敏在纠结什么,只是为安母亲的心,故意装作不知。
…………
晚间,掌珠阁内寂静无声,黛玉正就着几盏油灯,专心练习扎针时,林如海掀开帘子从外边走进来。
“不是说过晚间不要如此用功,玉儿又不听话,要是伤了眼睛,仔细为父告诉你娘亲去!”
“爹爹,别……”黛玉先是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拉着林如海在榻上坐下。“我就是无事拿出来看看,并未用什么功,爹爹快来尝尝这些果子,厨房新研制的,味道还不错。”
眼见林如海拿起果子送进口中,黛玉不由松了口气,若是让贾敏知道,不仅这套医针要被没收,自己和温先生都要受好一顿唠叨。
似乎这果子味道太好,林如海只顾着吃它,并不言语,室内一时沉默下来。
见此,黛玉主动问道:“爹爹,今天咱们家来的是哪位大人物?好大的排场。”
林如海神情霎时变得凝重起来,又沉默片刻后才终于开口:“如今民间天灾无情,朝廷局势动荡,人才凋零,快到无人可用的地步,皇上心急如焚,今日急诏为父回京做官,还特地派遣吏部侍郎来请。”
果然如此,黛玉微微一顿,抬头望向父亲,眼中透着无限的关切与思索。
见状,林如海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为父这么晚来,就是想问问玉儿的想法。京师之地,繁华自是繁华,可也是权力的漩涡中心,当初为父费那么大的劲辞官,就是不愿卷进这波诡云谲之中,只想咱们一家人都好好活着,可今日这一遭,这心愿怕是无望了。”
“那娘亲怎么说?”黛玉并未说出自己的想法,反而先问贾敏。
“敏儿我已问过,她自是以我为主。”
黛玉顿时不假思索道:“我亦如此。”
女儿干脆利落的答案,并没有令林如海下定决心,反而越发纠结。
作为一个苦读圣贤书长大的人,林如海自然想要为解百姓之苦出力,可这样做,就得答应皇帝重返朝堂的要求,届时上京,又会和荣国府的人相遇。
回想起前世,黛玉在潇湘馆内惨死的模样,林如海心中愤恨顿起。
“玉儿,若是上京,必得时常去你外祖母家走动,可国公府不比咱们家人口单薄,尽是些拜高踩低之辈,稍有不慎,便会遭人算计,背后落井下石者更是数不胜数,常常处于这般境况之下,你不怕吗?”
虽然不知父亲的语气中,为何透露着丝丝愤怒,黛玉却明白其中的意思,林如海这是怕她在外祖母家里受欺负呢。
虽有感于父亲的疼爱,可那些灾民的惨状,仍旧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想到此,她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爹爹回去做官,是为天下百姓,行大义之举。那些冲撞县衙,只为求得一碗细粥的百姓都不怕,女儿又怕什么?”
这铿锵有力的一番话,瞬间令林如海的犹豫化作决绝。他知道,以女儿如今的担当与见识,面对困境时总有机会自救,况且这一世的黛玉,有自己和贾敏护着,在荣国府里,怕又是另一种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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