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现场

　　宋强等人走后，偌大一个派出所就只剩下了贺华和文静，以及几个留下来加班的辅警。
　　贺华要值班，要写报告，暂时离不开工位，文静则要处理今天的录警信息，两人各忙各的，根本无暇交流。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大厅正对面的电视机正放着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报声成了背景音，衬得四周更安静了。
　　贺华百忙中抬起头来，觉得肚子有点饿，他回头看了看正对着电脑愁眉苦脸的文静，又看了看那几个因着急下班而忙得焦头烂额的男同事，打算出去买点吃的回来。
　　“6月21日上午，伴随着考试铃声的响起，中考第二天开始了。在中考期间，榕城市交警将安排警力在考场附近和市内道路上执勤，考生如果需要帮助，可直接向交警……”
　　新闻还在放，画面中，一群穿着校服的考生排着队陆陆续续进入了考场，贺华看着他们，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天在马路上碰见的成群结队的中学生。
　　不知为何，他又想到了秦文浩，没记错的话，这孩子也是这两天参加中考呢，警方也许会在他考试结束后对他进行一番询问。
　　等等。
　　中考……
　　贺华灵光一现，脑海中仿佛抓住了什么，他皱起眉仔细回忆，试图将几件看似不相干的事紧紧联系到一起。
　　16日凌晨，黎淑华亲自来派出所报案那晚，曾在车上和他强调过，她儿子秦文浩即将参考中考，所以希望警察不要在这段时间去打扰他。
　　当然，这个要求很合理，贺华当时也没有往深处想。
　　现在来看，不管是刻意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也好，在和死者发生争吵过后为他投保也好，这些事情都只不过是黎淑华用来模糊某件事的障眼法，案件发生以来，一直困扰着贺华的问题实际上只有一个——那就是，黎淑华为什么会选择在那个时间点杀人。
　　既然动机是恨，杀人手法也充分体现了凶手对死者的恨，那她为什么没有在发现真相那一刻就了结了秦正刚呢？
　　凶手，或者说黎淑华，她究竟掩藏了什么秘密？
　　“阿荷。”
　　文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
　　贺华瞬间清醒过来，表情还有几分凝重，他起身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扯了扯嘴角冲文静笑道：“下班了？那我们一起出去吧，我正要去超市买点东西呢。”
　　文静脸上闪过了一丝惊喜，“真的？好啊！除了出警和巡逻之外，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过了！”
　　两人交代那几位小伙子好好值班，随后并肩走出了派出所。
　　家里的冰箱“库存”不够了，贺华这次来超市主要是填补保鲜层的空缺，他买了鸡蛋、土豆、青菜、火腿肠、鱼罐头等吃的，排队结账时，文静只提了两盒牛奶站在他后面。
　　“对了，阿荷，过两天我可能会搬家，朋友住在梧桐路金枫小区，她出国一个月，房子没人看着不放心，所以拜托我过去住一阵子。”
　　“那你怎么上班？”
　　“坐公交车啊，不过这样一来我就要早起了，唉……本来我们上班的时间就很早！”
　　“金枫小区……听名字，你朋友家应该挺宽敞的。”
　　“嘿嘿。”文静笑着露出了两个小酒窝，“其实还好啦，小区也没那么高档，有空的话你可以来坐坐啊，我一个女孩子住那么大的地方好像不是很安全哦。”
　　贺华跟着她笑，一本正经地应承下来，“好，有时间我和姜至虎一起过去。”
　　队伍到了头，下一个就轮到贺华了，贺华往后退两步，对文静说：“你先。”
　　“谢谢。”
　　她放下钥匙结账，结果离开时把钥匙落下了，贺华连忙提醒道：“文静姐，钥匙！”
　　“哎呀，瞧我这记性！真是的。”
　　回头发现贺华拿了一大堆东西，于是很顺手地帮他接过两个小袋子，“这么多东西，我先帮你拿回派出所好了。”
　　贺华“嗯”了一声，难得没有拒绝。结完账后，他将找回的零钱塞进钱包，收银员估计见他长得一表人才，主动伸手向他递去一张刚撕下来的小票，“先生，你的小票。”
　　“哦。”贺华一愣，捏着小票发起了呆。
　　为什么他一直都没注意到呢？
　　出租屋女尸一案，那个装满了东西的购物袋里，少的不就是小票么？
　　贺华神色懊恼，后悔当初翻找购物袋的时候没第一时间注意到这点，虽然缺失的小票并不一定能成为破案的线索，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保留购物票的习惯，但他还是悔恨极了，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荷？”文静见他又陷入了沉思，忍不住轻轻叫了他一声。
　　“哦，抱歉，我们走吧。”
　　“你怎么啦？今天好像老是走神哦，是不是在担心姜至虎啊？”
　　贺华没否认，“他确实挺让人操心的。”
　　……
　　实际上，警察们赶到后，那群在街上持械斗殴的小混混早就作鸟兽散了，现场一片狼藉。
　　宋强和几名资历比较深的同事商量过后，决定分开带队，一部分人去追捕趁乱逃散的小混混，另一部分人则留下来疏散群众及清理现场。
　　姜至虎本来被安排到留下来，但他似乎认出了其中一名仓皇逃窜的小混混，在宋强下达命令时，他往前走了几步，随后脱离众人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喂！姜至虎！你个臭小子给我站住！”宋强懊恼地一跺脚，“唉！算了！你们几个，跟我一起上！”
　　美食街沿路都是大排档，人多又热闹，那抹有点眼熟的身影一溜进人群中就消失了，像鱼儿入了海水，姜至虎一口气追了两三个路口，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坐上同党的摩托车，一路响着喇叭扬长而去。
　　“哐！”
　　姜至虎泄愤般踢了脚旁边的路灯。
　　他咬掉手套抹了把脸，手上瞬间沾满汗渍，过了会儿，因剧烈运动引发的喘息渐渐平静下来了，他掏出手机一通猛按，拨通了周子浩的电话。
　　“喂？老大？”
　　“现在在哪。”
　　半个小时后，九溪街文曲路某间网吧内。
　　烟气缭绕的某个包间被一名高大的男子猛然闯入，正沉浸在游戏氛围里的男孩子们立刻警惕起来，然而，还没等他们发飙，坐在最前面的那个“黄毛”就贱兮兮地怂了。
　　“老……老大，你怎么来了？”
　　其他人在看清男子的相貌后也纷纷熄了怒火，齐声喊道：“老大！”
　　姜至虎将身上那些没用的装备通通解开扔到了桌面上，抱着手神情严肃，“你们知道赵睿打到九溪街的地盘来了？”
　　周子浩硬着头皮说：“不……不知道……老大，我们今晚一整晚都在网吧里。”
　　“我说是今天晚上了吗？”
　　谎言不攻自破。
　　王家豪只好低声下气地向他解释道：“老大，其实我们早就和你说过了，赵睿那家伙最近对我们这总是虎视眈眈，他不是第一次在九溪街挑事了。”
　　“那你们怎么还安逸地缩在网吧里不出来？”
　　“老大，是你说的，不要随意掺和别人的事，赵睿那伙人这次又不是针对咱们……”
　　“他这次敢挑衅别人，下次就敢挑衅你们，那家伙野心太大，不好收拾。”姜至虎拧紧了眉若有所思，“总之，以后他一有动静你们就通知我，别当缩头乌龟，但也别逞强出头。”
　　“可是，老大……”周子浩说出了心中的忧虑，“你现在是警察，做事应该更加小心谨慎，万一被他抓到你的弱点，岂不是很容易就被牵制住。我认为咱们还是暂时先划清界限，不然……”
　　“不然怎样？”
　　“如果因为参与斗殴而被派出所辞退，贺警官肯定会对你失望的。”
　　提到贺华，姜至虎就再也不能淡定了，他表情动摇了一瞬，随即握了握拳头，语气十分坚定，“那不重要，辅警的工作，没了就没了，你们的安危比较重要。”
　　“老大……”
　　周子浩想说，有了比较，就说明把人放在心上了，更何况，他还避而不提“让贺警官失望”这件事，顾左右而言其他。
　　不过，就这样戳穿他似乎会让他很没面子，周子浩摇摇头叹了口气，和其他小弟一样面面相觑，选择了沉默。
　　十点后，姜至虎坐王家豪的车回了小区，爬上楼用贺华给他的钥匙开门时，他心里其实挺虚的，怕今晚出警的情况被贺华知道。
　　结果他担心的事还是成真了，一打开门，一本书迎面砸来，他闭上眼没躲，被那本书狠狠摔在脸上，吃痛闷哼了一声。
　　随后，门里传出一道怒吼，“滚！”
　　丢书的人穿着睡衣，身形单薄地站在屋内，在灯光的映衬下，他白得几乎反光，一张俊俏的脸因怒意染上了绯红，“你还有脸回来？我让你回来了吗？钥匙还给我！”
　　“我……”
　　“拿来！”贺华朝他伸出手。
　　姜至虎紧攥着那条钥匙，满脸不甘心，“贺警官，你想就这么算了吗？你……”
　　话音未落，只听“砰”一声巨响，眼前的门被重重关上了，里面的人将门反锁，冲他大声说道：“我管不了你，也没资格管你，以后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许久没有声音。
　　贺华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捂着脸深深吸了口气。
　　他原本以为姜至虎这阵子已经收敛很多了，起码在大事上，他不会再去触碰自己的底线。然而，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这小子的劣根性，这人从骨子里就不服从管教，一味地对他好，苦口婆心地劝他是不管用的，说白了，这小子就是只养不熟的狼崽子，他这回可能要辜负姜队对他的信任了……
　　胡思乱想间，手机响了，贺华强打起精神，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方先生。”
　　“明天早上有空吗？”
　　“嗯。”他冷淡地抬了抬眉，“是要谈采访的事吗？”
　　“对，方便的话，我们见一面，听录音比看文字更直观。”
　　“好，明天早上七点，派出所附近的咖啡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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