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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随风
经过老松鼠那一番似是而非的点拨,璐儿强迫自己悟了一下,结果还真悟到了什么。
可惜的是,这短暂的醒悟并不能促她修成人形,该干的还是得照样干。
她每日的任务,除去看望那个由山下老婆婆收养的孩子外,还得孜孜不倦地四处采集灵气。突如其来的人形曾带给她很多新乐趣,但她向来只能将这些归功于运气,之所以这样想并非她想得开,而是她不愿承认变回原形这件并不太光彩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笨,没能及时将老天给的馅饼一口吞下,而是咬了一口便一时疏忽让它飞走了。
除去这件事多少影响到她的心绪外,另一件也让她颇为头大。
那鬼魂惦记的小孩也是造孽,一出生跟他娘换了命不说,运气简直差得人神共愤。寻常婴孩走路,摔破皮再正常不过,趴在地上哭一哭便好了。可他呢,只要摔跤,必定挂彩,轻则流血,重则伤筋动骨,也不知是身子骨哪儿点比别的小孩差了。一开始她只当这小孩太脆弱了,次数多了她就发现件奇事儿,哪怕他走的是厚厚的沙土,可他都好巧不巧地在暗藏尖石的地方摔倒,还好他皮实,习以为常地爬起来拍拍屁股找王婆,不哭不闹,乖得不像话。
看得璐儿自愧不如,想当年她可是被黑熊一泥巴给拍得哭了一天一夜的啊……
最初她见小孩受伤,惊得下一秒就要冲出去,被其他草精一瞪,只能愤愤隐在暗处,没人的时候则会直接拉他一把,但多半没什么大用,甚至偶尔还会一人一鹿一块儿摔。次数一多,她在看到小孩的动作时,就知晓不妙,自觉把草药候在旁边,寻思着该以什么方式扔给王婆。
本以为只是倒霉一阵子,谁知他把倒霉贯彻到底了。
小孩一岁半的时候,哦不对,这个时候他已经叫凌笙了。说来也是苦了算命先生,先结合生辰八字给他起了个凌云的名字,意为凌云壮志,没想到刚起完名字没多久自家厨房就烧了,他又琢磨着换了个凌久,是个长长久久的好寓意,谁曾想当晚自家大黄狗去西天长久去了。他左思右想,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吃不喝,才定下了凌笙这个有些女气的名字,总算逃过一劫,救下了自己的家。
据说这个名字能驱除那些骚扰他的邪祟,有没有用不知道,反正璐儿还是眼睁睁看着他在霉堆里日渐长大。
话又说回来,他两岁多的时候,王婆家里进了一只小小怪,唤作小怪怪,只因它真的叫这个名字。这只小怪长相稍微凶恶,留着几大颗门牙,头上杵着两个触角,背上有两块小疙瘩,成日佝偻着背,瞧着有些许猥琐,却并不害人,也没存这个心思。
它进屋的原因不得而知,就像凌笙的突然醒来一样,是个谜。
总之,他俩撞上了。小怪怪惊讶于一个奶娃娃竟能看到它,凌笙诧异于世间竟有这么小的东西,还这么直晃晃地瞪着他。小怪怪龇牙咧嘴了会儿,见着娃娃没多大反应,自觉无趣,刚欲离去,就被这熊孩子给抓在了手里,它愕然无比,明明方才它还离他四五步远的啊……
凌笙这孩子充分将他的勇莽发挥到了极点,抓了小怪怪不说,还一边沉着脸一边甩手臂,直将小怪怪甩得头晕眼花。
它一只怪物,干啥平白无故受这等气,当即就要反抗,但它力气又小,只得声嘶力竭喊它娘亲,幸好它们间的对话寻常人听不见,不然王婆肯定会一脸惊恐地苏醒。
小怪怪娘亲来得十分快,一见自家崽子被人拿捏在手里,当即就要与凌笙一决高下,凌笙也没在怕的,步履蹒跚着就要去干一架,它娘亲也不是吃醋的,展开自己硕大的翅膀想威慑威慑这娃娃一番,却冷不防直接把王婆家的墙给推倒了……
王婆还是从梦里惊醒了,她迷茫着揉开眼,却只瞧见了一个表情呆萌的奶娃娃和自家莫名其妙倒了一面的墙土,她吸了吸鼻子,难怪初醒时觉得有些冷……等完全意识到家里出了什么乱子后,才一脸无奈地将奶娃娃抱到摇床上,悉心哄睡后,才托着腮,对着那方烂土叹了一晚上的气。
而罪魁祸首却在她旁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跨出那摊土后,将自家闯祸的孩子训了一晚上,直到那孩子哭喊着保证再也不会在晚上偷溜出门才罢休。
为表歉意,次日一早,小怪怪娘亲与小怪怪偷偷送了些木头与陶瓦过来,临走前小怪怪还没忘瞪了一眼咕溜溜看它的凌笙。
璐儿知道这件事已是第二日了,她为王婆房子可惜的同时,又心疼了一番自己,还需看顾这位现下在玩泥巴的魔星十余载才能解放,着实可怜。
小魔星虽不容易,但也磕磕巴巴地成长着。
他受村民照拂,勉强解决温饱,时不时遭些白眼,偶尔受受伤,胜在皮厚,服下璐儿偷偷放置的草药,恢复得也十分快。
他心思较旁人更为敏感,毕竟那些若有若无的疏离和无形的歧视不是一天之内建起来的。
在这整个过程中,他都能清晰感知到大家对他态度的变化,那不是一捧火熄灭突然熄灭,也不是一道高墙突然横出,而是慢慢被人驱赶到一个阴森寒冷的角落,随着日子渐渐逝去,所有能提供温度的东西也被一一收回,缓慢又深刻。
他也想试着反抗过,他不是妖怪,只是与常人不太一样。可他懂事一段时间后才知,原来当自己身上与大家有一点不同时,就已经被当作异类了。
璐儿对于这种变化也无能为力。
随着慢慢修炼,她已能维持住半个时辰的人形。每当那些孩子在背地取笑凌笙时,她很想冲上去告诉他们些什么,可她能证明什么呢?告诉他们,凌笙不是妖怪,她才是?又或者跟他们讲,凌笙是个很好的孩子,只是有些地方不太一样?
这样的话任谁听到都会笑的吧,她初时不懂,真的这么做过,结果她也尝到了。孩子们听了她的话哈哈大笑,她听得又恼怒又委屈,被老松鼠施法带走。
老松鼠望着她泛红的眼眶摇头,什么也没多说,最后只让她自己再看看。
她离开后,那群孩子还未停下,他们找到凌笙家,围着拾柴火的他转圈,唱着他们自己编的歌谣。
她看到凌笙一言不发,拳头越捏越紧,猛地把柴火丢在地上,转身就朝其中一个男孩瞪去。就在她打算上去帮忙时,他却冷哼一声,蹲下身抱着柴火,冲出孩子们的包围圈,跑进了家门,在厨房外站了会儿,才慢慢走进去同干活的王婆说话。
“你看,其实他自己能处理得很好。”老松鼠双手环抱,朝一群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小孩子扬了扬下巴,“虽然视而不见的法子我并不支持,但你并不用多加干涉,试想,若今日你没替他说话,那些小孩子能得意到马上来他家门口嬉闹么?”
璐儿想了想,垂下了头,“我没想这么多,我以为只要我站出来替他说话就能让那群孩子闭嘴。”
“你还真是头傻鹿,”老松鼠无奈摇头,“永远不要随意揣度凡人的恶意,到头来只会得到一个更为失望的结果,稚子亦是一样。所幸那孩子有意带着他们往外走,这些话才不至于传进王家阿婆耳里,而这也很可能是那孩子没有发火的原因。”
璐儿看着他,有些难过,“那我下次不这样做了。”
“那你对那鬼魂要怎么交代?”
她噎了一下,“我在暗处照看,甜果灵药都会给,再也不化为人形强出头了。”
老松鼠听出些漏洞,蹙眉问道:“那你是打算化为鹿形出头?”
她接着摇头,“除了凌笙,他们都看不到我鹿形的样子,出头也没意……意义。”
她舌头打滑了一下,差点直接把“意思”二字说出来了,怕老松鼠觉出她悔改意愿不强烈,冲他咧嘴笑笑。
“你都这样想了,那便这样做吧,”老松鼠说,“只是,甜果可以多给,灵药还是要注意些,毕竟他伤好得比你快,你自己身上的伤都未好完全。”
璐儿混不在意地看了眼方才被那几个小孩子不小心砸伤的手臂,笑道:“没什么的,区区石头而已,又不疼。”
老松鼠幽幽看了她一眼,“你先把额头上的大包消了再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哪一天突然傻了,不过按理来说,傻到一定程度后,应该只有变聪明的可能。”
璐儿等着他接下来夸赞自己变聪明的话,谁料他马上把话转了个方向,“不过看你这样子,倒是个例外。”
她一愣,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不服气地跟着他要理论一番。
老松鼠背着手哈哈大笑,一鼠一鹿一同消失在深山之中,山脚下的小房子愈来愈远,逐渐隐在草木之中。
凌笙再大一些时,王婆便托人送他去了书院。
书院的日子比起家里要好一些,毕竟那儿的精怪妖物不算少,对于凌笙能看清妖物这类事儿也只是略表诧异,也没放在心上。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何况他们修成人形这件事儿比凌笙的事儿要奇得多,这一对比,凌笙这个人就显得不足为奇了。
凌笙并不知晓他们的想法,仍像一个普通人那般活着,走在路上时,偶尔会等等那只跟在后面的白色小鹿。
它不常来看他,他知晓这一点,回头次数并不多,但只要回头,它就在他视线可及的范围内。
一直都是。
巧合得让他有些怀疑它是不是会一直陪着他了。
但会或是不会,这个问题璐儿从未深思过,对于她来讲,过一天算一天,何必伤脑筋去思考以后的事儿,徒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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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漫……漫长的回忆总算结束啦,下一章就到鹿门山大火了。
话说以凌笙这倒霉属性,没个主角光环属实是难以活下去啊……所以如果后文他的光环过于浓厚的话,也请各位多多海涵啊。咳咳(敲黑板!!)注意啊,我说的可是如果,没说他一定会没事儿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