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找一个人

　　人年轻的时候，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失去的，得到的，都那么不以为意，全然理所应当。
　　梓晴总是怀疑她和韩少廷是否会一直走下去，是否她也仅仅是他年华里的过客，轻轻的来，匆匆的离去，是否走完这一程，就变成路人。他对她很好，可以给她浪漫或者甜蜜，却从未提起过将来。那样的家世，总是不能按自己的想法生存，他到底隐瞒了多少，又有多少自己又从未知道。梓晴搞不懂，对于韩少廷，就像是缠在手腕的红线，她不管怎么都解不开，却又舍不得生生剪断。
　　哈尔滨的夜晚，总是比C城冷很多，喝着大把大把的寒风，拿出手机给爷爷打电话，就像小时候因为挨打离家出走，最后收留她的总是爷爷。话筒那头依然是宠爱的调调：“小晴，不跟你爸妈说就跑到哈尔滨，一个女孩子也不怕被拐跑。”
　　父母工作一直很忙，梓晴几乎是被爷爷带大的。听到熟悉的声音就也就安下心来，“您别告诉我爸妈，爷爷，给我找个地方住吧。”没有问任何原因，老人向来相信自己一手交出来的孙女不会出什么岔子，只是沉思一会儿便说道：“把你具体位置说给我，唐伯伯你认识吧，他现在调到哈尔滨了，我叫他来接你吧。”梓晴想了一圈还是无果，小时候呆在爷爷身边见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回答道：“不认识，不管了，有个人就成。”
　　“臭丫头，人家小时候还抱过你呢。文静点，别让人说我顾家的女儿没家教。”
　　“爷爷，您孙女儿长了一张讨长辈喜欢的脸，放心放心。”
　　挂了电话，找了家隐蔽的咖啡店，依然是角落的位置，这次没有再点蓝山，要了一杯拿铁，浓浓的奶香，一点都不觉得苦。忽然觉得很累，连心里都觉得疲惫，也就实在没有那个精力再奔波。和韩少廷闹翻不止一次，可是这次，他那么决绝的丢下她，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梓晴有些鄙视自己了，为什么这次就不可以像往常一样，自己一个人解决，偏偏拜托千里之外的家人。从小到大，班上的同学几乎都不知道她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爷爷，那个一直宠着她的老人不会叫警卫员接她上下学，不会特意安排任何事情，甚至都不会帮她父母来学校开家长会。梓晴其实很是庆幸，这样的家庭，她也生活得跟普通小孩差不多，一直以来，身边都是干干净净的环境，如浩然正气般长存。是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了麽？
　　半个小时过后，有人打通她的电话，“顾同学是吧，唐书记叫我来接你的。”梓晴出去后跟着车到了一家川菜店，又有专门的人领着她穿过弯弯曲曲的小道，最终到达那个包间。有人对她说道：“唐书记儿子今天刚好回国探亲，正在从机场往这边赶，您等等。”梓晴一个人坐在包厢里，低着头玩弄手机，游戏的激烈声响回荡在空中，最后电池用完，一片黑屏。叹了口气，百无聊赖的环视着这个低调但绝不普通的房间，恰到好处的灯光，淡色的壁纸，木质桌椅。梓晴开始想，如果爷爷没有处在那个看似显赫的位置，还会有人这么郑重其事的对她麽？韩少廷常常骂她不知深浅，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她似乎一直都没有搞清楚人心这两个字怎么写，不懂人情世故，也弄不清其中厉害。
　　门外有了响动，梓晴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换上习惯的微笑。进来的中年人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戴眼镜，一派斯文。微微躬身，用合宜的语调打着招呼：“唐伯伯您好。”抬起头的瞬间，微微一怔，也就只有那么一秒钟，思绪混乱，找不到方向。他身后站着的人，依旧喜欢穿棉质的衬衣，神色未变，一如当初。唐文风，这是离了多少个日夜再见到他呢？奈何心底已经没有了心动，只是牵扯了某个细微的伤口，一闪而过的疼。
　　唐文风一进门就已经看到她，来不及看清其他东西，就已经一眼看到她。还是素面朝天，清汤挂面的一头长发，那个曾经熟悉的笑容此刻就真实的出现自己面前。想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后悔了那么久，如今再次见到，时间也走不掉，暂停在这一秒。他甚至听到自己的心跳，杂乱而无章节，她还是可以那么轻而易举的把自己弄得不知所措。一下飞机便跟着父亲往这边赶，说是老首长拜托自己照顾的孙女。根本没有想到那会是她，在哈尔滨，在他才下飞机，在他第一次回国，竟然也还能遇上。知道她不好开口，便也只能厚着脸皮跟她打招呼：“梓晴，好久不见呢。”她的表情不变，嘴角的笑容一直都在，点头回答：“是啊。真没想到你是唐叔叔的儿子”，随而转过身对一旁的唐父说道，“唐叔叔，我们都是C大的学生，真是有缘。”唐文风有些无奈的朝自己的父亲笑笑。到底是伤了她的，都那么迫不及待的交代他们之间校友的关系。
　　唐父慈爱的看着一对年轻人，差不多的年纪，对着唐文风说道：“文风，跟小晴好好聊聊，都是年轻人嘛，多多交流。”这一顿饭吃得及其长久，梓晴也就真的遵从大人的意思，跟他从文学谈到政治，谈到美中关系。完完全全的撇去他们共有的过去，公式化的语言像是一场辩论，形式得滴水不漏。唐文风想找那么一个缺口，问问她好不好，问问她是不是还是一个人，却被梓晴巧妙的带过。
　　终于吃完饭，梓晴总算松了口气，面对唐文风，即使现在已经没有留恋，可还是不能完全的视若无睹，毕竟曾经的曾经，他牵过她的手。
　　唐文风承认自己还是止不住的喜欢顾梓晴，刻意的告诉父亲要问问梓晴C大的近况，便钻进她的那辆车里。唐父若有所思的看着这对有所隐瞒的年轻人，自己的儿子还是清楚的，见到这女孩的时候，眼神就已经不对了。笑了笑，任着他去罢，何况还是老首长的孙女。
　　有些狭窄的车厢里满是沉默，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好闷。”梓晴说着便开了窗户，凌厉的北风刮进来，唐文风看见她有些苍白的脸，乌黑的长发胡乱飘起来。就像原来一样，他习惯性的伸出手，理了理她额前的刘海。有些不自然的躲过，他看着她皱起的眉角，身子慢慢的挪到一边去。亦是这样，梓晴不悦的时候就会皱眉。唐文风的手停在空中，呆呆望着她，最后缓缓收回。有些颤抖着问她：“我们，只能是这样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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